Chapter.15 往事
许听在这之前也许永远不会想到，她的这一天，是多么的漫长。
刚在公寓楼下把桑叶交给了夏离，天上就突然飘下了雨点，没有任何防备的许听无处可躲，夏离就赶紧带着许听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哎哟，这不是许听吗，怎么有空过来了，快坐快坐。”正埋头吃着外卖的静如看到来人是许听，就赶紧站了起来。
“啊不用不用，只是天突然下雨了，我没带伞就先来避避雨，哈哈，谢谢静如姐。”许听回应道，倒也没有生疏和见外，虽然从来没有来过静如的住所，不过她和静如以及夏离也都算很熟了，他们认识也算是很久了。她拍了拍身上，发现身上几乎没有被雨水打湿。反而，夏离右侧的衣服湿了一半。
“啊，抱歉……”许听想过去看看夏离那被淋湿的衣服，这是一个很下意识的做法，但她刚走出一步就停了下来，大概是觉得，男女有些授受不亲……而在一边看着的静如差点笑出来。
“没事啦，只淋湿了一点而已。”夏离笑了笑，把伞收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会下雨的呀，竟然还带了伞，天气预报什么都没说呢。”许听问，她很好奇夏离是如何准确地预判到了下雨，短短几步路，竟然还带了伞。
“他呀，什么都记不住，对天气感知啊却比什么都准，他说几点下雨就几点下雨，从来没有出过错。”静如得意的说道，的确，她发现这点后，每次出门先问夏离一句：会下雨吗？只要夏离回答说是，她绝对会带着伞。
“哈哈，原来你这么厉害呀。”许听看着夏离。
“昂？……”夏离拍了拍淋湿的衣服，似乎没听清刚才说的什么。不，是听到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听夸你呢喂。”静如用胳膊肘碰了碰夏离。
“哦哦，抱歉……”夏离懵懵地回答。静如和许听却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这个弟弟太傻了没办法。”静如把夏离推到一边：“快回你房间换衣服。”
“哦哦。”夏离一脸冷漠地准备离开。
“静如姐姐，能借我一把伞吗？我一会出去还有别的事情。”许听一会还有歌手比赛，以及晚上的实验，也不能一直在静如这里待下去。
“好啊，没问题，天都快黑了，你还去忙什么呀？”静如准备去拿刚才夏离放下的那把伞。
“一个……一个歌手比赛，哈哈。”许听低下头，有些害羞地说，眼睛没有直视静如，那涂着淡淡唇彩的嘴角微微上翘，有些轻微的慌乱，这个时候是在等静如打破沉默吧。
静如却被这个女孩子害羞的样子给可爱到了，她只顾看着有些害羞的许听，却没有赶紧给她救场。
“歌手比赛？”还没有出门的夏离突然停住了。
“哎呀。你知不知道呀，他特别喜欢听你唱歌。”静借机找到了话题，她现在可算找到了一个把夏离给推销出去的机会，夏离一直惦念着人家许听嘛，赶紧找个接口给弟弟套套近乎。
“啊？”夏离此刻只想堵住静如的嘴巴，但发觉自己距离她太远了，就傻站在哪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嗯，我知道的，他一直说，嘻嘻……”许听低头笑着，静如则悄悄看着她脸上那一点红晕，自己也捂着嘴暗笑了出来。
“对了，比赛不要误了时间，赶紧准备一下吧。”夏离赶紧转移了话题，他此刻大概不知道自己脸上想笑又憋着的表情是怎样的，他也不想知道，就转过头去背对着静如和许听。
“嗯嗯，是呀，再说了也挺晚了，让夏离送你去吧？他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刚好出去透透气。”
“什么？？”夏离刚打开门又停了下来——
两个人在公车上坐在一起，许听靠着窗，夏离坐在她旁边。
“今晚准备好唱什么歌了吗？”夏离问道。之前两个人都是默默对视一眼后笑笑，然后接着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雨丝倾斜着，从灰暗的四角天空，倾落到高大的玻璃幕墙上，打在车窗玻璃上，碎成星星点点的水滴，然后顺着玻璃积聚在一起滑落下来。这个世界变得灰蒙蒙的。
“还没练好呢……邓紫棋的《你把我灌醉》。”许听看着窗外灰蒙蒙的景色说，“其实好紧张啊，那里一定有好多很厉害的人吧，我很容易紧张的，很可能会发挥失常呢……”
“嗯，看得出你很紧张呢，你的手一直在出汗，不要紧吧?”夏离注意到了，许听右手搭在扶手上，她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回来，用纸巾擦擦手心的汗。下雨天，本来就不热，她却一直在出汗。
“啊？哦……”许听又把手缩了回来，想擦擦手心的汗，却发现没纸巾了。
“给你。”夏离从包里拿出一包小纸巾递给许听。
“哦，谢谢……”许听拆开了包装，拿出来一张，“其实这也不完全是紧张……这是病……”
“病？”夏离有些担心和惊诧。
“也不能这么说啦，就是手心和脚心会一直出汗，也不能说是病，去过很多医院，医生说这个不影响健康，就只是汗腺不正常而已。”许听一边擦着手心的汗一边说。
“哦……”夏离好像明白了的样子，放心了些，然后笑了笑，“那就好，吓到我了。”
“哈哈，哪有什么事。”许听对着夏离笑。
“你看窗外的景色，真好看。”许听又把头转向了窗外，看着车窗外灰雨蒙蒙的砖瓦建筑，人来人往。
“是啊，我喜欢雨天。”夏离说。
公交车每停一站，就有人上车有人下车。阿姨给自己的孩子打着伞，年迈的爷爷奶奶撑伞的动作都是慢悠悠的，司机也一直在等着他们，车上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辆的引擎声起起停停，仿佛这样的天气，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会减短，时间的流逝都会减慢。
没有带伞的少男少女，把硬皮包着的书本遮在头顶，跳下车门，跑到站牌下面。街道上的水流细细密密，和那个年纪的心事一起汇集成灰色的河流。
“因为你喜欢雨天才能那么精准地预见到下雨的时间吗？”许听回过头来问夏离。
“或许……吧。”夏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是很喜欢下雨，经常一个人看着天空，看着各种形状的云彩，感受风吹过衣摆和身体，就能感觉到什么时候会要下雨了。”
“你经常这样一个人吗？“许听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夏离，夏离要比她高一些。
“嗯……无聊的时候，就一个人这样子。”——
虽说静如为了怕两个人一开始就共用一把伞而尴尬，就分别给了两人一把伞。于是下车后的两人，被两把伞隔开着，要说话的时候总要把伞歪一歪，才能更加靠近些。
“原来你不知道比赛的场地在哪……”夏离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也是许听急着赶来的原因，因为她要花时间找比赛的教室。
两个人就这样在学校里大大小小的街道上乱逛，也不知道哪座楼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楼里的教室怎么编的号。学校还是挺大的，小路交错繁多，建筑结构各异，花园奇形怪状，也不知道当时谁设计的，两人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迷了路。于是他们就去问在他们附近经过的学生。
“音乐楼在西边啦，在操场旁边，操场旁边最高的那个就是啦。”
“好的谢谢。”两人齐声说道。
“哪边是西？”许听突然懵了，她四顾看了看周围的景物，发觉周围的方向似乎都是一样的，这边看着像是西边，也可以是东边。她想大概也要再问一次路过的同学了，但是问别人方向就像个傻子吧？
“这边啦。”夏离指了指一栋很高很高的楼，那栋楼几乎挡住了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的啊？”许听靠近过来问道。
“我方向感很好的，从来不会忘记方向。”夏离有些得意的说道。
他们撑着伞，沿着两边有花丛的小路慢慢地去绕过那栋建筑。
“那你刚才怎么迷路了啊？”许听故作坏意地问道。
“哦……那个啊……”夏离舔了一下嘴唇，“迷路是迷路，方向是方向，迷路不等于丢失方向的是不是？”
“哇，真会找借口哎！”许听拍了一下夏离的胳膊。
“额，昂……这叫借口吗？”夏离露出一个明摆着是狡辩但是又很正经的表情。
“哈哈……”许听看到夏离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把伞收了起来，走到了夏离的伞下面。两个人撑着伞隔这么远说话的确很不舒服，还有种莫名的距离感。在一个伞下面就舒服多了，也没有，雨幕的形成的灰蒙蒙的隔阂——
“我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夏离突然说道。他们已经绕过了那栋高大的建筑，现在左边是一处小公园，冰冷的石凳上没有看书的人和情侣，上面满是积水。公园里有很多的树，被斜风和细雨吹打得轻轻摇曳。
“熟悉？你来过这里吗？”许听挨着夏离的肩膀说，在同一把伞下面，难免因为靠的太近而撞到对方胳膊上。
“可能吧……”夏离若有所思地说。
“可能？”许听有些疑问地看着夏离。
“哦，没事。”夏离微笑了一下，好岔开话题，不让许听担心或者追问下去。
真的是，有点眼熟。夏离忍不住停下脚步，许听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左边是公园，右边是女生宿舍，白色落漆的铁栅栏门紧锁着，这里好像只是个小门，并不是正门。后面尽头是一个广场，前面尽头是很宽，很高的台阶，台阶通往二楼大厅，雨水在台阶边缘汇集，顺着台阶流下。比赛教室在二楼大厅旁边的教室。
这里我来过吗？这里的风景和别的学校，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夏离是第一次，就站在许听身边，亲耳听她唱歌。这是初赛，参赛者按照顺序排好队，进去教室里，教室里有评委老师，对每个参赛者打分，两天后成绩会整理好公布出下一环节的晋级名单。在开始之前，许听和夏离到大厅外面的一个可以遮雨的角落里，许听说要在开始前开开嗓，先练下选好的歌曲，因为嗓子突然从普通状态转到歌唱的紧张状态，若不提前准备一下，到时候很可能会控制不住而导致走音和破音。
许听那样断断续续地唱着，夏离就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你会唱歌吗？”期间许听问夏离。
“额……”夏离用手指戳了戳下巴，“不会。”
“你突然有点迟钝啊，哈哈。”
突然有点迟钝？是啊。是因为什么都忘记了，所以有些问题，需要好好思考才能回答吧。其实静如姐还说夏离这个家伙有时候哼歌还蛮好听的。
“你喜欢谁的歌呀。”许听练歌的闲暇就和夏离随便聊些东西。
“嗯……周杰伦。”夏离思考了一下说道。
“你喜欢他的什么歌呀？”许听继续问道。
“这个啊，得花时间想想……”夏离左右晃着脑袋，好像真的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突然他看倒大厅里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到了夏离对面的小角落里。“额……”夏离下意识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不去看那两个人，虽然夏离记忆都丢了，但是脑子可没丢。
许听也本能地避开了视线。
夏离一瞬间感到气氛有点尴尬，他想找点话题打破这尴尬，但却发现许听的眼睛里，好像并不只只是尴尬。
“我们继续练歌吧。”夏离说。
“那个人我认识。”许听说。
两人是同时说的，夏离愣了一下，突然有些语塞。
“怎么了？”夏离说。
“没怎么。”许听说。
“哦……”夏离低着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看了看角落里谈情说爱的两人，又看了看双目无神若有所思的许听。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夏离低头看了看她。
“我不喜欢这个样子。”许听咽了口唾沫，“我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
“嗯。”夏离没有打断她，他想听许听说下去。
“以前姐姐和朋友都跟我说，到了大学，要谈一场恋爱，简简单单也好，轰轰烈烈也好，可以没有结果，但一定要有个过程。”许听说，“他们说大学的恋爱是最纯洁最真挚没有任何社会利益关系的。”
“嗯。”夏离默不作声，要听许听把她的故事说完。
“他们都这样说，说这是一段美好又纯真的经历。一年前有个学长跟我表白了，那时候我很开心。我像是曾经看到的其他女孩一样，开始把手机上锁，开始躲着其他人偷偷聊天，开始单独和他一起逛街吃饭。一开始我没有那么喜欢他，或者说我一开始不知道喜欢是怎样的。”许听说着，话语间却多了一点轻微的哽咽，夏离能听得出来。
“后来，我发觉我逐渐的，好像喜欢上了他，开始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开始时时刻刻惦记着他，就像那些其他的女孩。可是后来……”许听眼睛里有些光亮。夏离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的光亮，那是路灯映在眼睛上的光，不知为什么，夏离觉得那很伤感。
“他就提出分手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挽留，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挽留。他跟我说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许听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呼出的气息感觉都是凉的，“他们所说的简简单单，没有社会利益，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不认真对待，可以当成一种取乐而不负责任？”
另一个角落里，男生紧紧搂着女生的腰，女生的红唇贴着男生的耳根，像是在甜蜜地耳语些什么。
“我对这一切的看法都发生了改变，我觉得他们所说的大学的喜欢和恋爱，不过是欺骗人的一个玩笑。”许听缓缓地闭上眼睛，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下着雨，我一个人躲在僻静的巷子里，他删了我的QQ，我最后加上了他的微信，对他说了句‘我恨你’，那时候，我真的很愤怒很生气。可是后来，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发出那三个字。”
许听讲到这里的时候，她做了一个保留，保留了那个黑衣人的故事，那不是关于她自己的秘密，却可能是她所保守的最大的秘密。
“为什么？”夏离有些出神，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东西，一些破碎的画面，好像也是一年前的夜晚，他也走在一个下着雨的巷子里，好像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可是他看不清女孩的脸，逐渐地，也看不清了那个夜晚。
“后来，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恨是一个太沉重的字，恨一个人其实很累，后来我不恨他了，我也想明白了，恨并没有意义。”许听说。
夏离好像可以明白许听的意思。
“嗯，或许在明白一些事情之后，那些事情并不是变成伤痛一直刻在心上，而是变成一种经历，变成往事，不再大喜大悲，没有爱和恨，那些东西让我们成长，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夏离说，难得他会说的这么深沉，就好像自己谈过恋爱一样。
“嗯，你能明白。”许听看着夏离，“可是不知道他有一天能不能明白。”
许听不知道今晚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另一个角落的两人，也可能今天的天气适合把那些沉积已久的事情慢慢吐露出来，也可能是她需要一个可以安心地，不顾虑一切地倾诉的人。夏离和她关系还不错的，而且不了解她的过去，那么她倾诉的时候，夏离就会认真地听，因为不了解，所以也没有可以发表的意见去打断。可是在她倾诉完之后，夏离就成了承载她的感情和过去的人了，在她决定倾诉的那一刻，她就认可了夏离，让夏离成为了可以知道她的秘密的朋友。好像有这样一个朋友还不错的，夏离很开朗，而且总是很阳光，总是有一个好的心态，总是把人和事物往好的方面想，有这样的朋友，也许会一起变得更好吧。
“你有女朋友吗？或者说，你曾经有过吗？”许听问夏离，她说完了自己的过去，如果勾起了另一个人的往事，那么她也应该安静地听对方说完。
夏离看着远处映着灯光的积水。
“可能没有吧，不记得有过这样的，这样的一个人。”夏离说道。
这个问题夏离想了一下才回答，现在的他当然没有女朋友，但是失去记忆之前的他呢？说不定他的女朋友一直在翻越千山万水地找他呢。可是，夏离的印象里，好像也从来没有过翻山越岭为了寻找他的女孩。
“不记得？”许听听不懂夏离的回答，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会忘记？还是夏离在刻意隐瞒?那么这接口未免也太简单。
“嗯，不记得。”夏离叹了口气说，“我失忆已经一年了。”
许听瞪大了眼睛，这个回答令她难以置信，也令她茫然不知所措。她以前只听说过这种病症，却从来没有和失忆的人亲身接触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失去记忆的人说话，她承载不了那种人的孤独，空灵和无助，因为她真的无法切身体会到那种忘记了一切的感觉，谁都体会不到，除了失去记忆的人。
“我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人，可以为了我开心为了我快乐，可以花小心思送我礼物和我牵手逛街。”夏离说，“所以……可能是没有吧。过去的事情我一直在想，却想不起来，偶尔有些片段会突然想起来，然后又消失掉，信息太多太多，而我一瞬间无法接受。每当那个时候，头都很疼。”
“没事啦，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呀，总会想起来的。”许听努力笑出来去安慰夏离，她觉得，夏离一定很痛苦，而且是一直，都很痛苦。
“我有朋友跟我说过，她说失忆啊，有时候是选择性忘掉一些东西的，那么那些东西，大多都是一些，恐怖的，坏的，令人不开心的东西，所以，忘掉了也挺好啊，多开心，没有烦恼。”许听说，“你姐姐还陪着你，我也在，我们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忘记了就忘记了，想起来的我们就慢慢捡起来，不也挺好吗。”
“嗯。”夏离点了点头，“谢谢你。”他想，许听大概以为静如是他的亲生姐姐，其实，静如也和她一样，是一个无亲无故却努力安慰他带给他快乐的人。
“不用谢啦，要加油啊，开开心心就好了。”摆脱了沉重的话题，许听也真的像是开心了起来，不是刻意在安慰了。她想到，她认识的夏离是一个开朗又温柔的人，作为一个背负了空白的过去的人，他是多么努力地在去快乐地生活啊——
比赛的时候，夏离就在教室后面，看着前面台上的许听。她穿着很朴素，毕竟还不到决赛的舞台，没有必要穿着耀眼的礼服。她穿着粉色的T恤，白色的短裤，浅褐色的小皮鞋，夏离才注意到，许听化了妆，是很淡的妆，没有过分的修饰，没有红艳的色泽，朴素，却很合适，很好看。在光线的照耀下夏离才看了出来，之前在外面昏暗的环境下，根本看不出。
比赛结束后，夏离和许听再一起去实验室，还要坐一程的公车，夏离陪她昨晚这一程，也就完成了静如姐所谓“送人家一路”的托付。这趟车上人很多，他们上车的时候只有一个空位了，夏离让许听坐下后，自己很快就被人群挤到了后面站着。雨越来越大了，车里很压抑，很拥挤，很潮湿。
夏离透过拥挤的人群，看到了前面坐在窗边的许听。许听双手搭在腿上，压住自己的挎包，她的脸侧向窗外，夏离看到她脸上并没有笑容，睫毛弯弯，轻轻浮动，像是有些落寞。
夏离左手紧紧抓住扶手，右手掏出手机，打开QQ，给许听发送了一条消息：
“怎么了？”
许听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下头去，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看到了夏离发来的信息。她微笑了一下，用纸巾擦去手上的汗，打出了两个字：
“没事。”附带了一个可爱的微笑的表情——
许听到了实验室，两人道别。许听发信息给室友说她到了，她班级里所有人都在这里，晓梅和凌海从里面走出来，恰好看到大厅门口转过身来的许听和刚刚离开的夏离。
“哎哟，那是不是就是夏离啊？啧啧。”凌海凑过来拍了下许听的屁股。
“哎哎哎，别别别。”许听想赶紧躲开，却被晓梅给拉了回来，“公共场合喂，别瞎起哄行吗！？”
“咳咳咳，老实交代！”晓梅根本不管许听说什么，她和凌海两个人把许听夹中间，一边动手动脚一边盘问着走向实验室——
夏离没有在公寓门口下车，而是两个街区以外，他想一个人走走，想一些事情。他是最后一个下车的，车上已经没人了，站牌下面也空荡荡的。他撑着伞，一步一步悠闲地走进了一个小巷里，这是一个近路，而且平时也几乎没有人走这里，更何况是下雨天。
那些忘掉的事情，真的都是不好的吗？有些事情想起来后，真的会比现在好吗？如果我回想起所有的事情，那么静如姐和许听会不会对我来说还那么重要。如果我回想起所有的事情，我会不会失去她们？
过去发生的事情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什么我总是想要想起来，为什么心里总有那么一股冲动，想要把所有的记忆都想起来，那些记忆的碎片一直折磨着我，一直提醒着我。人……是不是不可以抛弃过去而存在的？
夏离胡思乱想着，他第一次见到许听，就感觉有些熟悉，每次见到许听后，他过去的某些记忆就会一闪而过，是不是许听和他过去的记忆有关系？可是许听在这之前，显然不认识自己，自己，又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女孩有熟悉的感觉？
雨声淅淅沥沥，楼台上的积水顺着排水孔或者墙檐洒落下来，路上的积水哗啦哗啦地卷进下水道，这一切声音都是那么自然和谐。
夏离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好像听到了一种不和谐的声音。
不是好像，是确实。那声音从他身后的远处，正在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