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夏日的初遇
许听于是又转身回到了宿舍,刚打开门,就听到桌子底下传来“喵”的一声,一只肉噗噗的爪子从纸箱里探出来,接着冒出来一个圆滚滚的白橘相间的猫头。它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刚出去又折回来的主人,大概是以为主人是回来找它,它在纸箱上蹭了蹭脑袋一副求撸的样子。许听走过去弯下腰摸了摸橘猫的脑袋,说:“我接着就走,还有事情呢,回来找你哈。”然后她还留意了一下橘猫的左后腿,那条腿上还缠着好几层纱布。
这只橘猫是前两天被捡回来的,那时候它的后腿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伤了,有一个很大的伤口,附近也没有宠物医院,许听就把它急匆匆的抱回了宿舍。许听的主修专业是动物医学,本来动动镊子手术刀什么的就有点基本功,加上一些日常积累的常识,所以她决定在宿舍里给这只猫处理下伤口。她虽然只上过解剖课而且也没有真正地给动物看过病,但是一系列的操作却很熟练,她先给给猫咪打了局部麻醉剂,然后用镊子轻轻拨开伤口把里面的一些脏东西取出来防止进一步感染,然后消毒。包了几层厚厚的纱布以后她还买了猫口罩,防止它舔舐自己的伤口。麻醉药效过了之后那只猫鬼哭狼嚎了整整一个晚上,吵到了周围的同学和宿舍管理员,幸好管理员脾气好没有用暴力方式把猫转移出去。
后来那只猫也像懂得了许听的好意,逐渐放松了警惕,到了这两天已经可以和宿舍里的三个人友好地玩耍了,成了宿舍里一道别致又温暖的风景。当然许听她们为此也给养蚕的纸箱子都加了铁丝网……
许听找到做了标记的装有幼蚕的纸盒,然后出门,在门口她还特意又检查了一遍东西都带好了没有,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像在确认是不是带好了脑子,才上锁离开了——
静如已经出门了,留下夏离一个人在卧室里,他一个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出神了好久,还是没起床。
已经过去一年了,从我在医院里醒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我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朋友自己过去的生活。像是个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过客。我一直不敢面对这个世界,出门总是穿上外套遮住脸,莫名的害怕,害怕被人看到,觉得这个世界危机四伏,但是又渴望,渴望去亲近去认识这个世界,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如果不是被静如姐姐照顾着,有这样一个像是称作家的地方,现在自己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大概是那种蜷坐在市井阴暗处的乞丐,面对着肮脏和丑恶。
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到底在哪里?
夏离把胳膊抬起来,看着自己的手,那手并不白嫩,却也并不苍老,不像是干重活累活的样子,但是那次他单手把一块巨大的钢架抬起来救出了被挤住脚的橘猫的时候,他却感到那种力量是多么纯粹而且强大。夏离本来想帮帮那只橘猫,可是它却慌张地跳进了杂物堆里然后失去了踪迹,夏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夏离看着自己的手,耳边突然想起来一些很久之前的模糊不清的话语,“这只手呀,是用来拿笔的”,“这个握笔姿势不对哦”,然后是一张张布满密密麻麻小字的试卷,黑色的钢笔在指尖飞速地旋转……这是一只拿笔的手。我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在这座城市做什么?
我大概是个学生?夏离突然坐起来,如果我是个学生的话,失踪了一年一定有报道,在很久之前的新闻里肯定有关于自己的消息,该死,怎么没有早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应该去探索世界,而且通过世界探索自己。夏离尖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准备打开电脑查旧新闻,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号码,其实夏离手机里有的备注也不过是静如和房东以及送水大爷。
“喂,你好。”夏离拿起了手机。
“你好,是夏离先生吗?”手机另一端是一个温柔的女生,但气息似乎有些急促,像是刚刚跑动完的样子。
“嗯,请问你是?”
“我是来给静如姐姐送蚕宝宝的啦,我叫许听。”
静如姐让我等的就是这个啊。夏离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和腰带,出门接待别人至少还得整洁一点吧。许听抱着一个纸盒在楼下等着,里面铺了一些旧报纸,再里面就是堆积的桑叶和遮掩在桑叶下面的幼蚕。她还特意做了一个纸板盖在盒子上,因为蚕不能被阳光暴晒的。夏离走下楼来打开单元房门,四处望了望,周围没有人,只是在一棵大树下面站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从树荫里走了出来,她穿了粉红色的T恤和白色的短裤,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可爱。
这个女孩……我好像……见过?
夏离看着那个女孩,有些犹豫,那个女孩,他好像见过,很久很久以前。女孩也看着夏离,好像在确认他是不是那个来取蚕的人。夏离走过去,张口问道。
“请问是许听吗?”
“请问是夏离吗?”
女孩也同时问道。
“是我。”夏离挠挠头发笑了起来,“辛苦你了,这么远还给送过来。”夏离突然想回去骂静如一顿,这些蚕才多少钱啊,竟然还要送货上门……
“没有啦,我们学校有个跨校区实验室啦,定期做实验都要来回跑,经过这边,只是顺路啦。”许听把纸盒递给夏离,“这是静如姐姐买的蚕宝宝啦,都在桑叶下面,你数一数啦,不过不要太晒到它们,它们不能见光的。”
夏离接过来纸盒,那纸盒很轻,他轻轻晃了晃,感觉到里面都是些轻飘飘的树叶,果然这些小东西没什么重量。他打开了盖子,看到了几只爬到桑叶表面的幼蚕,那些幼蚕体形还很小,身上一节一节的环,它们缓慢地蠕动着,丝毫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就是吃叶子特别快,在宽大的桑叶上吃下一道道的长痕。夏离伸进手去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只。“它身体好凉。”夏离说。
“对啊,它们身体很凉,我觉得它们超可爱的。”许听说,她也探过头来,用指尖碰了碰幼蚕。
夏离第一反应是没觉得这些环节状的虫子有什么可爱的,妹子说可爱就可爱吧,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形容蚕。“你不怕它们吗?”
“不怕啊,我拿的时候都好担心会把它们捏坏,它们好小好轻。”许听说,她笑了笑,夏离看到她眼角有些亮光,但是脸上其他地方都白皙通透,好看但是没有一点化妆的样子,也许只是轻微化了淡妆。
“静如已经把钱给你了吗?”夏离把盖子盖上,问许听。
“她给我啦,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先走啦,一会还有实验要做。”许听看着夏离。瞳孔中带着亮光,这个女孩子似乎身上每一个地方都会发亮。
“嗯嗯,你先去忙吧,没事了,辛苦你了,谢谢。”夏离微微躬了躬身子表示谢意。
“不用谢啦不用谢啦,真的,那我先走啦,再见。”
“嗯,再见,路上小心。”夏离说道。
“嗯嗯。”许听转过身去,双臂微微翘着小跑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离突然感觉被这个女孩子给迷住了,夏天的阳光和女孩的笑脸,炎热的空气和白皙的皮肤跳动的脚尖,竟然像是看到了诗和梦境一样的画面。夏季的风景?青春的诗词里一直不变地在描述的图画——
“喂,看傻啦!?”静如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夏离。
“啊啊啊?”夏离突然跳了一下,猛地转身,“没有啊没有啊!”
“你说我才离开多么一会儿,你就被人家妹子把魂都勾走了?”静如拿过夏离手中的纸盒,“你说你有没有志气。”
“我我我……我没有啊。”夏离有些说不出话,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本来想澄清,但是越澄清就越加像是掩饰,然后就越无法解释但是又必须要解释,他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几个字挂在嘴边重复了好久,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东西,就脱口说了出来,“我只是……好像很久以前见过她……”
“啊??”静如听到以后,立即把纸盒又塞给夏离,她冲出大门门口,发现已经找不到了女孩的踪迹,只好又回来了。
“好像见过怎么不多问几句啊,万一找到自己的记忆了呢,这是多重要的线索啊!”静如拍了一下夏离的脑袋。
“可是她看到我的时候没有反应啊,估计她不认识我,我只是见过她而已,再说那样问人家,人家不害怕啊?不把我当个傻子?”何谨把纸盒给静如,“给你你的蚕宝宝。”
“得得得,你也真不算聪明,下次好好注意听到没!她还会再回来的,桑叶啊什么的都要买她们的呢。”
“哦哦,她真的会回来吗?”夏离顿了一下,一脸认真地问道。
“看来你是真的想她啊!”静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似乎看透了夏离的心思,注意的重点不在自己的记忆而是在许听是否会回来。表现得太直接了吧?难道男孩子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智商都会变成零吗?这就一见钟情了?我的傻弟弟不会是太久没见过女人了吧?静如越想越觉得傻气又好笑。
“没有没有,真没有的。”夏离推搡着,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脸红了。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脸都红了!”
两个人推推嚷嚷地走过楼道,回到房间里。夏离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界的气息,那个干净明亮的夏日,他好像找到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晓晨站在何谨的墓碑前,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暴雨打在她的肩膀,溅起来水珠。已经是下午,天色很暗。这是特意选出来的一处安静的小山坡,没有人会来打扰,何谨会睡得安稳一些。小路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浮土冲走后留下沙石。有三个人影正从下坡下面上来,其中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人推着轮椅,另一个人撑着一把黑伞。所有人都穿了黑色的衣服。
“哥哥,你看,他们都来了。”晓晨慢慢蹲下身去,把白玫瑰放在墓碑前。
“明诚,把伞拿开吧,我想淋淋雨。”轮椅上的青叶说。
“雨太大了。”明诚没有把伞拿开。
“我陪陪你们,也陪陪何谨。”青叶说。
“嗯。”明诚没有再阻止青叶,他把伞收了起来,暴雨倾泼在了青叶身上,她也穿了黑色的连衣裙,此时都湿透了,贴在她瘦骨如柴的身体上。
“这是千雨送过来的。”世玉把手里的白玫瑰放在墓碑前,“她托我给你送的花,希望你在那边的生活能够安静美好一点。”
“千雨姐姐怎么知道哥哥已经不在了的,不是没有人告诉她么?”晓晨问。
“凌海跟她说的。”世玉说,“她知道了也好,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总要有一点缅怀。”
“不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了。”明诚也把自己准备的白玫瑰放到墓碑前。
“希望你不要再复仇了。”世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那是何谨留下来的。
“也许我说出来你会生气的,但是你最后做的事情真的让我很难过,你快嗜血成性了,三年前在沧澪镇和风隐一战,真的把你毁掉了么?你在那边孤独一人,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也不要再复仇了。”世玉想着,不知道何谨能不能感知到。
“你说过复仇之人是真正地魔鬼。”世玉把那个U盘芯片折作两半,扔到了草丛里,“我不想你就这么离开了。”
青叶抓住轮椅的轮子,把自己往前推了推,然后自己努力弯下腰去,把白玫瑰放到地上,她下半身没有知觉,全靠腰力和胳膊支撑,险些滑落下去。“何谨你看看,我身体都快好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知道你没死,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大家,都在等着你……”
山坡下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他像是特意刮了胡须,嘴边有着短短的胡渣。他抬头看着山坡上的人们,眼睛隐没在兜帽下的黑暗里。
“他来了。”世玉拿起旁边的刀,刀身裹了一层厚厚的防水布,他转身朝山坡下面走去。
晓晨跪在了墓碑前面,抱住了墓碑,把脸颊贴在了墓碑上,雨水顺着墓碑流淌下来,和眼泪一起划过晓晨的脸颊。
世玉走到山坡下面,双手托起刀,面向那个男人:“颜格先生,这是我们发现的何谨的遗物,我们没有人能够控制这把刀,您是他的导师,这把刀最好由您来保管了,请您收下。”
颜格摘掉了兜帽,他的头发后梳着,已经白了一半,他挺起腰来直立身子,虽然已经年老但是仍显露出一股战士的英气,岁月更给他添了几分睿智和伟岸。他双手缓缓抬起来接过世玉手中的刀,接过自己的弟子的遗物。
“我有幸成为他的导师,保管他的刀,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颜格看着手中的刀,虽然它外面裹了厚厚一层,但是仍然能感受到里面尖厉的寒气和让人恐惧的刀锋。他把刀背到背上,对世玉说:“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有水神的消息了,你们,必须要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