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囹圄

  酒壶落地花开,清脆一响,淌了一地的酒液。
  她骇退了一步,心中跟着一痛,泪意再次涌现。
  她又鼓起勇气慢慢靠近他,苦劝道:“我可以走,但是你先让我为你诊诊脉好不好,你伤着我不放心走。”
  他的背微微战栗着,垂在身侧的手正在发抖,连说话的声音也在发颤。
  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你再不走,我会让你后悔的。”
  两行清泪悄然流下,她一顿足,嚷道:“我若在你受伤的时候走,我才后悔呢。”
  她抬手抹泪,冷不防他蓦地回身,左臂一揽,纤细的腰身便贴在他怀中。
  这一下变故太快,她来不及反应,手杵在半空,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只愣愣地望着他。
  他抬起右手,指腹描摹上她的脸,代她抹去两行清泪,末了,指尖落在她绯红的唇瓣上,柔柔地来回摩挲着。
  昨夜有个男人沾染了她的芬芳,他眼睁睁看着,想要阻止,却见她主动投怀送抱,原来她不是不懂情,只是她选择了别人……
  眸光瞬时变得幽深,愤怒与不甘令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她的体温像烈火般炙烤着他,理智在一点一点地丧失,眸色染上焰火,喉头在发干。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隐透出一丝危险:“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即墨云好陌生,她见过他无数种面孔,包括他不曾对他人流露过的脆弱。
  她自认为了解他最深,却不曾想他会流露出这种眼神,并且用来凝视自己。
  她不是不通人事的二八少女,纵使再粗枝大叶,也明白这眼神里蕴含着什么。
  那不单纯是愤怒,而是由怒火慢慢转化成的情火,它越燃越旺,仿佛下一刻就想将她吞噬。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猛然意识到,他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
  多年来的朋友情义,竟让她忘记了,如此简单而又重要的事实……
  她开始手足无措,双手本能地按上他的肩膀,想要推开他,脚下不住向后踉跄,直往后退。
  她强咽下心中的恐慌,紧张地开解道:“云,你喝醉了,你先放开我,冷静一下,等酒醒了再说好不好?”
  即墨云不答她的话,跟随她的脚步,将她顺势逼至墙角,牢牢困她在怀,令她无处闪避。
  他总是太清醒,太克制,所以才痛苦,如果遵循本心卑鄙一次,是否一切都将不同?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五指逐渐滑向她的颈后,埋入秀发中,慢慢扣住。
  俊颜缓缓俯下,温热的气息熏拂着她的脸:“我给你机会了,是你不走的。”
  如果说,对他方才的告白,她尚还处于混沌迷惑之中,此刻他不加掩饰的示意,则彻底警醒了她。
  双手慌乱地使力推搡,她下意识地挣扎,惊叫道:“云,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云,你清醒一点……”
  下一刻,他的左臂倏然一收,脑后被他紧紧扣住,唇重重地噙住她的嘴……
  她不由呼吸一滞,顷刻,齿颊之间尽是他带酒的气息,以及他固有的清气。
  脑海中闪电般地一划,她突然明白,那被虫子噬咬的酥麻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天在病榻上,他不断靠近自己也是为了……
  哎!
  她从未想过,清冷高洁如皓月的他,原来竟藏着颗如此炽热似火的心。
  她忘了挣扎,呼吸在这炽烈中变得急促,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往昔的林林种种。
  是他的孤高迷惑了她的眼,令她忽略了,他独将温柔留给自己。
  是她的迟钝误导了自己,令她固执地认为,他对她存有的只是友谊。
  一丝丝心疼漫上心头,如果她能早些察觉,她会……她会怎么样呢?
  接受?拒绝?疏离?
  她又头疼地困惑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又该如何。
  无力充斥着四肢百骸,她垂下手,僵在他怀里,任他似火的情意,熨烫着自己……
  他的左臂再次收紧,两人紧紧地挨在一起。
  他热情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撞入她的心房,感染了她的心跳。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一点一滴,异样的变化。
  她骤然惊醒,他们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
  一声惊叫,她伸手将他猛力一推。
  他一时不防,退得一退,只稍一滞,便又重新上前,扣紧她的腰身,搂近自己……
  恐惧袭上心头,“啪”地脆响,纤弱的手掌狠然落下……
  他苍白透红的脸上霎时多了五道红痕,脚下微颤,一连退了数步,伸手抚上热辣的脸颊,恍惚了片刻,脑子才清醒几分。
  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她脖颈上摇晃的黑曜石坠子,而后是她瑟缩着,揪住自己衣襟的模样。
  她的泪珠自眼角滑出,眸中满是惊恐不安,仿佛面对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岚兮,即墨云亦是头一次见。
  他的理智瞬间回归大脑,一时又是惊愕,又是悔恨,颤巍巍地,他抬手触碰她脸上的泪痕:“岚岚,我……”
  “别碰我!”
  她急忙厉声喝止。
  他手一颤,停在半空,不敢动弹。
  她垂眸,无法直视他,低声道:“我……我现在没办法面对你,我们都需要冷静。”
  说完,她拉好衣襟,发足力奔,夺门而出。
  他直觉想要拉住她,却在她擦肩而过时凝滞,恍恍惚惚,目光追随她远去,直至她消失不见。
  良久,他才渐渐回过神来,凄然一笑,颓然坐于地面。
  他本就不要她涉险的,现在她走了,不正合他的意吗?
  一朵宫纱所制的墨梅,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孤寂又惹眼。
  他两指轻拈,将它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隐隐约约地,在酒气里闻得一丝淡淡的异香,那是一种只要闻过一次,就令人无法忘记的香气,独一无二,只属于一个男人的。
  是他!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摇晃起,她脖颈上的黑曜石坠子来。
  刹那间,他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呵!我早该想到的。”
  他喃喃低语,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苍凉又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