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听曲

  一众小倌见秦长妤美艳,个个心痒难挠,恨不能捉住那一双柔荑,好好亲昵。
  岚兮将她护在身边,执起筷子,见谁的手不规矩,一敲一个准,痛得那些小倌嗷嗷乱叫,再不敢胡乱伸手。
  岚兮笑道:“我跟你们说,不许碰我妹子,谁要是敢碰她一下,姐姐我就剁了你们的手指头。”
  一个红衣小倌娇笑道:“妹妹碰不得,那姐姐可碰得?若姐姐喜欢,今晚大可留宿,小生定好好侍奉姐姐,包姐姐满意。”
  他醉眼朦胧,语音媚惑,一只手慢慢摸向岚兮的脸蛋。
  岚兮伸出两指钳住他小指,像拎鸡爪似的,提起在面前晃了晃,蹙眉道:“哎哟,你这手是怎么保养的,这般粗糙,去去去,多碰两下,我的皮肤都能起茧子啦!”
  言毕便丢了出去。
  一个蓝衣小倌凑近,双手摊在岚兮面前,甜笑道:“姐姐,那你看看我,我手娇嫩,一定能将姐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岚兮挑起他的下巴,看了两眼,嫌弃道:“我去,你长成这样,还想留我?我可不想晚上做噩梦啊。”
  众小倌轮番上阵,岚兮总能挑出一堆毛病,众人气馁,最后一个粉衣小倌顿足抱怨道:“姐姐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那姐姐来此有何乐趣?”
  岚兮道:“谁说没有,划拳,喝酒,行酒令,这些你们会不会?”
  “会会会,骰子骰子,快去拿来!”
  众小倌重又振奋,当下撸袖子卷裤腿,吆三喝五,掷骰子、投壶、划拳、行令、喝酒,好不热闹。
  秦长妤战战兢兢,只是端坐干看。
  半晌,岚兮忽道:“喂喂喂,这么久了,头牌呢?怎么还没来?”
  蓝衣小倌哼道:“他呀,脾气大得很,谁的帐都不买,来不来还说不准呢。”
  黄衣小倌叹道:“这也不能怪他,他原是簪缨出身,后来族中有人犯事,遭受株连,入了贱籍,这才沦落此地,来不过月余,尚未适应,哪像我们这些人,原是贫苦出身,自小被卖到这里,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岚兮闻言,心中一沉,顿时起了怜悯之心:“这生计终非长久,你们可想过离开这里,另寻活路?”
  粉衣小倌凄然一笑:“我们这些人,除了倚门卖笑,便无一技之长,就算离开,也无其他生路,等到年老色驰,能筹足安老之用,苟且偷生,便是万福,若不幸身染恶疾,或遇见那等摧花之客死于非命,自不必言。”
  闻言,红衣小倌不由泫然:“还有更惨的,上次,少青叫个老爷看上了,以为赎了身,去作个家奴,能有个好下场,谁知,那老爷简直不是人,没日没夜地变着法子折磨他,可怜年纪轻轻,就这样被活活折腾死了,听说,那尸身上就没一处是好的……呜……”
  黄衣小倌也跟着抹泪附和,说着说着,渐将这行当里,种种不堪入耳的勾当尽数道出,还将几个旧识惨死的细节一一描述,当真人比草贱,命比纸薄。
  秦长妤掩耳垂泪不敢再听,岚兮也几欲作呕,连忙打断道:“够了够了,不必说得这般详实。”
  她定了定神,又道:“既然这么惨,如果给你们个机会,你们走不走?”
  粉衣小倌叹道:“倒不是不想走,只是无处可去。”
  紫衣小倌道:“我倒是不想走,这里虽然不好,但至少衣食无忧,出了这里,怎见得外头就一定好?只怕离了这行当,无力更生,要么去做粗使重活,要么流落街头,日晒风吹,食不果腹,到最后还不是得重操旧业。”
  蓝衣小倌道:“我也不走,再咬牙熬上几年,存足了本钱,我也开家群玉馆,再不受这等鸟气!”
  岚兮咋舌,道:“喂喂喂,你既知这是个害人的行当,还要助纣为虐!”
  黄衣小倌道:“就是,好歹我们还粗通笔墨,会些丝竹管弦,怎见得离了这里便会饿死?”
  紫衣小倌冷笑道:“我们既已入了贱籍,便是一世不得翻身,横来竖去也只能做些低贱行当,莫说粗通笔墨,便是学富五车又有何用,难道还能去考秀才不成?”
  几个人你一句冷嘲,我一句热讽,岚兮还没怎么开口,他们自个儿倒先吵得不可开交,闹得岚兮掩耳皱眉。
  忽然,“铮”地一响,众人怔然,皆安静下来,望向珠帘后那影影绰绰,不知何时多出的青影。
  “铮铮铮……”
  轻揉慢捻,拨得琴音三两声,曲调渐成,弦弦皆是情思,声声尽是不平。
  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悲愤处,如千军万马,气吞万里,铮铮令人耸然动容。
  激昂处,如刀枪剑戟,声声扎人入骨,令人感概万千。
  凄凉处,连绵不绝,如泣如叹,若杜鹃啼血,山猿哀鸣,闻之令人潸然。
  岚兮虽不通音律,但一颗心亦跟着翻腾,酸楚不已,偶然一瞥眼,却见秦长妤泪如雨下,不禁一惊,出言相询。
  秦长妤轻拭眼泪,道:“姐姐不知,言语可欺,但琴心见志,断难作伪,闻此人琴音,便知他心性高洁,霁月光风,不想沦落风尘,受此凌辱,妹妹想起自身遭遇,感同身受罢了。”
  “铮”地,如裂帛,振聋发聩,曲终。
  那青衫人起身,拥琴而行,竟又要从小门走了,岚兮叫道:“喂,你站住!我没让你走,你走什么?”
  那青衫人驻足道:“小生一曲已毕,姑娘若要听琴,请明日再来。”
  闻声尚稚,乃是少年。
  岚兮道:“你好大的架子啊,若我今晚硬要留你相陪,你待如何?”
  那青衫少年一愣,切齿道:“小生是清倌,从不留人过夜,恕不奉陪。”
  “清倌。”
  岚兮轻轻重复,戏谑道:“若我要为你梳拢,是何价钱?”
  秦长妤虽然不大明白她说的意思,但料得不是好话,不由拉住岚兮的手,意欲相劝,岚兮伸手一阻,示意别作声。
  少年愤然转身,恨道:“听姑娘说话,也是有些见识的,如何不知自重,流连秽地自辱?”
  岚兮悠然道:“你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愿是不愿?”
  少年一字一顿:“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