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城南聆密
“巡弟。此时你如此说,言语之间尚有意气,那时候去折冲都尉的府衙,怕不是要闹出事来?”王昌龄见张巡言语之间意气陡增,关心道。
“大哥知我。当时我虽不言语,心里却已经气的很,待到气冲冲到了屯营,只间黑压压的一群人,都东歪西倚的站着。当下寻了一个,便问众人如何都在这里等候。那人说道,今日,要修大官儿家的宅子!”
“果真都去修宅子了?大官儿?不会真的是去宰相府邸吧?”信鸿心急,脱口而出。
“嘿。我当时心想,不管他是到哪里去修,今日也要一探究竟。没过多时,别将便出来号令,不过说是今日去的地方非比寻常,警告众人少说、少看、多做事,只要事情做得好了。不但折冲都尉大人那里少不了给好处,王大人更是重重的有赏。那些兵勇听了,当然各个应承,无不欢悦。倒像是。”
“倒像是人什么?”信鸿追问道。
“信鸿弟,我这话好说不好听,那些府兵当时模样,真是丑态百出,倒像是,倒像是腌臜脂粉楼中的嫖客。”张巡说的尴尬,便即叹道,“嘿。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这?京畿府兵素来是国之爪牙,听说朝廷有制,府兵吸纳子弟,若非显贵便是富户,平人若无奇才勇力,难得入府冲兵。怎么这些人为了些许赏钱,竟然如此?”
“大哥。这些人哪里又是什么显贵富户了?当时放眼望去,三五百人不是困顿贫弱,便是地痞流氓,贫人为了生计讨口饭吃,咱也无甚话说。可那些京城地痞都进了兵府,还谈什么保家卫国?”张巡越说越气,一只拳头嘭得砸在桌子上,震得酒碗跳了起来。
“府兵兵员身份概有常制,入府之人不都是仔细审核资财、丁口、材力之后,方得入府的么?如此冒认伪滥,这是长安哪个军府,统军是谁?竟然敢不顾朝廷法度?”
“大哥。这话说来甚长,我接着说你便明了了。待到别将点齐人数,一群人便从屯营出来一直往南走,约莫走了七八里,转过两处林子,便到了一座靠山的宅邸。”
“城南韦杜,去天五尺。巡哥,什么官儿那么大的气魄啊?”信鸿好奇道。
“城南别业,非比寻常。韦家在本朝是后族,杜家也是汉代以来名门,就算不看这些,单说太宗朝的韦挺和杜如晦两位相爷,城南别业也非寻常人能够用度的。巡弟,这宅邸的主人,是不是刚刚入相的王晙大人?”王昌龄条分缕析的说出答案,却不敢断言。
“大哥。我当时听那别将说宅邸姓王,也以为是王晙大人的府上。可没想到,这王大人居然另有其人。”
“哦?若不是王晙大人,朝中还有哪一个王大人能有这么大本事?”信鸿追问道。
“大哥,信鸿弟。你们莫急,听我慢慢说。我随着众人来到宅邸近前,那门口原来早就立着五个管事,为首的和别将说了一阵子话,便开始挑拣人物,分派差使。说来凑巧,那管事的看我年纪稍轻,便把我分派到后花园种树。亏了这一招儿,好叫咱撞见天大的秘密!”
“什么天大的?”信鸿按捺不住,刚要发问,便被王昌龄按住。
张巡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也就种了三五棵树的功夫。就听见那远处回廊里的婢女仆役都恭恭敬敬叫着‘老爷’,咱一听便知道是正主儿来了,心里紧着,手里却不慌,仍旧在那里扮作种树的样子。只听那正主儿在回廊上和人说道:‘陈老弟,调些杂兵多大的事情?值你这般小心。虽说是私调,可这京兆百三十多的军府,弄他百十来人修修宅子,值得什么。我若是去和皇上要,皇上兴许还多派些人来。不是我不和皇上说,为这点儿破事去烦扰皇上,说好听点儿,是我们这些奴才心里始终记挂着圣人,说不好听了,是我们底下人没个计较、竟瞎添乱。’”
“‘陈老弟,这关内的府兵是个什么样子,你我都是北衙的人,心里最清楚不过。早一天、晚一天,那还撑的下去吗?别说这各军府兵员填不满,就是填的满,那来的都是什么人?真化和匡道两府的那些泼皮混混儿,你是不没看到吧?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玩意儿能够上阵打仗,火具、对具、人具,人吃马喂那得多少银子?如今的兵不比以前,随身七事自己是一件儿也不带,就他娘的带张嘴、带个屁【屏蔽】眼来的,朝廷要养活他们有多难,你看看源相爷那张苦瓜脸就知道了!’”
“让他们来修修宅子,我也是要拿俸禄赏他们的。这里边有些贫苦人,也指望着这活计养家糊口。我们都是穷过的,当年皇上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大家伙在潞州过的苦日子,还没过够么?皇上心里想的是大局,我们这些奴才,能分忧就分忧,能帮忙就帮忙,小事儿该办的,就办了。陈老弟,你学谁都行,可千万别学高力士啊。”
“重建府兵那绝对是个笑话。府兵改革这事儿,人言言殊,张说大人想怎么办,那是外朝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想要制住突厥,收拾吐蕃,依我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夷制夷,利用东北的契丹和奚族各部落为前锋,后方镇之以关中精锐,驱虎狼而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