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虹流
送完他,我就去岛上的神殿祷告。一路上也提不起精神。
我闷闷的样子,让其他人也不敢大声说话,整个寒绛阙都静悄悄地,大家都窃窃私语,神皇之子一走,殿下就害相思病了。
其实我不是在伤感分别,而是有其他的忧虑。
晚上,我拉住舅舅在书房开诚布公地说出我的疑问:“你们是不是在我8岁的时候抹去了我的记忆了?我掉落瀑布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召唤了?你不要瞒着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舅舅叹了口气说:“看来是瞒不掉了。是泽熙唤起你的回忆的吧?我们最终还是无法与命运抗争。费尽心思,也就是推迟了12年而已。”
“什么12年?”我颇为吃惊地看着舅舅。“你们瞒了我多少事?”
舅舅说一直以来有一个预言:星辰即出,日月同辉。
这句话不是指什么辉煌的太平盛世,相反是指特别可怕的事情会发生。魔王会联合信仰魔鬼的人类发动战争,企图夺回现在的三洲。让四分之三的世界陷入地狱业火中。
星辰之箭是昐昱空灵打造的武器,但是使用者却不是昐昱空灵,而是一个曾经赫赫有名的离焰空灵,她是最早诞生的空灵,是众神使的宠儿,她叫“暮夕”。就是森梢给扮作男人的我取得假名。真正的暮夕是能控制火焰的离焰空灵的女王,她的灵兽是一只火鸟。
星辰即出,日月同辉。
暮夕为了拯救世界于地狱业火的焚烧,诱惑大魔王借壳。空灵族是没有神赐的灵的,他们通过与神造的动物产生联系从而获得一半灵。
同理,他们也是魔鬼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壳。因为魔鬼最初就是背叛神的神使,神使也是没有肉身的。来到这个世界上,需要肉身躯壳。
但是一般的空灵族是不足以成为躯壳的,承受不了会灰飞烟灭。暮夕作为离焰空灵的女王,有很大的能力,能够承受魔王的巨大力量而不毁坏肉身驱壳,最终她得以通过牺牲自己与魔王一同跌落地狱业火,结束旷日持久的战争。
“这是九日战争的结局对吗?”我问道。“世界的格局也因此发生改变。”
“对,此后,人类才迎来了崭新的世界。”舅舅眯着眼睛说:“之后烈风之洋突然地震海啸,把攻打到边境的夜鬼整个吞噬,连接北陆与西诺州的大陆桥断裂,西诺州大陆与我们所在的世界逐渐漂移出我们的版图。接下来两千多年间空灵族陆续告别这里,前往西诺。我们海珀族作为空灵族与人类联系的桥梁,也逐渐失去了作用,逐渐安定地生活在人类中间,繁衍生息。”
魔王跌入地狱业火前曾经说过:星辰即出,日月同辉!也就是战争来临。
为了防止预言实现,她牺牲后随身携带的星辰之箭也被藏匿起来。
星辰之箭被分成两个部分分别藏匿,箭矢两百多年前由我们家族穿越庇护之海,带到穆隆隐藏。而弓的部分则藏匿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因为隐藏弓的并不是海珀族或人类,而是一只灵兽。坎湃空灵王在西渡前,分离了他的灵兽潜龙,弓就由这条龙藏匿在深水中牢牢守护着,直到暮夕再次出现才能被唤醒。
原是万全之策,空灵族没有可以轮回转世的灵,暮夕本来就应该回归天国。但暮夕死的时候,她的火鸟没有和她切断联系。我们猜测火鸟保存了她一半的力量。灵主死亡,火鸟也会死亡,死后一半属于暮夕的力量落入轮回。
魔王料到这点才会说出这句话。
舅舅皱着眉头说:“谁知道两千多年后,你会突然着魔一样,半夜跑去瀑布那里跳入黑龙潭。我们担心你身上就有火鸟灵的碎片,所以抹去了你的记忆。”
“如果真的找到弓的话,魔王会再次出现?这么漫长的时光过去了,他还会出现?”
舅舅叹了口气说:“不,魔王不会再有卷土重来的力量。魔鬼本身是由背叛神的神使幻化而成,他如今已经随着暮夕的牺牲一同焚毁在地狱业火中。只是传说中毁天灭地的战争太过恐怖,大家都心有余悸,害怕重蹈覆辙。”
“我经常梦见一个红发的女人从悬崖上跳入一片地狱业火中……”我第一次向舅舅坦白我的梦魇。
红发女人……舅舅踌躇了一下说:“罂芷,不要靠近瀑布,如果你有火鸟灵的碎片,那么你不但可以使用星辰之箭,你还能唤醒搭载的弓。一旦弓箭起配齐,难保有人利用这个古代预言造谣生事,陷入麻烦。”
我点点头。
一切都对说得通了。陌生的女人出现在梦中,自己跟随着跌落的姿势落入深水中。我只是开始怀疑自己。我如果拥有火鸟灵的碎片,那么我现在究竟是我自己还是暮夕?
森梢为什么要将男装的我叫做暮夕?真的只是随口叫的吗?
泽熙离开的晚上,床突然变得大而冷清。我缩在一角,裹着被单,试图理出头绪。过了午夜,终于迷迷糊糊睡着。而那个女人又再次出现我的梦中。
这次不是在悬崖边,而是在一间军帐中,她把手里的一样东西交给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个男人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长相。男人问她:“你已经决定了?”
她点点头,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脸,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已经没有留恋了。战争必须结束,他必须被送下去。”
然后她把一样东西交给那个男人。当男人转身的时候,我却突然被抽离这个场景,没能看清他脸。一阵天旋地转地,我被带到了熟悉的悬崖边。
无数次地随着梦境一遍一遍重复跳下去的动作……真是想飚脏话!
掉下去依旧是一片寒冷的深水,而不是暮夕应该掉入的地狱业火。
可这次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梦到这里就腾地醒来,而是依旧不断下坠,四周一片黑暗。这时我看见一片漆黑中一双幽亮的金色眼珠。
“你来啦!”眼珠的方向传来声音。“暮夕……”
我刚想开口说话,水就呛进胸肺。从鼻子到身体都灼热得痛,喘不过气来。
我胸前的戒指突然变热,戒指上的红宝石也越来越滚烫,越来越亮。亮到刺眼,亮到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我惨叫一声从床上蹦起来。
浑身颤抖,冷汗湿透……
我突然感觉到左手手心一阵疼,我抬起手,发现是泽熙求婚的钻石太大,转到了手心里,做噩梦的时候我紧紧攒着拳头,宝石把手心肉都卡痛了。
我下床去浴室擦一下汗,脚还在发抖,等我走到浴室,准备点亮里面的灯时,只听到叮当一声。我一摸前胸,糟糕了,胸前的戒指掉了。我赶紧点亮壁灯,然后举着手里的灯弯腰寻找。
笨拙的在地上找了好久,发现戒指的绳子从浴缸边上露出来,我一扯,是断的,而且是挂戒指的地方被烧断了。诡异!我只能趴在地上伸手进去摸。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
我赶紧冲洗干净戒指,举着灯,凑近仔细看。戒指挺正常,就是绳子烧断了,难道刚才戒指高温烧断绳子了?我又照了一下镜子,胸前没有任何痕迹啊,泽熙种下的草莓清清楚楚显示这几天纵欲过度的证据……
我把灯放到镜子前面的小柜子上,叹了口气。还是先把汗擦干净,心里想着,这戒指又不敢乱放,左手已经戴了泽熙的求婚戒,要不只能戴右手了。我把戒指往右手无名指上一套。稍微有点晃动。是大了吗?再换到中指,嗯差不多合适。
我放水沾湿毛巾手一伸进水盆,一阵钻心的痛从右手中指传来。
见鬼了!我骂了一声,缩回手,横看竖看又没有伤口……
难道还是在梦里?
索性不管了,双手伸进水盆里吧谁泼到脸上清醒一下。再抬起手,不痛。可是当我想摘掉戒指的时候,才发现,戒指已经牢牢卡在手指上了,越拉卡得越紧。我咒骂着,把疼痛的中指浸进冷水里。过了一会儿,手指不痛了,戒指又恢复好合适的大小,掉不下来也不卡肉。
得了,看来折腾半天是逼我戴上戒指。戴就戴吧……反正我心大。再次躺回床上后,终于一夜无梦。我问墨狸昨晚有没有感觉异样?墨狸说在树林里玩的时候,觉得你好像中间情绪波动了一下,别的没什么。果然墨狸被屏蔽在噩梦之外。
过了几天,神皇国的聘礼都送到穆隆了。
他说过的黄金万两,聘礼二十车,驱六驾马车,派三十六个内庭贵嫔,来把你娶走。长长的车队拉着一车车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稀世珍品送到王宫里,据说光聘礼单子就有几十页,读了足足半小时。
父王高兴得不得了,这次终于争回面子。原本沦为别人茶余饭后谈资的女儿,突然给他谋了个好女婿,他对大臣们说了好几遍我女儿果然有出息。继而表示陪嫁方面,按照长公主的最高规格,准备好嫁妆。
泽熙希望在一个月后就完婚,这样能我能赶上加冕典礼。
父王立刻命令王都内全部裁缝绣娘一起动手,不眠不休赶制婚纱嫁衣。他好几年没这么高兴了,每天好几次飞鸽传书来商讨筹备婚礼的事情。矶璇岛的码头也突然热闹了起来。父王一高兴,出嫁的婚船也作为陪嫁直接送我了,说以后拆了装饰品,就给我当游艇玩儿。
舅舅却是一直叮嘱我,神皇家族还是要小心应付的,你们小夫妻要心意相通,共同进退,这样才能好好生活。
我一边点头,一边心想,我也不是傻瓜,不然何必急着买房呢。
泽熙也几乎每天有信来,和我商量大小事情。他每封信的开头都是宝贝、宝贝的,甜的我心都酥了。
一周后,父王果然把嫁衣和婚纱果然送到我手上,怕尺寸不对,让我先试试,连裁缝和绣娘都一并从来候着。我一看这长公主规格的嫁衣,眉头都皱上天际了。
穆隆风格的迎亲嫁衣是火红的丝缎上绣满金银龙凤与吉祥的藤蔓图。头上戴的凤冠足足5斤……我脖都快压断了好么……
而准备在神皇国嘉德神殿里举行的婚礼穿的婚纱,头纱长达20米,要36个花童在身后拉起来。身上的裙子更是用了9层硬纱,一层绸缎,一层蕾丝,又绣了无数珠宝上去,重达40斤,穿了必须有人提着裙子扶着手。
这是要把我扩展到嘉德城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吗?我,坚决不穿。
父亲气得不得了,说这是穆隆的面子,由不得我,陪嫁和衣服都是代表国家的。
结果在我妈的协调下,凤冠裙子上的珠宝各拆走一半。总重量必须减半。无奈,绣娘们在岛上再次改婚纱。
不过这些都算甜蜜的插曲吧,直到我看到泽绮的来信,才知道,是我想简单了。
泽绮的信午后送到我手里。我当时正在商议如何把迎亲仪式简化一下。信使送来刚进鸽棚的信。我拆开一看,是泽绮的娟秀花体字。
罂芷姐姐,见信如唔
请允许我最后叫你一声姐姐,因为之后正式场合我都要叫你一声嫂子啦。我是那么高兴。期盼你能够早日来到嘉德,来到我身边。之前很担心我哥娶回一位高傲难相处的公主,让我出嫁前的几年过不上舒坦日子。听到是你,简直完美。
感谢神。赞美神。
我们家在经过了一轮地震式的商讨后,父亲也终于同意了婚事。我哥哥虽然身在琉森,但是心应该时刻在你身边。
热切期盼你成为我嫂子。
爱你的泽绮
泽绮的信如同一声惊雷,劈醒了我,我放下信,把身边的人支走,需要一个人冷静分析一下形势。
神皇看中西泠公主,不外乎,第一:西泠的王位。第二:西泠的资源。第三:离故乡夏卡近。虽然西泠也是高寒国度,但是经济实力仅次于我们穆隆,综合国力仅次于诺博。的确是非常好的选择。
而我能带来什么呢?我捏着鼻梁拼命思考着。首先,王位是不可能了。其次,穆隆的富有无可非议,父王这回一高兴,把我的位份提到长公主,光带去的黄金的陪嫁对神皇来说,就可以支撑5年非战时的军队经费。应该是令人满意的。还有呢?我身后没有母国的依靠,所以剩下一切都需要我和泽熙共同创造。
这是我和泽熙期盼的婚姻模式:我们共同创造属于我们的生活。如果他累了,可以来我原本的生活里歇一歇。但神皇一定会觉得这是年轻人的理想主义。有现成的不要,自己去想办法创造,风险大,失败可能性高。这不是傻是什么?
泽绮不会乱写,虽然她看起来没脑子,但是说话做事其实一直有分寸。她能写出“地震式”争论,说明神皇一开始是十分震怒的,实际情况只会比她形容得更糟,而不会更好。
我一想到泽熙为了我会不会被神皇抽耳光就心疼得不行。泽绮来信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哥哥不会透露一个字,想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嫁过来以后也要小心。
我深深觉得买房子太对了,这样婚后万一发生不愉快我还能有地方去。
然后呢?我只用想好退路就够了嘛?
以后万一再不愉快呢?
一退再退?
躲到琉森?可是琉森的王冠是泽熙给我戴上的,不是我给泽熙戴上的,这对神皇来说是根本性区别。
逃回矶璇岛?
我撑着头,坐在办公桌上愁眉紧锁。
舅舅发现不对劲,支开我母亲单独进来问我是不是有烦恼。
我把泽绮的信给他看了。
他看完后说:“我和神皇很久以前就认识。哼!老头子能坐上神皇的位子,还是靠了我的帮忙。我非常了解他的秉性,我那时就告诉过你,泽熙对你的心意,毋庸置疑,天地可鉴。不过这个家庭么,虽说从各方面来讲比诺博那家优秀很多,但是对罂芷你来说,挑战也更大。你想想,你嫁过去不日就将接受一顶王冠,而且看神皇的胃口,之后头上王冠只会越来越多。处在你这个位置的人必须给他带来同等好处。穆隆的情况,老头子很清楚,钱可以捞到一点,但是其余更多的好处就不用想了。这也是你住他家2年多,他日防夜防的事情。看到你来信说森梢让你毕业后为他工作。你又跟家里要钱买房子装修想要搬出去,你的选择是无形压力迫使你做出的。我就知道老头子多害怕这个儿子看中你。何况这傻小子,13岁就为你搏过一次命。”
“舅舅,我都知道。我就是心疼泽熙,还不知道被骂成什么样了。我不担心吃苦,也不担心被瞧不起,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心态好。”我苦笑着说:“我就是担心以后这些会变成我们之间芥蒂。”
舅舅看到我这么说,倒是有点意外。
“那你是多虑了,泽熙不是那种头脑简单一头热的孩子,家庭因素不会影响他和你之间的关系。他如果没考虑这点,也不会来找你。你看,你们相处两年,他都没有过分逾越的行为,克己复礼、点到为止。这次突然行动,说明他策划了很久终于成功了。头脑发热是热不出一顶王冠的,罂芷。这小子偷偷地谋划很久了。也说明他的确用情很深啊,为了你,愿意铤而走险。”
“可是舅舅,我挺害怕他这样的。我害怕我无以为报,我害怕我承受不起。”
“爱情不是做买卖,罂芷,完全是你情我愿的。他愿意付出,你就泰然接受。他一定希望身边有一样东西是单纯的、合他心意的。那就是你。
你但凡在这2年里,像其他女孩一样对他别有用心一次,他也许就不会如此坚持一定要你。可是你始终秉节持重,以礼相待。他们家照拂你,你就回报他们。他们不方便出面,你就借助外交豁免权在学校为他妹妹出头,照顾她到毕业,许她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这件事,不是连他家老头子都非常赞许么。你这2年的所作所为,都让他对你倍感珍惜。罂芷,你以为爱真的是空穴来风吗?
他是异常聪明的人,小时候觉得你可爱是天生的好感。看到你长大后遇难受伤,为你治病,是既有同情又有怜惜,但是他那时从没明显表现出对你的偏爱和宠溺吧?你想想看,他是不是一点一滴地介入你的生活?所以我说他是深思熟虑的。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你看他是怎么对待西泠婚约的,一个字:拖。可是他一创造完和你结婚的条件,就怕夜长梦多,立刻先斩后奏与西泠退婚,飞速向你求婚,飞速下聘礼。罂芷,你要好好珍惜,也许神终于眷顾你一次。”
舅舅别有深意地一笑,摸摸我的头。
泽熙爱我如此深,我该怎么回报这份爱?
自从泽绮来信后,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眼看着迎亲的日期越来越近。我反而开始失眠。舅舅虽然已经清清楚楚帮我分析了形势。可是我并没有立刻改变现在处境的能力,心里很是焦急。
舅舅却十分笃定,叫我放心,以后总会有他们求我们的时候,等着瞧。他狡黠地嘿嘿笑起来……有点黑心坏地主的样子……“等他们求我办事的时候,好好教训一顿再给办。也不想想我家姑娘是谁,他们家要是对你不好,看我收不收拾他们。”
舅舅发狠话都面带笑容,让人觉得他在开玩笑。逗得我噗呲一声笑出来。其实我隐约知道舅舅所谓的神皇欠他大人情,指的是什么。在读书的时候,我听神皇国的那些贵族同学私下说过,神皇上位之前,有几个有力竞争者突然暴毙,杀手都是外国人,抓不到活口。嘉德城内人心惶惶。泽绮不也说过自己小时候经历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大家下手都狠,端看谁更有手段上位。
这把宝座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看来舅舅这人畜无害的外边下,内心切开也是墨墨黑的……
还有三天迎亲的船只就靠港了。父王给我的船已经装饰一新,停靠在港口。从船长到水手全部换上崭新的制服,以后他们就是跟着我的人了。水手们一想到以后能生活在世界的中心嘉德,跟着未来的王后最多就是走走出访任务,大部分时间可以吃喝玩乐享受人生,都觉得自己运气好得祖坟冒青烟了。
失眠太多天,不得不试试看多喝酒来促进睡眠。被泽熙看到我萎靡不振的样子怎么行。晚上喝了一瓶葡萄酒,终于有点晕晕乎乎的感觉。澡也懒得洗,把侍女轰出去,直接睡觉。
睡到了半夜,我被冻醒,睁开眼睛,看见一片繁星。耳边却有振聋发聩的水声。
我竟然又梦游了!穿着睡袍,躺在瀑布旁边潮湿的岩石上。右手中指又传来钻心的灼痛。我赶紧爬起来连滚带爬,去水源降降温,之前一次也是这样才止住痛。
冲了水的手,果然不再灼热。
我甩干手上的水珠,一面东张西望,没在这个角度看过矶璇岛。
整个北岛渺无人烟,脚下是隆隆的瀑布落在漆黑的水潭里。远处就是星宿泊,反射着盈盈月光,在远处汇聚流像大海。
我抬头看着月亮,今天是满月。
我想趁人没发现赶紧回去睡觉,免得又惹人口舌。往后退的时候没想到直接撞进一具胸膛里。吓了我一跳,谁在我身后?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他声音十分悦耳,似笑非笑地说:“穆隆小公主,忘记我了吗?”他左手一把扶住我的腰,右手抬起我的右手继续说:“哟,戒指戴着挺合适的呀。”
我这才想起那个小时候帮着指路,用戒指谢我的男人。可是他现在应该是大叔的年纪了,怎么声音还是年轻人,好像和十几年前一样。
我转身看见他的脸,和记忆中与梦境中有些不同,虽然也是冷峻的脸部线条,丝滑的棕灰色头发,明亮的蓝色眼睛,却显得有些轻浮。他含着笑意对我说:“小公主帮我做一件事情吧?这下面呀,有一只大虫已经睡了好久啦!再睡下去呢,就要睡死了。可是他一直守护着一样东西。不如小公主下去帮他把东西拿走,他也好解脱。”
我?下去?不会吧……又要我跳下去?我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我可不跳啊!我还有三天就要结婚了。我努力推开他的胸膛。滚远点啊……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小公主果然还是和以前可爱呢……办完这件事,你就可以开开心心做你的新娘啦。你忧虑的事情的也能迎刃而解,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他突然用力捏住我的胳膊,掐住我腰的手变成紧紧环抱的样子,我刚想骂咸猪手,当心被我剁掉啊!
他却纵身一跃,脱离了悬崖岩壁。一边还笑着说:“哎呀,比看起来重点儿呀,这一身锻炼得当的小肌肉。”
我刚想反驳,我每天都运动的啊!一看脚已经离地。完了!完了!我只能哇哇大叫捂住脸……
他却在身后说:“怕什么呀,你看今天的月色不错呢。”
我们两个站在水潭正上方,悬停在空中。山也好,瀑布也好,水潭也好,都变得渺小了。月亮占据大片天空,他的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月光,月光笼罩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银色光华。
我突然松了一口气:一定是在做梦!梦中梦真是吓死人……
他却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转过头在我耳边说:“可不是做梦哦,小公主,我们走吧!”
我们两个毫无预警地突然下落。
我只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和隆隆水声,还有我万分丢人的尖叫!
别吓尿啊……这是最后的尊严了,被仆人发现做梦尿床我还要不要脸了。此时此刻我脑子里竟然还能担心这些我也是服了我自己。
下落的速度的骤然减缓,他轻飘飘地落在水潭旁边湿滑的沙石滩上,终于放开他的钳制。我吓得腿都软了。整个人趴在地上。
他看我腿软趴下了,一把将我拉起来,说:“快去吧!人家又多等了你12年了呢。”顺手一推,我迎面扑通一声掉进水潭里。
冰冷刺骨。
我右手的红宝石突然绽放出异常明亮的光芒。那双梦中的金黄色眼睛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吓得呛了好几口水,鼻子和肺火辣辣得疼。
这眼睛靠我越来越近,我借着戒指的光芒,看见眼睛所在的脸:真是一条龙。一身黑鳞,迅速靠近我,巨大的鼻子过来闻了一闻,顶了一下我的大腿。
妈妈,有龙要咬人大腿啊!这个梦怎么那么长……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啊。
龙没有张嘴,我脑子里却回荡着龙的话语:你终于来啦!12年前我以为是你,结果是一个小孩子。我又等了12年。他这才张开嘴,吐出一个水泡。水泡里有一个小小的闪闪发光的银色金属物向我飘来。我本能地伸手接住。
突然龙激动地在水中翻腾起来,他用脑袋把我顶出水面,发出低吼:“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龙把我放到岸边,瞟了一眼等在旁边的男人,整个身体跃出深潭。龙在瀑布之上说:“老夫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去复命了。哈哈哈哈哈哈!”说着他冲入云层不见了。
龙还会笑?我脑洞又大了是么……看来酒是要少喝……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非常狼狈……长长的头发贴着头皮,手里捧着一个不知道什么鬼东西,拼命吐出呛进鼻子和肺的水。
男人看着龙消失后说:“成了,不是挺简单么。皆大欢喜!看吧你们人类愁的。”他回头看着我像只落汤鸡一样站在岸边瑟瑟发抖,睡袍贴着腿不停滴水,冷冷地说:“作为人类,个子倒是挺高,就是胸是平了点……”他说着脱下披风裹住我湿漉漉的身体。“真要生病,那家伙又要跟我闹了。”
“什么……什么家伙?”我结结巴巴地问他。
他狡黠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只说:“小公主,做的不错。现在去睡觉吧……你不是要做新娘了吗?”他把我举起来扛在肩上,就像扛了一卷地毯。
我又看见地面越来越远了。
这梦还真是惊心动魄啊……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哎呀,差点忘记说了,你用了戒指的力量,可是会有血光之灾哦。嘿嘿嘿!好了,你可以睡了,要听话……”
我是在一片鸟语花香中睁开眼睛的,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就听见水桶打翻,大呼小叫,还有噼啪奔跑的脚步声。
我没有在做梦!我特么是在矶璇岛上的神殿里睡了一夜,他昨天并没有把我送回皇宫,而是把我放在神殿一侧耳堂里的躺椅上,就这么走了……
这什么混蛋啊!我身上还裹着这混蛋的披风。衣服倒是完全干透了。
赶紧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一把特别小巧的折叠弓。和森梢借给我用的差不多。
叮叮叮叮!
星辰即出,日月同辉。
舅舅接到消息,坐马车来把我接回宫殿。我手里紧紧握着这把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舅舅封锁了我“梦游”的消息,不准神殿里打杂的小神侍到处乱传。
我对舅舅说:“别问,我也没想明白呢……”
等我们回宫后,突然北岛天空阴霾下来,电闪雷鸣,冬季海上刮起了龙卷风实属罕见。等我洗完澡,换好衣服,站在书房窗前看着龙卷风在北岛水流出海口附近盘旋持续了一会儿,直到尾巴脱离水面,慢慢消失在天际。
仆人进来问我那件披风怎么处理。
我本想说:烧了!我才不要这个混蛋的衣服!可是转念一想也许能从衣服上打探出这人是什么妖魔鬼怪。便吩咐说:给我拿进来。
仆人遵命立刻把披风拿进来。
一件白色的羊毛的长披风,上面绣着银色的花纹,看起来像某个家族的纹章。我认真看了一会儿,就顺手丢在椅背上。
这是母亲和舅舅带着几个穆隆海珀族长老突然出现在我书房门。
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赶紧请大家坐下。
舅舅没多说话,把星辰之箭递给我。
“试一试。”
我明白他的意思,深深吸一口气,从书桌抽屉里拿出银色的折叠弓。这东西折起来比我小臂还短很多。纤长的银色金属,箭台朝外的一端细细刻着纹样,是羽毛的样子,确切说是翎毛。一头一尾翎毛的中心点是一颗红宝石。我打开隐藏在里面的弓片,把箭搭载上去。一瞬间箭台像焕发生命一样长出藤蔓一般的银色金属,牢牢攀附在我的手腕上,弓片两端自动生成弓弦,只要拉一下弓弦,就可以通过红宝石的箭头发射出致命的光束。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别说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武器,要不是森梢借我他的折叠弓,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武器。
我对舅舅挑了挑眉:“要不试试看?”
转身推开窗,对准花园里一棵树射了一箭。只听轰隆一声,不但大树被一箭贯穿,劈成了两半。连树后面的花坛都穿了洞,附近花草灌木都着了火。
随便一玩儿就威力巨大……
一时间,花园里围满了手忙脚乱的仆人。
我吐吐舌头,笑着把窗关起来,准备收好弓箭。谁知道一屋子人已经在那里跪好了。
一屋子老老少少,并我妈我舅舅,乌压压在那里跪了一地,着实挺吓人的。
“你们在干吗?快起来啊!我就试试,保证不破坏绿化了。”我赶紧把舅舅和妈妈拉起来。
炸了棵树至于吗?
谁知舅舅拉住我的手说:“见箭如晤。您现在就是所有海珀族的王,因为你是空灵族女王暮夕的合法继承人。”
什么!我赶紧把他们拉起来。“跪什么跪?天天跪我爸还没跪够吗?”
我妈眼睛一酸,偷偷擦了擦眼泪。
“不过罂芷现在开始就是我们的王了。”舅舅坚持道。
王什么王啊,我还有三天就嫁了。日盼夜盼,泽熙还有三天就来了。
我把顺便斗篷给几个长老看:“请几位看看,认识这衣服上的纹章吗?”
舅舅也看了一眼,问:“昨晚穿到身上的?”
我点点头。
他又交给另外几个人看。其中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又要跪。
我翻了个白眼,这是有瘾还是什么?我又不是国王,也不是神像,更不是坟头,怎么老是要跪我。赶紧一把拉住,阻止他继续跪下去。
“有话好说,不准跪。”我笑着说,但是语调不容置疑。
他又看了一眼说:“殿下,这是神使的纹章。圣鸽象征神的灵。可是和神皇所使用的圣鸽纹章又有所不同。神皇是半侧面的淡色灰羽鸽子,鸽子下是两把丝带缠套着的钥匙。但神使团的纹样是正面展翅的白鸽,鸽子背后是从中间发散的18束光束,象征上9重天堂和下9层地狱。而高级别神使还会有自己独特的标志,比如众神使之主华光,他的纹章就是象征光和热的太阳。这件衣服上除了圣鸽,还有水波纹饰,说明是一位有身份的神使。”
就那个阴阳怪气的不正经是神使?好吧,恕我孤弱寡闻。我收起衣服,再叮嘱一遍:“我还有三天就出嫁了,太平点,一个都不准跪。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照旧。”
妈妈在所有人都走后,嘱咐了我一句:“虽然过了几千年,人类也早就忘记了古老的信仰。可是你如今已经集齐星辰之箭的消息一旦不仅而走,还是会惹上麻烦。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的,妈妈。你别担心。”
等所有人都离开房间,我终于能一屁股坐下来歇一会儿。昨天那个混蛋是神使?传说中至圣无暇的灵体?
我只能呵呵冷笑两声。
也许是小时候记忆太久远,我印象中给我戒指的男人温文尔雅,但十分冷淡。而昨晚这个男人腹黑且油嘴滑舌,喜欢捉弄人。难道隔了十几年神使也会性格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