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王都栞诺

  夜民纪元2025年10月12日,神皇国神使顾问森梢、神皇国军队最高指挥官泽熙公爵、神皇特使暮夕伯爵,以及神皇国军队的几位高级将领作为最重要的贵宾,被18匹珠光宝气的骏马引路,骑着装饰华丽的骏马,浩浩荡荡进入诺博首都栞诺,一路受到王城人民的热烈欢迎。人门夹道欢迎来自神皇国的天降神兵,拯救了诺博北面疆土。
  最被人称颂的是神皇特使暮夕伯爵。这位扎着一头红色秀发的神秘少年一人对抗了两头极地冰甲兽,并且射杀了敖若攻城部队最高指挥官。而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听过这位伯爵的威名。
  神皇为了拯救诺博安排了如此伟大的一位战士,诺博将永远感激神皇恩典。
  为了能一睹少年英雄的风采,王城的少女们占据了人群头排,没有占到位置的少女则趴在临街2楼3楼的窗口,准备好最香浓的玫瑰献给伯爵。有些外省少女因为赶路,晚到王城,连窗口都抢不到索性爬上了行道树。一些过度兴奋的少女因为伯爵目光扫到她们,而激动昏厥。甚至一些少女为了追上队伍,看一眼黄金拖车中伯爵的宠物黑豹与战利品幼年冰甲兽,而摔伤膝盖。
  目前伯爵一行人已经进入王宫,据不完全统计,整个庆典□□中昏倒、摔伤、叫破喉咙而去医院的少女已经达百余人,这一数字还在持续上升中。
  幸好伯爵目前已经进入王宫,王城少女们终于可以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后续报道本报也将在以第一时间为您持续奉上。
  森梢饶有兴致地把首都的报纸递给我:“怎么样?第一次尝试大众情人的感觉如何?”
  我翻了个白眼。“造孽啊……知道我是个女人以后,这些少女会不会恨死我吧?”
  泽熙这次的风头被我抢走了。
  泽熙耸耸肩冷冷地回答道:“我本来就不喜欢别人的瞩目。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女人只是因为我是神皇长子才对我疯狂而已。”
  森梢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次还是你干得漂亮。如果不是你的成功突袭,他们还不肯这么快撤兵投降。其实真正的英雄是你。”
  得到森梢的夸奖,泽熙才露出柔和的表情。“我的职责所在。”
  我们三个昨天才在诺博王宫碰头。
  泽熙看到我很远就飞奔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上看下看,问我有没有受伤。
  面对他的热情我真有点不知所措,何况我现在还是扮做男人。
  他却毫不避讳,看我回答没事,就一把把我揽进怀里,说:“太好了,我真担心又要救你性命了!”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瓷器,哪能碰碰就坏,攸关性命啊。
  诺博的仆从一开始也被泽熙不得体的举动吓了一跳,我只得跟大家解释我们是发小,兄弟情义深厚。第一次出远门打仗,哥哥有点不放心。我叽里咕噜乱编了一通说辞。
  第二天在小客厅聊了一会以后,就回各自套间换衣服,准备一会儿受诺博国王接见。我到了房门口,突然折回来转身问森梢:“你说我穿回女装,澄清身份好不好?”
  泽熙立刻眉头一皱:“不好!”
  我还没开口问为什么,森梢便接口说:“你看,暮夕伯爵呢,现在一时风头无二,如果你今天在诺博国王面前承认自己是女人,而且就是差一点就嫁给他侄子做侄媳妇的女人;是被他不争气的侄子偷走宝物丢给海盗的那个女人,现在拯救了他们的领地,解了全国的危机,这该多讽刺啊!”
  我噘着嘴,看来还少不了再扮几天男人,每天束胸,还穿高领遮住不存在的喉结。
  泽熙接着说:“你如果想在做你自己的时候,依旧被围观的话,我不介意你一会儿穿裙子出来。”
  “当我没问。”我转身走进房间。
  墨狸默默跟了进去。“你是不该问,有点白痴……”
  “可是我的确不想再穿束身衣了……”我低声嘟囔,看了一眼仆人准备的礼服。绣满花边的白色亚麻衬衣,暗蓝色天鹅绒礼服上衣,精致的金色双排扣刺绣,肩章虽没有军尉阶品,却绣着华丽的龙尾纹饰。我摘下森梢给我的宝石耳夹,换上自己原本的龙尾耳夹,这下相配了。下面是一条黑色山羊皮裤子,见鬼,因为穿着束身衣,一直没吃饱,裤子一定大了。我脱下靴子,光脚跳上床,好累。我完全不想被人关注。一点自由都没有。
  墨狸催促我快些换衣服,别误了觐见时间,毕竟是北陆最强大国家的一国之主。
  我打起精神,起身换衣服。
  到底是诺博的白石王宫,和我父亲穆隆的宫殿相比,装饰得更为耀眼。
  穆隆的宫殿都是用南方森林砍伐来的百年参天大树做梁柱,由层层叠叠的承重木架支起巨大高耸的屋顶。大殿里薰着味道好闻的香料,房梁上挂着半透明的丝帛隔断空间。
  而诺博的王宫全部是厚厚的石块打造出来的,因为寒冷,墙上挂着精致的织毯御寒。房间铺地的大理石地面却是暖的。王宫专门有管理锅炉房的人,全天供应热水,有部分热水管道在建造宫殿的时候就埋进地面和墙壁,再铺设大理石,所以整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宫殿里的人们不用裹着厚厚的皮草度日。贵妇们甚至可以穿轻薄的舞裙翩翩起舞。
  我跟在森梢和泽熙的身后走进觐见大厅,巨大的大厅有99根白色石柱。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诺博最著名的英雄事迹的浮雕。我突然紧张起来,甚至觉得今天的皮靴怎么在地上砸出了如此巨大的回声。反而是黑豹模样的墨狸威风凛凛,寸步不离跟着我。他脖子上系着镶嵌黄金花饰的皮革项圈,拽在我手里的链子都是金灿灿的,一派土豪形象。
  我默默感谢墨狸给我壮胆。
  墨狸悄悄让我保证以后多放他出去认识几个黑猫姑娘。墨狸毕竟还是思春少年啊……呃……其实10多岁的猫也算不上少年了。
  诺博国王长得非常魁梧,比他的兄弟更有王者风范。诺博老国王还是有眼光,这个国家称霸这么多年有他的道理。国王看见森梢走过来,激动地从王座上站起身,走下来亲自迎接,握着森梢手久久不放。甚至激动地声音都颤抖了:“神使顾问如此救我于水火,我更惭愧当时在神皇面前的傲慢无礼,实属粗鄙无知。神皇却虚怀若谷,如今我国遇难,欣然应允我们的求救,让我有何颜面在神皇面前说话。”说着他竟然想要跪下。
  我吃惊地长大嘴巴,看着这一幕。
  泽熙小声凑到我耳边说:“好演技!堪比影帝。”
  森梢赶紧一把拉住他:“国王陛下不必如此自责,只要是神皇国的属国有难,神皇都必然出手相助,必然不能袖手旁观。正如当年的穆隆与诺博的合婚危机一样,神皇不会让任何一个从属国蒙受羞辱。”森梢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既强调了诺博的从属国地位,又敲打了傲慢的国王:若想脱离神皇的控制,便是与世界为敌。最终还拿我闹剧一般的婚事,再次羞辱了一把国王的自私。然而外人听起来却字字真情,句句真意。
  接着国王又大大夸奖了泽熙的用兵如神,帮助诺博脱围。神皇有如此的儿子,真是神的恩典。让他这个只有一个不上台面的儿子的国王无比羡慕。
  “这大概是唯一真心话。”我悄悄在泽熙耳边调侃道。
  国王终于转向我:“这位少年就是救我北博于危机的英雄了吧!”他一把拉过我的手,紧紧握住,我尴尬地笑了笑。“正是在下。”
  “如此年轻便有这样的出息,你可是神皇国哪家的继承人?我认识的家族都没有你这等姿容出色又如此有出息的儿子啊!”
  森梢知道我没本事马上编出说辞,解围道:“暮夕伯爵是我最年轻的学生,他父母早亡,因为年轻,所以想在军中建功后,坦然继承父母的丰厚产业。”
  “原来是大人的学生,难怪如此英勇。”
  我又尴尬地笑了笑说:“国王夸奖了。我远远比不上泽熙学长的一半优秀。”其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我一半时间在课堂上睡觉倒是真的……
  “年轻人还能这么谦虚着实难能可贵!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国王停顿了一下,放慢语速且压低声音:“听说伯爵有一种特殊武器是公爵未归还给穆隆的陪嫁。正是靠这武器才解决了冰甲兽。”
  “对,等我回国后,会把武器归还给穆隆的罂芷公主。这是我向她预借的。”
  “伯爵认识穆隆的这位公主?”
  “我们是亲戚。不然我没法使用这武器,这是上古空灵族的武器,在没有空灵血统的人手里就是一个漂亮的摆设,全无用处。”我要打消诺博国王一丝一毫想留下武器的念头。
  国王默默点点头,低声说:“难怪……原来都是海珀族后裔……”他想了想,又小声叹了一句:“星辰即出,日月同辉……”
  我笑着说:“陛下多虑了。空灵族早就退出世界舞台了。现在是人类的天下,何况我这手里只有箭,并没有弓。无法发挥全部翻云覆雨之能,只能打打小怪兽。”
  国王笑一笑,细细打量着我突然又问道:“暮夕伯爵,冒昧一问,你可有婚约在身?”
  我心里一惊,赶紧回答:“没有。我还年轻,还没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我说得特别真切诚恳,诚然这也是我的心里话。脸上挂着笑意,其实心里早就想翻白眼了。是不是这人到了一定年纪,都爱给人做媒来显示自己的眼光、能力、社会地位、交际人脉?我又不是你诺博国王养的狗,见着好就拉去配种……
  我瞟到泽熙在旁边忍住笑意。我拼了老命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
  国王见我这么义正言辞地拒绝,只好说:“若是看上了那个诺博的小姐,跟我说,能结实这样的少年英雄是她们的福气。”
  我讪讪一笑:“一定一定。”心里想着:就算我是男的,也不会便宜你家的女儿的。
  扮作男人,盛大的庆祝舞会对我而言,完全没有什么乐趣。诺博国王因怕墨狸变的黑豹吓到宫廷女眷们,所以墨狸被提前关回我的套间。那些姑娘望着我叽叽喳喳、吃吃发笑的样子,实在让我觉得自己像被围观的某种珍稀动物。可是我也不能总像小媳妇一样黏住森梢……少不了有胆子大的贵族少女前来搭话,甚至主动邀舞,我只能回答不善跳舞,怕踩了小姐的脚之类推辞,这谎言编的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估计过了今晚,我的形象就变成“徒有其表,完全不懂风情的二愣子少年,可惜了这男女通吃风流绝色的皮相。”
  没有墨狸相伴,又能不能事事赖着森梢和泽熙。我便找了个机会离开舞会,出门透透气。听闻诺博王宫花园长满奇珍异草,为的是讨好前任国王从神皇国娶来的王后(如今的太后)。怕她嫁入寒冷北地,会害思乡之苦,故而特地请了神皇国的工匠,做了一个水晶宫似的大玻璃暖房,种上南方国家才有的各种奇花异草。我便想悄悄地溜进花园找一找这暖房,看看有多少我没见过的花草。谁知刚出舞厅的大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冻得我连打了几个喷嚏,涕泪横流。
  “伯爵小心感冒,这诺博和我的故乡一样天寒地冻,不似神皇国的温暖冬日。”她递过手里的丝绸手帕,然后转身对身边的仆从说:“把灰鼠袄子给伯爵披上。”
  好一个说话底气十足,有做事条理清晰的少女。看她气质高雅,唇红齿白,一双细长的凤眼别有风情。长眼睛在穆隆不算美人标配,可是我挺喜欢长眼睛的,所以连带喜欢起面前这姑娘。“敢问姑娘芳名,明日可遣人送回袄子。”
  “我叫妮娜。是来看望我的姑妈的。她是诺博的栞纳公爵夫人。你明日一问便知。”她对我点了一点头,微微屈膝行礼,然后快步向花园走去。原来是和诺博联姻的某位贵族家少女,她身上蓝紫色的灰鼠披风一看就价值不菲。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便继续在雪地里漫步,看看能否找到传说中的水晶宫。
  不想却被我逮到泽熙与未婚妻西泠公主的精彩一幕。原来妮娜小姐就是西泠公主。难怪她说自己故乡寒冷。西泠是和诺博一样寒冷的北陆西面门户国家。虽然寒冷却极为富庶,几条极地山脉下埋藏着丰富矿藏与能源。这位公主可是女富豪,并且得到她就是得到了西泠王冠。神皇的如意算盘打得一点没错。
  两人正约在水晶宫里见面。我本想进去看看花草,如此又不好打断他们的约会,又不能在外面傻等他们结束。何况,又开始下雪了,我不想冻得感冒明天被森梢骂蠢货。也许还有别的入口,这么大的水晶宫说什么也不会只有一个入口的,我便绕到另一面查找,果然还有几扇给园丁使用和搬运货物的边门。我推了一下,有一扇没锁住。赶紧悄悄溜进去。
  当然能听个壁角也是有趣的事情。不知道这神皇长子大众情人泽熙,在自己未来老婆面前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暖房里温度不似外面,我不需要厚袄子,脱下放在凳子上,轻轻松松向里走去。路过了神皇国特有的一片姬露蔷薇,我就听见西泠公主的声音:“泽熙,无论如何,我都想与你在一起。哪怕你爱的不是我。”
  泽熙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叹了口气说:“你何必把这政治婚姻看得如此重?我们只是完成两国互利的道具而已。作为道具,我们尽到了该尽的义务就足够了,为什么要搭上真感情。你原本的青梅竹马难道已被你抛在脑后?我不会阻止你们继续往来。你也没有必要搬进我在神皇国的府邸。我们各过各不是很好?”
  从我这儿看,西泠公主白皙的脸简直没有血色了,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然而没有落下来。我的天,我要是男的看到这副表情也必不能再为难她。
  泽熙今天可是吃错了药?
  公主苦笑一声说:“你说了半天,还是不愿意我陪伴你身边。恐怕你心里真正爱的是那个借住在你父皇家的穆隆国公主吧?我们谈话的话题,十句里八句是围着她在打转。可是你知道,她是永远不能嫁给你的。她虽然现在扮作男人,在军队里建功立业,出乎你父皇意料之外,却依旧是没有一国之力为后盾的虚名公主。不瞒你说,我刚才在舞厅门口遇着她了。果然天姿国色,即使是男装也掩盖不了她的风采。但你可曾想过,你这样热烈地爱着她,不怕最终会成为她的负担吗?她外表看似坚强,是否能再经历一次情殇?她瘦弱的肩膀为何要因为你的爱付出代价?”
  “我和她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也无需过问。只是我单方面有爱她照顾她保护她的心而已。除非是她决意要离开我,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泽熙冷冷地笑着说:“但是我知道她不会的。她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什么?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泽熙何时何地开始默默爱我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脑海中回放这些年和他有交集的画面:
  他的确救了我,照顾我很久。当时我半死不活,高烧不退,他说有一味消炎解毒的药,是他医学导师的才有的保密配方,要么是他的导师,要么是他,不然哪个都调不出。导师已经去别国慈善出诊了,故而只有他才能留下照顾我。那时听来十分振振有词。
  康复期他和泽绮天天陪我散步,虽然是他的小妹叽叽喳喳与我说话,他只是默默陪伴。
  他也在托自己学弟照顾我和泽绮,我认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泽绮这个宝贝妹妹。我不过是借借光。
  他知道我喜欢穆隆的水果百香蜜,派人定期送来我这里。
  这次出征临走前,他突然抱住我说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还奇怪不过是跟着森梢出去狐假虎威一番,他这么紧张我做什么……
  我一咬下唇,这可不是我该久留之地。我若是不来听这个壁角就好了,都怪自己爱八卦。我今后可要如何面对他啊?
  西泠公主的确没有说错,他的爱对我而言太过沉重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还是该去拒绝?
  我突然意识到我把拒绝这个选项放在最后。
  我其实不想拒绝的,是吗?
  这个人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甚至无法想象平时他的身影不在了会如何……
  这回糟糕了。
  更糟糕的是我出去太急,没有穿那件灰鼠袄子就冲出了花房。我去过水晶宫的痕迹被完美地保留下来了。森梢说的一点都没错,闯祸的确是我的强项。我回到房间,完全说不出话,呆呆地坐在床沿。
  “怎么了?舌头掉在舞会里了?”墨狸打趣道。
  “墨狸,我去取一件东西,我忘记在水晶宫了。”
  “那个著名的花房?我陪你去?”墨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他晃动身上油光水滑的皮毛,变回我的小猫咪了。“这样他们就不知道我是你的黑豹了。”
  我拿出一件御寒的黑色大衣穿上,和墨狸一同溜出套间。临出门,我把房间里喝剩的酒一饮而尽,这样即使有人看见,我也好解释因为喝醉了,不是很清楚衣服掉在哪里。我要把那件袄子赶紧取回来。
  结果我还是晚了一步。
  西泠公主并没有离开,她坐在长椅上哭了很久,终于哭累了,便起身在水晶宫里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然后她看见了在后门小方凳上摆着的灰鼠皮袄。
  她拿起来仔细辨认,觉得这应该是她借出的衣服。她吃惊地擦干了眼泪,嫣红的小嘴惊讶地微微张开。
  而此刻,我正旋风一般重重地推开后门,飞奔进水晶宫,进门就看见她的背影,想立刻停住脚步,然而为了刹住我飞奔的脚,不当心踢倒了一张脚凳。
  哐当一声……露馅了!
  她听到一声巨响,转身看到我,吃惊地捂住嘴。
  这么尴尬的场面简直应该载入史册。
  喝酒真是太明智的选择,意识到率先开口说话也许会更有利,我赶紧说:“哦!神啊!竟然在这里遇见了您!请原谅我的鲁莽。”其实我的脚背还真的挺痛的。
  我假装有点头晕,扶着手边的柱子说:“我喝得有点多。四处乱逛的时候,忘记衣服掉在哪里了……我找了好一会儿……不能辜负您的好意,把衣服随便扔了。我都快失去信心了,没想到衣服自己找到了主人。”天啊,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撒谎是跟谁学的,是遗传了谁?
  妮娜公主因为一直在哭,把注意力都放在掩饰眼泪上面。待我讲完,她才抽泣着说:“没……关系。我就是担心……心……把衣服掉在这儿,别……着凉了……”
  我赶紧辩解:“没关系,喝了酒,因为热才脱了外套的。回房间清醒了一下,才意识到掉了东西。想着不能辜随意丢弃姑娘的一份热心。赶紧出来找找。”
  她终于止住泪水,抬起头看我,白皙得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皮肤还闪着泪光。真真作孽啊!泽熙你脑子在想什么呀?这样的家世,还一心喜欢你,夫复何求啊!这可比一般的政治婚姻要幸福多了不是吗?
  “暮夕伯爵,我就开门见山吧……您就是穆隆的罂芷公主装扮的吧?您是女性吧?如果您承认,我还心里好受一点。不然,您现在比女人更有魅力的样貌,让我太怀疑自己活着的理由了。”
  听见一位美人这么评价自己的容貌,还真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妮娜公主殿下,人的皮相的确是第一眼占了便宜,但是这个世界是相对公平的。你看,我从我妈妈家的血统继承到了优于一般人的容貌。却没有因此占到半分好处。我婚姻是一场灾难,我为了追讨被私吞的家族嫁妆,只能扮作男人,如今也骑虎难下。”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说:“没有想到您有这样的难处,我刚才这么说气话,您不要介意。只是有时候,人只能把自己得不到某些人,做不成某些事的原因,归咎于显而易见的客观差距来安慰自己,让自己好受些。比如,我爱的人不爱我,我就认为是因为我不够漂亮……”
  “要是一般姑娘这么说,的确还有道理,可是您已经是万众挑一的美人了。妮娜殿下,美多种多样,在每个人心中也有不同的衡量标准。您不能这么责怪自己。爱情是很奇妙的事情,有时候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然甲之蜜糖乙之□□,人总是爱上不爱他们的人,苦苦追寻,也许是神的试炼,也许是神的惩罚。但是千万不要因此责难自己。”我缓缓地走向她,抓住她的手说,“勇敢去追求自己所爱,可是如果真的无法在一起,也不能过度强求。神有他的安排。我比你年长,也吃了点苦头,所以,有时候会用求而不得是神的安排,这种理由来聊以□□。”说着,我轻轻拂过失去耳垂的左耳。
  “我们以后能成为好朋友吗?”她温柔地问我。看来打算以守为攻,长期作战了。
  我微笑着说:“我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这时,墨狸蹭了蹭我。我知道他在催促我回去了。我拉着妮娜公主的手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不过,您可得保密我就是罂芷的事啊!这要是让诺博国王知道了,脸上多挂不住。我也不希望以罂芷这个身份生活的时候,人家都来围观杀冰甲兽的汉子究竟什么样的。”
  “我会保密的。我保证。”她突然有点怯生生地跟在我身后走回王宫。妮娜比我矮一个头,外人看来,一定觉得我们的身高非常般配。
  果然第二天,流言四起,暮夕伯爵与西泠公主半夜从花园一起回宫殿的消息不胫而走。我知道泽熙会来追问我怎么会和西泠公主认识的。我便半真半假地回答他,昨天晚上喝大了。想去吹冷风,结果遇到公主,人家好心借了皮衣给我,我就在花园里瞎逛,酒劲儿上来觉得热,就把衣服随手一脱,却忘记衣服脱哪里了,结果回房间醒了酒,再出门找,可巧正遇到在花园里掉眼泪的公主。顺便安慰了几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还想怎么样?人家姑娘为情所困,抹眼泪,我能说什么呀?总不见得说我娶她……我又不是个真男人。话说回来,她不是你的未婚妻么?你怎么也不去关怀一下?”
  他皱着眉说:“我们是政治婚姻。”
  “政治婚姻就不能有爱情了?我倒觉得政治婚姻还能相互恩爱,这简直是神的恩赐,不珍惜可要糟天打雷劈的。”我翻了泽熙一记白眼,道:“你是不是和哪个美女玩儿出火花了?不会连孩子都有了吧!人家姑娘一想刚结婚就得当后娘,心里委屈,偷偷掉泪……”
  泽熙猜我大约没发现他内心的秘密,笑着说:“对,那个偷走我心的小妖精就是你!”
  要是平时,被他这么一说,我一定会恶狠狠把话堵回去,两个人叽叽喳喳斗一番嘴。可是如今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才发现自己多么愚钝,他这么多明示暗示,我都以为是拿我寻开心,向来只会没心没肺地反击。我只得讪讪一笑,搪塞过去。
  这反常举动虽然让泽熙有些狐疑,却也不好追问。
  后天就要回程,新的外交和贸易条约已经签订。这一次胜利对神皇国而言,既树立了无可动摇的领导地位,又鞭策了一些蠢蠢欲动的国家安分守己。我本该跟着大家得意洋洋地班师回朝,可是我无法面对泽熙,只得对森梢说,顺道回家看母亲,很久没有回到母亲身边了。森梢顺水推舟说这事办得很对,星辰之箭已经重新回到海珀族继承人手里,并且获得重生,也应该让我舅舅看一下。
  于是第三天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单独坐船向矶璇岛进发。他们坐船回神皇国首都嘉德。我暂时要避开泽熙。惹不起,总躲得起吧。我自己家还有那一亩三分地可以让我避一避。
  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