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直到去年母亲去世,身为皇家妃子的她,都没有在母亲灵前守过一天孝,只是在发丧的那一天,送了母亲一程,所有人都说,这是皇恩浩荡,却没人能理解这浩荡皇恩所给她带来的痛苦。
  母亲是个世家女子,温柔善良却不善心计,她斗不过父亲的那些妾室,也不愿意去斗。
  年纪还小时,封月瑶觉得母亲太过软弱,正妻的地位岂是那些妾室所能比的?怎可由着她们胡来?
  直到长大后入了宫,她才明白,也许母亲并不是软弱,她只是觉得那个男人不值得,不值得她争风吃醋,不值得她大动干戈,然后她便成了父亲眼中的贤妻,宽松大度。
  在封家,唯一不想她入宫,能站在她这一边的人,只有母亲。她记得那一晚,那个她一直认为软弱无能的母亲,拉过她的手对她说:“与程先生一起走吧!”母亲甚至已经替她收拾好了细软和盘缠,她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令她吃惊的不仅是耳朵里听到的这件事,还有刚刚说出这件事的人,她的母亲。
  当然,私奔是没有成功的,这件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就在母亲说起的那天晚上起,她再没见过程先生。她问起过父亲,父亲只说,如若她进宫,便无事,若不然,包括母亲在内,谁都逃不了。
  直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清楚的记得父亲当时的那副小人嘴脸,在他拿着母亲的性命,一次次的逼迫下,让她觉得更加让人生厌。
  “他,是死了吗?”
  封月瑶找了很久,就在封奕认为还要继续等下去的时候,她开了口。
  “没关系,死了也算是消息,条件也可以商量。”封月瑶说的话听起来无头无脑,但封奕却听的明白,她是怕自己说谎,拿一个死人来诓骗她。
  “虽然不知道现在如何,但两个月前,得到的消息是活着的。”封奕见封月瑶已经慢慢转过身来,一向冷清的脸,似乎有些鲜活起来,就像那快要枯萎的野草,突然有了一线生机。封奕见她这副模样,一时不敢把话说的太满,毕竟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当时听说的时候也没甚在意,不能下保证。他想,就长姐现在的这副模样,若是将来消息有个什么意外,后果可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红颜一怒,也可能是流血千里的。
  两人又都不约而同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屋内一阵静默。这些年,封月瑶一直是把那人当成已故之人的,甚至于每年她都会纪念缅怀一下,比如每到七夕,她都会在宫内放几盏莲花灯,过年时,也会遥敬几杯酒。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好笑。
  封奕他从不自诩聪明,毕竟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却也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为蠢人,但是如今的长姐让他理解不了。他以前觉得,像曾心妍那样的女子就很好,说话做事不拖泥带水,长相美貌,也有些小聪明,当然还有些小自私,她有一个和自己颇为相似的特点,就是能够审时度势,面对选择,总是能选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条路,不会掺杂太多的个人感情。
  这一点,两人颇为相似,所以当年,两人都不愿各退一步。封奕倒不是觉得可惜,就算直到现在想来,当年的选择也是最正确的,人和事都分的干脆。
  封奕并不是说有多喜欢曾心妍这个人,他只是觉得,将来自己娶妻,这样性子的女子更为适合。他不太喜欢长姐的这点小脾气,其实也不能算是小脾气了,已经过去了这些年的人和事,她却还是如此固执,不愿妥协。一个女子,性子如此执拗,对她自己来说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如果有曾心妍和封月瑶这两类女子,让他来选一个为妻子,他一定会选曾心妍。对封奕来说,像封月瑶这类的女子,太过儿女情长,会很麻烦。
  “我所听说的是,前些时候,程先生好像在离国出现过,似乎也并无生命之忧。长姐若不放心,我会安排人前去细细打探。”
  封月瑶坐在上首只听不说,似乎神思还没有回来。
  过了一小会儿,封月瑶才转头看向封奕道:“刚刚你所说的要我帮忙,是何种帮法?父亲他们胡作非为,也不是一天了,他和大哥的性子,你多少也都了解,我是说不了他们的。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应明白,并非我心狠。”
  封奕当然明白,他的那位父亲可是自私固执的很,岂是良言可劝的?
  “先破后立”
  封奕说出了四个字。
  封月瑶看向封奕,表示让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封家名声已经如此,也大可不要了,朝堂百官若想打压封家,便随他们去,让他们打压到底,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长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置之死地而后生。封月瑶当然明白,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这里还少了一个角色,到了封家岌岌可危之时,我一个人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也没有那个能力护住他们。”
  封月瑶看了眼封奕,突然就明白了,笑了笑道:“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总要试过才知道,这也并非一日之工,但眼下便有一事,想请长姐帮忙。”
  “今年,滇河大水,周围多处村镇被淹,据报汛统计,这次受灾人数多达一千六百多家,这还不算地方官员谎报,瞒报的死亡人数。虽然在往年也都有洪灾发生,但今年的洪灾明显牵连最广,所造成的死亡人数也最多。可今年的雨水与往年比起来,却是只少不多。”
  “那么,这问题就肯定出在滇河的州府和堤坝上。封奕想出任滇河河堤使,过几日,我便会向皇上请命,到时,还请长姐能替封奕说上几句话。”
  封月瑶听后,想了想,道:“河提使这位置,出力不讨好,一般会由地方官员兼任。你若请命,这应是很容易的事,何须我来帮忙?”
  封奕苦笑了一下,道:“长姐应该还不是太了解朝堂如今的局面,现如今,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制约。否则,今日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与长姐一个妇人,谈论这朝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