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七十七章

  小宫女见栾溪趴在池边,半天不见动弹,不免有些惶恐,心想若是公主殿下在这儿出了什么岔子,只怕他们这群小喽啰都要跟着陪葬。可她又不敢去触碰公主殿下金尊玉贵的凤体,只能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唤着:\"殿下?公主殿下?\"
  “嗯?”栾溪被她唤回了神,微微抬起迷蒙的双眼,目光略过跪在身侧战战兢兢的小宫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沐浴时再次昏睡了过去。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世界,与自己身处的皇宫完全不同。在那里,她也是一个天之骄女,可她的父母,她的亲人,她的朋友,都不会束缚她的天性,她可以翱翔于天际,也可以深游于海底,哦是的,她在梦中似乎真的会飞来着。
  “公主殿下,现下已经是未时了,您”小宫女再一次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信马由缰的思绪。
  栾溪转头看向她,只见那小宫女明显瑟缩了下,头也更低了些,脸都几乎快埋入自己的衣领内,本就瘦弱的身躯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此情此景让一向蛮横的护国公主也少有的起了恻隐之心,点点头道:“行了,回吧。”语罢便从池中起身,周围迅速围上三五个宫女,有条不紊地帮着她擦身着衣,也不知之前藏在这座小殿内的何处,竟是一点声响也未发出过。
  对啊,她们之前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要是自己估计还真做不到。
  直到再次坐上步辇,摇摇晃晃地向着千福宫的方向行去,栾溪还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是自己是个宫女,能不能像她们这般悄无声息呢?
  这皇宫之中,本是没有这云璃池的,可护国公主十来岁时,不知是从哪部话本子中看到了仙家瑶池的描述,便天天闹着皇帝陛下,硬是想要一座一模一样的。陛下自是对她有求必应,还特意从西山温泉引了活水来,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云璃池中。
  当然,此等骄奢淫逸之举自然是受到了朝内忠臣的攻讦。可有道是千金难买人家陛下乐意,皇帝陛下上朝时便明明白白地说了,造这云璃池的钱,都是走的后宫的账,绝不动用国库一分一毫,当然同时皇帝下令抄了一个贪墨官员的家,也放任言官弹劾了一个孝期小妾怀孕的清流文臣,此后朝中便再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了。
  从千福宫到云璃池这条路,栾溪少说也走过,或是被抬着走过上千遍了,怎么今天总是恍惚之间觉得有些陌生,仿佛是头一回来呢?栾溪有些不解,微微皱眉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想象着此时若是有一排大雁飞过倒也更好看些。
  这道思绪刚刚从脑中略过,天空中果然飞过了一行排成人字的雁,栾溪见状猛地瞪大了双眼,似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自己这难道是,有了什么心想事成的能力?那再来一群鸽子可好?
  栾溪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一息,两息,三息直到她被抬回千福宫,那群鸽子也迟迟还未出现。
  她不免有些沮丧,可沮丧之余倒也生出了一丝小小的侥幸,也许她刚刚拥有这等能力,还不能纯熟的运用吧,以后多试几次就好了,嗯,一定可以的!
  待她再次坐回妆台之前,只见原来放在台上的翡翠头面,又被换成了那套赤金镶红宝的,想必是樊嬷嬷的手笔无疑了。栾溪叹了口气,却也并未像往常那般找樊嬷嬷争执一番,只是以目光示意,让宫女再将那套冰种玉钗找出来,她一直都知道,定是母妃授意樊嬷嬷才会如此的。
  母妃阮贵嫔原是一个文臣家的幺女,家境只能说是过得去,她的父亲本就是清流中的清流,平日里有个银钗玉环戴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正经珠宝首饰。可能是在家里憋太久了,因而进宫后对这些个赤金首饰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执念,至少栾溪是没法理解的。
  每次宫中的大小宴席,阮贵嫔总想着让栾溪打扮得金光闪闪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样在她的认识中才算不辱没了公主的名头。只是栾溪从小也并不养在她的跟前,对她的诉求自然也从来不予理会,有时甚至还会对着阮贵嫔出言不逊,讽刺她小门小户出身,没有见识不说还没审美。
  可今日,栾溪似乎一瞬间开了窍,她突然意识到母妃在宫中也甚是不易,除了自己之外也没别的什么倚仗,而自己平常好像也没怎么关心过母妃。她心里记挂着自己,但自己什么也不缺,便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的关怀。
  栾溪生平第一次对于阮贵嫔的行为产生了一丝理解。
  哦对,理解,这对栾溪而言还真是个新鲜词儿,她好像还从来没站在别人的角度理解过谁呢。
  “殿下,奴婢梳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梳头的小宫女举着铜镜在栾溪身后转了转,让她能全方位的看清自己的飞仙髻。
  栾溪的心思并不在此,随意瞟了眼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却不经意间发现那小宫女的食指之上有一道红痕,心生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那小宫女忙诚惶诚恐地跪下,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抖:“回公主殿下,奴婢,奴婢这是幼年的烫伤,其实早就已经好了,只是被拉扯时会稍稍发红,并不会有什么不洁之物沾染上公主的发丝,还望公主恕恕罪。”
  平日里自己的淫威竟是这么吓人么,栾溪默默叹了口气,示意她起身:“起来吧,头梳得不错,这盒白玉膏赏你了,小姑娘家还是注意些的好。”
  那小宫女没想到自己不仅没被罚,反而还白得了这等赏赐,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是旁边的管事姑姑轻咳了声,她才回过神来,忙叩拜谢恩道:“奴婢谢殿下赏赐!”
  待她穿戴好参加宴席的衣裙,蜷缩于护国公主的仪仗之中时,栾溪还是有些不明白: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开始理解母妃,一个个小宫女都让自己频生不忍,还真是个神奇的日子啊,只怕要天降异象了吧!
  她刚摇头叹了口气,一道银白的光束便疾速从天边划过,没等她作出什么反应便消失于尽头的宫墙之下。
  栾溪忙扶着坐辇的扶手的坐直,向那个方向定定看去,心中激动不已:第二次了!这绝对不是巧合了吧!自己一定是有了什么预知世事的能力,说不定还是什么紫微星转世呢!
  可周围的宫女内监都仿佛没看到刚才那颗流星一般,依旧眼观鼻口关心地默默赶路,也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
  无人与自己分享这种乐趣,栾溪有些微微的丧气,不过这股丧气很快就被欣喜所盖过去,自己有了这等神奇的本事,不就说明这世上定是有神仙存在的。说不定仙人看自己有天赋,还会把自己收去做徒弟呢,那自己不就不用参加这些无聊的宴会,也不用尚什么驸马了,日日修习仙术岂不快哉?
  有了这样的信念,栾溪觉得今日这宴会也显得好熬了许多,毕竟都是群凡夫俗子嘛,不像自己早就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正在走向羽化登仙的康庄大道。
  “护国公主到!”司礼内监悠长的声音穿过层层宫门,殿内的众人听到这声忙起身向外望去,离门口较近的几位几乎要将半个身子探出门去。
  虽说栾溪有骄纵之名,可毕竟是皇家血脉,哪有不骄纵的?况且民间还盛传她拥有宛如明珠般夺目的美貌(虽然栾溪很怀疑这应该是父皇专门找人放出去的话),而此次宴会又正是为了驸马的人选。
  一般的驸马倒也就算了,这可是陛下最宠爱的独苗公主的驸马,虽说驸马本人不能继续在朝内任重要职位,顶多挂个闲职,可给家族带来的好处可绝对不是这一官半职能衡量的,至少从此之后在陛下面前就有了姓名,这可是全族的荣耀,从长线来看绝对不亏。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之下,栾溪终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举办宴会的殿门之前。她今日身着一袭雪青深衣,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褙子,在日光之下还显出荧荧流光,与她那副翡红紫的头面交相辉映,衬得她宛如精灵般灵婉动人。
  众人皆吸了口气,看来这护国公主的美貌并不是民间虚传,而且她一路有礼地向众人颔首微笑,并不像传说中那般目中无人娇纵任性,看来传言果真信不得,你看人家公主多亲民!
  “溪儿,快来,到父皇这儿来坐。”皇帝陛下见到栾溪也是一脸喜色,忙招手向让她坐到自己身侧的席位上。
  栾溪向皇帝行了个大礼,随即起身看向有着几分书生气的儒雅帝王,恭敬回道:“是,儿臣遵旨。”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的如同往日一般对自己菩萨低眉的父皇,却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寒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