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家有一女,惊为天人。舞刀弄剑样样精通,琴棋书画拿不出手。不过也正好显示出了其武将世家的风范,华大将军骄傲极了,直夸自己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华清瑶活了这么久还没怕过谁,她爹说了,看谁不顺眼你就直接打,除了当今皇帝,爹都能给你收拾残局。于是京城小霸王的名号没来由的就到了她身上。直到遇见,他。华清瑶独自一人到郊外祭母,恰巧穿了女装,大概是她这悲天悯人的心情感动了苍天,在回府的路上,细雨飘飘扬扬的洒落,落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滴在眼里,华清瑶揉着眼睛,直到眼眶发红才停手,看上去颇有几分凄迷的味道。天公不作美,雨势逐渐增大,华清瑶双手抱着脑袋依旧免不了衣衫被打湿,尽显狼狈。一路小跑到了南坪桥边,青石板铺就的桥面饱经沧桑,她还记得娘亲最爱对着桥边的野草花发呆,吟诵着不知名的诗句,她直到现在仍旧不懂其中意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此情此情令她不自觉呢喃出声,那株野草花也在岁月的雕刻下愈长愈艳,越来越多关于娘亲的记忆涌上心头,原本忘却的容颜也在脑海中逐渐清晰,竟连浑身湿透也未觉。眼睛微阖,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突然感觉到自己头上这一方天空放晴,急忙睁开眼。这一幕,终身难忘。白衣蹁跹的少年打着青色的油纸伞,雨带着节奏缓缓掉落在伞面上晕染出一朵朵青色的小花,少年眼神温和,将大半的伞都打在华清瑶身上,半边衣衫落入雨中,发丝随着风轻轻摆动。华清瑶此刻只能用眉眼如画来形容眼前的男子。“姑娘,雨丝微凉,小心惹了风寒。”声音如同微风拂面,令华清瑶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大概是觉得这样抬头的姿势有些难受,猛地站起来,却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眼疾手快的少年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华清瑶的胳膊,由于伞内空间狭小,这姿势竟像拥抱。面色微红的华清瑶小声道谢:“多谢公子今日撑伞之恩。”“不必,只是路过罢了。”说罢,竟是长久的沉默,两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和雨落声夹杂在一起让华清瑶莫名的心安。四月的雨缠缠绵绵,不觉间竟飘了半个时辰才有放晴的意思。华清瑶担着湿漉漉的脑袋略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尊荣有些粗鄙,不敢抬头亦不敢张望,只听到油纸伞收合的声音以及少年淡淡的话语:“天已放晴,姑娘路上小心,你我就此别过。”就此别过这几个字听在华清瑶耳朵里怎么都不是个好意思,却也不好辩驳,平常的犀利和刁蛮在这种温润如玉的少年面前竟无半分,只得乖巧的点了点头。在少年行至桥上时,华清瑶鼓足勇气向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淋过雨的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哭腔。少年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却没有回头,淡漠的答道:“顾惊鸿。”顾惊鸿,一顾惊鸿。开辟鸿蒙,情根深种。华清瑶心头默念,微风带着春意拂过面颊,雨后的泥土清香有一丝旖旎的味道,白衣少年的身影就此烙在心头,成为她此生解不开的结。身为贴身婢女的小桃发现,她家小姐自从郊外祭母之后就不太正常。先是令人彻查京城内姓顾的人家,然后就是学着女红,看书,闲着的时候就一手托着下颌发呆,有时还会笑的含羞带怯。华清瑶知道自己有些思念成疾的味道。她打听过了,顾惊鸿非名门之后,家境一般却在白鹿书院时被称为才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她觉得,这样的男子大抵是看不上武将世家的姑娘的,于是她放下刀qiang剑戟,拿起绣花针,想绣鸳鸯,却将自己的双手扎的惨不忍睹,想背诗却也是兴致缺缺。每次想到顾惊鸿,那一身清冷的白衣总是让她怀念。在将她绣的第十朵花扔在桌子上眉头紧皱时,她终于沉不住气了。自己都看得出来,那分明绣的是朵狗尾巴草,还是打了七八个结的那种。她决定了,出府。从那日回来,她的男装就被束之高阁,无论何处,她总想离他近一些。其实,换上女装的华清瑶也别有一番风味。风吟客栈外,华清瑶紧张的摆弄着身上的衣衫,举手投足间想将那些小女儿家的娇羞姿态学的更像一些。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顾惊鸿才出现在楼下。她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对面一身白衣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两根手指绞在一起,这副模样像极了小时候被娘亲罚站时的手足无措。哪料想,顾惊鸿目不斜视的从她面前走过,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华清瑶想,他莫不是将自己忘了?大胆的上前拽着他的衣角,看到他转身时眼睛里的一丝不耐,华清瑶有些心慌,却还是装作波澜不惊的问道:“公子,可还记得我?”“记得。”顾惊鸿声音清冽,就像冬日的寒冰。“那日匆忙一别,还未对公子道谢。”说罢,一双眼睛望着他,似是想从那双淡漠的眼睛中看出些什么。可惜,除了强忍着的不耐烦再无其他。华清瑶定了定心神,将厚脸皮进行到底,语速极快地说:“我叫华清瑶,重湖叠巘清嘉的清,瑶池的瑶。”说罢,不安的望向他,又补充道:“看公子的方向,是要去东街买东西吧,这京城我很熟,不如我带你去吧。”“哦。”等了一刻钟,华清瑶才如释重负的等到了这一句回答。东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人群熙熙攘攘,华清瑶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那一道白色的清冷身影。在回客栈的路上,华清瑶喋喋不休,顾惊鸿不置一词。并未察觉到不妥的华大小姐在心里沾沾自喜,就差没把狐狸尾巴翘到天上去。临别之时,华清瑶依依不舍的说:“公子,有缘再会。”顾惊鸿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可是华大小姐已经走远了,也没有看到顾惊鸿冲着她摇头的无奈模样。第二日,华清瑶带着一盒精致的糕点直接敲响了顾惊鸿的房门,用一种逼迫的架势让其吃掉,并大言不惭的说:“这是华府手艺最好的厨娘做出来的点心,味道如何?”顾惊鸿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日复一日,华清瑶做的乐此不疲。从精致点心到名家书画,但凡是她认为不错的全都赠予顾惊鸿,任凭其如何推拒都不起作用。小桃不解的问:“小姐,人家都不稀罕你的东西,你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因为小桃曾亲眼看见在华清瑶走后,顾惊鸿将其所赠的点心都送与旁人,简直气的她心肝肺都要一起炸了,心想这人真不知好歹,回来跟她家小姐委婉的提起,华清瑶淡定的说:“我早知道了。”知道他的冷漠,知道他对她的不屑一顾。可是她就这么喜欢上了,只要不听到他的拒绝,她想,她的一腔热忱终有处安放。华大将军在门外看着她的模样,一言不发,心道:终究难逃一个情字。他对华清瑶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若不是刻在骨子里的爱,她不会如此卑微。站了良久,他还是走了进去,屏退了一众下人,语重心长的摸着华清瑶的头说:“瑶儿,莫要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