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月牙归人间

  有光，出现在寒山之上。
  然后，便是举国沸腾！
  陈辞说道：“那很痛苦。”
  慕红嫣突然清醒过来，抱着女儿呜呜咽咽的哭着，所有人都转过身去，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分离，万没想到，还会有如此痛彻心扉的第二次。小月牙被笼罩在光晕中，醒不过来，所以，她小小的眼睛无法看到这场分离。
  慕红嫣抱紧女儿，将她的小身子藏进自己怀里，陈辞走上前，说道：“郡王，时间到了。”
  轮回祠开始异动，新鲜空气和阳光的大量涌入像是隔绝开了一个新生世界，一旦有希望降临，活人都会百般挽留甚至争取，更何况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恶魂，以及想要重获新生的幽魂。
  他们没有犯过错，觉得更有理由生存下去。
  慕红嫣迟迟不肯伸手出去，而是越抱越紧，紧到她自己都觉得无法呼吸了，陈辞上前，不能看着她犯错，手上用了点力气，将小月牙从她怀里夺过来！
  慕红嫣猛地转身，脸上泪痕未干，看着那些争先恐后就要破界而出的幽魂，眼睛霎时变得噬红，乾坤剑突然兴奋起来，甚至比她还要兴奋。见血，而且是在鬼国见血，剑魂先前品尝过这种滋味，觉得一旦见血，就会浑身畅快，心情舒爽！
  于是，慕红嫣挥出了一道剑意，一旦剑气，还有她的识魄。
  陈辞的识魄开始离体，带着小月牙追逐着寒山上的阳光而去。慕红嫣始终没能抬头看女儿一眼，那些飘远的意识也离她越来越远，直到阳光消失，昏暗降临，寒山恢复正常。
  轮回祠里一半的恶魂被她斩杀殆尽，傅岩大看着她，大声说道：“够了，已经够了，快住手！”
  慕红嫣置若罔闻！
  孤冕脸色大变，强忍着巨大的压力，走到轮回祠的镇石旁，看着傅岩，道：“必须尽快将镇石复位。”
  上空一片猩红，天空开始落雨，但打在人脸上的，却是红雨。准确来说，应该是血！
  傅岩再不敢迟疑，使出了平生最大力气，和孤冕一起，牢牢将镇石复位！
  天色骤然转亮！
  慕红嫣就像一道落地雷电，狠狠砸在了地上。
  魏吴绪一直在想，一直以来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的父亲，在最后关头，在自己的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尤其是他情绪上的变化，包括他的名字，和皇室里的人格格不入之时，他的第一感觉，便是被这位皇帝父亲给抛弃了。
  因为母亲的缘故，他被抛弃了！
  但到后来，一直到现在，他明白了自己名字的含义。但皇帝的答案却又让他差点气结，说他的名字没什么特殊意义。当时正在打仗，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他想名字，匆忙间起的。
  至此，魏吴绪觉得，该办的事几乎都办完了，他带着通天斧和细雨来到了苍梧巅。然后，安静坐了下来。等待着天地灵气的汇集，这是乔松告诉他的办法，闻鬼录上有记载，识魄具象化，也就是分体。算是混沌的最高的境界，到现在，这种方法只有鬼族修为者能够做到。
  乔松为了克制这种功法，创造了千里境。但相比较起来，似乎还是识魄具象比较厉害。魏吴绪试了很多种办法，都做不到。就在他快要放弃之际，乔松让他来到苍梧，有可能会寻到一丝生机。
  未必，魏吴绪问过他，就算是他自己，也会怕鬼国的再次开启。
  乔松却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看起来愚蠢实则大智。你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什么关系。”
  真的没什么关系吗！
  魏吴绪道：“我始终，觉得我做不到。”
  乔松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说道：“你们应该在一起，而且，前人犯下的错，本就不应该让你们来承担。去吧，小红嫣应该在你身边的。”
  乔松的话，向来很有力量！
  尤其是，汤荫也默许了他的做法。
  仿佛在说，去吧，所有的过错我们来惩罚。
  然后，魏吴绪静下心来，他做不到，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看到，远远看一眼，也足以安慰了。
  半晌，他睁开眼，看到了寒山！
  看到了寒山上的一束光，那束光很快消失不见。这让魏吴绪隐隐兴奋起来，他再次闭上了眼，凝聚魂力，然后，继续睁开眼。
  每做一次这个动作，寒山似乎就离自己近一些！
  至此，魏吴绪再没离开过苍梧巅一步！
  直到三天后，梅山传来消息，美其名曰，对东楚实施远程监管。说难听点，无非就是对抗不下去了。乔松和汤荫来到苍梧，看到已经快要石化的魏吴绪。他仍然一动不动，杜衡则远远看着，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终于，寒山已经近在眼前了！
  魏吴绪睁开眼，看着触手可及的寒山，仿佛只有一步之遥，他就可以走过去。几天水食未进，他脚步有些虚浮。但凭借着强大到可怕的毅力，除了刚走的几步有些不稳当，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
  汤荫始终不明白这一切，他觉得乔松在某些方面，正有意无意的指点着徒弟。但当魏吴绪要走进寒山之时，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陈辞怀抱着小月牙，从寒山头走了过来，确切来说，不应该是走，是飘的，而是像鬼魂那样飘着过来的。但她却无法走到苍梧这边，因为，翻飞而起的一片衣角在触及到苍梧时，立刻被阳光燃烧殆尽。
  魏吴绪走过去，看着她，又看着她怀抱里的孩子。胸口处充沛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尤其是在看到孩子的小小脸庞，更是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明的古怪的兴奋，激动，然后，则是平静，满足。
  陈辞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第一眼看过去十分不确定，第二眼看过去，则是十分肯定了。
  陈辞不舍的将小月牙递了出去，纵然她已经在鬼国生活了一段时间，慕红嫣仍然怕，她初到人间会有些不适应。可现在，小月牙适应良好，完全没有不适。甚至，照射在她身上的属于苍梧的阳光都变得温暖无比，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这是一种本能！然后，魏吴绪伸出手臂，接过孩子，瞬间，连带着身体都有一丝僵硬。但却将孩子托得很稳，小月牙依旧沉睡，还睡得很是香甜！
  陈辞看着他，说道：“这是，……。”话未说完，她觉得很不妥当，便改口道：“这是慕红嫣的孩子。”
  魏吴绪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孩子看。
  陈辞这才继续说着：“小月牙生下便患有顽疾，需要引月治疗，每月一次。”说完，将身后的小包袱拿过来，魏吴绪接过去，不算太重。
  半晌，这略微尴尬怪异的认亲结束后。
  陈辞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小月牙，又看了看这四周，微笑道：“这里很适合小月牙，应该不出月余，她的顽疾便会不治而愈。但也需要精心照顾，才能完全祛除病症。”
  言外之意，陈辞觉得无须多说。苍梧已渐进日暮，她该离开了。只是感到有些奇怪，这个男人怎么话这么少。但看他的样子，想必会对小月牙很好。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乔松沉默着，汤荫也沉默着，杜衡唯有死死掐住自己，才能避免他自己疯狂的冲上去。
  魏吴绪似乎才反应过来，然后，毫不迟疑的将眼前这个人的底探了个遍。他问什么，陈辞就回答什么。因为，慕红嫣有交代过，只要他问什么，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直到小月牙在他怀里不安的蠕动了几下，扭来扭去的，似乎有点不舒服。
  魏吴绪这才停止发问。
  陈辞这才感觉到悬在自己头顶的那把刀缓缓放了下来！
  天知道，她只是个小苦力，并不是他们夫妻的传话人啊！
  乔松走上前来，看着陈辞，十分的和蔼可亲。然后，将一根红线放在对方脚前，他觉得这样的方法是行得通的。如果当真行不通，那他就再想别的办法。
  陈辞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遗憾说道：“我觉得不可以，只要被我抓在寒山这边，只怕这根红线会立刻化为灰烬。”
  乔松还未开口，魏吴绪抱着孩子蹲了下来，将一抹识魄旋入红线线身，说道：“你可以试试，应该可以。”
  乔松也赞同道：“试试，算了便算了。”
  陈辞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去碰触红线，大概是因为魏吴绪旋入的识魄里带有一丝鬼族的气息，陈辞一点一点拉着，真的将红线拉了进来。
  万幸，红线没有化为灰烬！
  陈辞笑了起来，她本身就喜欢明亮的颜色！
  红线对她很友好，她自然也就更加欣喜。
  寒山的光芒褪去，陈辞很自然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杜衡走上前，直盯盯的看着魏吴绪怀里睡得正香的孩子，却皱眉道：“她怎么睡这么长时间？”
  乔松探了下宝宝的额头，说道：“红嫣这丫头一定是不放心，特地给孩子用了沉香，约摸着，还要好一会儿才会醒。”
  杜衡道：“风大，我们先回师门吧！”
  魏吴绪神色沉重，但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释然，他大约没想到今天会是这种结果，但如今这种结果，却已经是很好很好了。虽然没有见到她，至少看到了孩子。
  汤荫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他当时毫无感觉，后来想过很多次也觉得没什么感觉。因为，他本来就对慕红嫣这个人毫无感情。或者说，是特殊的感情。
  如果说这是谁的错，他也不敢妄下断言，只能说，估计是两厢皆有为难之处。但此刻，看着孩子，他突然明白了那是种什么感觉。
  他问师父，为什么！
  汤荫很自然的告诉他，那是因为你很爱她！
  回到师门，小月牙才渐渐苏醒，估计身边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谁哄也哄不住。刀念寒几乎拿出了哄念念的十八般武艺，可惜，愣是没啥作用。
  到最后，反而还是魏吴绪！
  他站到了孩子跟前，刀念寒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生下来就是跟红嫣在一起的，母女从未分离过。只怕，这孩子会有心理阴影！”
  看着孩子哇哇大哭，魏吴绪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拿过小饭碗，丝毫没有任何经验的喂饭动作却十分上道。小月牙也当真是乖，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太过陌生，陌生到有了求生的本能。
  竟然张开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魏吴绪喂过来的饭，待吃饱喝足了，又乖乖躺在他怀里睡着了。把孩子彻底哄睡后，刀念寒打来温水，擦擦孩子的小手小脸，这才抱着她去休息。
  憋了一整天的杜衡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觉得，苍梧会和寒山再次相连，这绝对是一个突破口。汤荫的脸色阴沉，看不出一丝高兴样。乔松注意着他的脸色，说道：“这个办法大抵是行不通的。”
  魏吴绪想到了今天在苍梧之上，那个被烧成灰烬的衣角，明明就是普通的阳光，普通的空气，所有人都好好的。唯有他们鬼族人，不行！
  杜衡十分气恼，根据莫差反馈来的万鬼冈近日的情况，似乎又觉得看到了一线生机，说道：“还有一件事，万鬼冈近日的幽魂大量增加，小师妹估计已经在鬼国站稳了脚跟。”
  乔松叹口气，直想猛敲徒弟的二傻脑袋，说得什么玩意。但汤荫在场，他实在不想让他多分心。便硬着头皮，去想很多年前的事情。
  魏吴绪拿出闻鬼录，将其摊开，放在众人面前，指着最后一页，说道：“朔王在千年前那场大乱中变成鬼王，身死魂未消，他的万千气息散在鬼国，逃出来的幽魂会不会就此沾染上他的气息，也未可知！”
  杜衡登时意会，说道：“这当真是个办法，鬼国的大门一旦开启无法关闭，但若收集鬼王残识，说不定会找出解决之道。”
  汤荫的眉头渐渐舒展，终于在今晚认同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可行之道。乔松也放松下来，说道：“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