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慧根

  “放屁！”杜衡已经许久没骂过脏话了，又因为北林的缘故，基本和个哑巴没啥子区别。此刻，怒火中烧之时，当着余成言的面就来了这么一句。
  余成言倒丝毫不在意这些，神情有些沉重，但却只能说道：“师弟，这是事实！”
  杜衡摆摆手表示自己一点儿都不相信这个事实，可到最后，他脱口而出竟然是慕红嫣通过十强境，为东楚守住了万鬼冈这件事。由此可见，余成言的话，对他的触动有多大。
  可他还是不相信！
  余成言道：“师门里任何一人都不相信，但小师妹故去的双亲，就在昨天，魂魄堕入轮回，却被鬼祠反噬，现在也不知所踪！”
  大厅门开了，莫差走了进来，也说道：“云遮寺少了两根香烛！”
  周济沅道：“闻鬼录被烧了，就在昨夜！”
  而杜衡只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师门里的人是不会说谎的。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不必再一一去证实，所以，他点头。于此之外的，除了这些，更是师门的态度。
  “那么多的幽魂都活得好好的不想进轮回的就零散在九州各处，抓不到也就罢了，抓到就要送到万鬼冈去。所以，现在这样也很好！”杜衡以平静到几近可怕的淡然语气，说道。
  余成言没有说话，莫差也没有，周济沅直接转身，关闭了大厅门。隔开了厅外站立的师门弟子。
  都不说话，那就表示自己的话他们都已经同意！杜衡走到椅子边，按住椅子把，慢慢坐下来，继续说道：“我在北林守了这么长时间，看着阿婉的魂灵越来越多。我想，大约不用再继续守着北林了，我想去万鬼冈，再做一次努力！”
  余成言看了眼窗户上妻子抱着孩子来回走动的身影，思索了很久，说道：“也罢，红嫣既不在，你去帮忙守着万鬼冈也好。但切记，现在还不是时候，师父毕竟是这九州的乾坤剑主，从前是，以后还是。所以，遇到剑魂，该如何还如何，不能拼一时怒气坏了大局！”
  杜衡苦笑道：“乾坤剑主换来换去，师父也许根本就不在意。大师兄，先不要把小师妹除名，有些事，真不到最后还是别轻易下结论的好。至于剑魂，原则上，他不惹我，我一眼都不多看。”
  大厅里的讨论声直到晚饭过后，方才停止。刀念寒抱着孩子进屋后，余成言跟着回去，莫差和周济沅还要连夜赶回云遮寺。四下两两的散完，杜衡将两个酒壶别在腰间，在慕红嫣平日居住的卧房前站了好一会儿，又去书楼，寻了一遍，还是寻不到闻鬼录，这才彻底死心。
  大师兄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承诺，再加之师门的教导，最起码可保证小师妹在东楚来去无忧。可出了东楚呢，尤其是万鬼冈。杜衡敢肯定，小师妹一定是和魏吴绪那家伙在一起，找人是好找的，可眼下他还不想要找。尤其，是身后还跟着一个跟屁虫，甩都甩不掉！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剑魂一边喝酒，一边说着。他曾试图打开过鬼祠关闭的那扇大门，毕竟，她是被自己亲手推进去的。
  杜衡道：“没了主人的束缚，是不是很自在，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我始终有一个疑问，你的心智到底是追随谁的，是我师父还是梅山的祖宗？”
  剑魂道：“乔松，自然是乔松。本来易主后，我还挺高兴的，因为有了新主人我就会随着宿主的强大而强大，哪知，不过是一个废材。废材也就罢了，偏偏身上还流着鬼族的血。梅山得知此事，自然降了我的修为，我现在比细雨还不如。”
  杜衡叹息道：“你这话我也爱听，毕竟，谁都想做强者，而不是一个弱者。不过，眼下，东胜神洲的鬼族幽魂已经泛滥成灾了，怎么不见你关心一下，也替梅山解解忧。难道说，这是梅山给的特权，还就给这独一份。”
  剑魂笑笑不说话，半晌，才意味难明道：“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杜衡嗯了一声，道：“哼，汤荫还说过我师父不会死呢，还不是被梅山一刀劈了，都他妈是假的，都是假的，尤其是你，假得可怜！”所有的可怜话，说到最后都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笑话，说完这些，杜衡觉得再继续讨论下去也是浪费时间，索性作罢。
  只是经过剑魂身旁时，冷漠的看着他，说道：“万鬼冈从今天开始由我接手了，只要我在这儿，谁也别想兴风作浪！”
  剑魂将壶中酒一饮而尽，身化一缕轻魂随风远去。杜衡总觉得自己的眼神一直很好，可今天，却硬是斜着眼追着他看了很久。等到他走回小镇了，才听到剑魂说道：“难道，你不是自欺欺人！”
  他妈的！积蓄了一天的怒火终于发泄出来，他差点没把房子给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师门里出了内奸，这内奸竟然还是从前师父身边的，不能打不能骂，当真是要憋出内伤。
  黑夜过了半，魏吴绪还没有回来，眼看着月亮都要隐入云层休息了，慕红嫣只觉得困，手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前后磕头。想着这些天，几乎他都是这么忙。忍不住就想要一步踏回现实，可想想也还是罢了。
  这样的生活极好，魏吴绪回来，衣服都没有换下，脸都没有洗，直奔回来。她就在旁边守着，看着他洗漱完，给他递毛巾，说道：“要不明天休息一天，这样子两头跑，连睡都睡不好。”
  魏吴绪道：“战事要结束了，后天我们就启程，回东胜神洲。”
  慕红嫣想了想，道：“我总不能连累你，”看他脸色一变，又改口道：“拼着命打下来的西流，总不好因为我而功亏一篑。那我们以后怎么办，所以，我想，我们回去还是一起回去，但到了东胜神洲，我们就分开，各自做各自的事。”
  “也好！”魏吴绪突然神色怪异，道：“你如今修为玄武下阶，驯养一只灵兽也只需认养即可，乔松说得不错，此事不能再等。到了妖兽池，你看中哪一个选哪一个便是。”
  慕红嫣哦了一声算作回应，拿过早就准备的小刀片，笑着对他说道：“我今天偷偷溜出去了，就是前些天你带我去吃饭的那个地方，正巧看到马大娘在给她夫君刮胡子，原来，马大哥也不丑啊！刮完胡子看着好精神！”
  魏吴绪道：“不刮胡子看起来稳重一些，不过，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亲昵，你又何必去看。”
  慕红嫣道：“那有什么，反正又看不到我。”
  两人笑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终是将她刮胡子的热度给消退下去。初来西流之时，她睡不惯，翻来覆去的，也因为某件事睡得很不踏实。魏吴绪只好陪着她，但住惯了后，反而每天睡觉睡得比他还要实诚，也就自然不需要他陪了。
  待她熟睡后，已经是后半夜了，魏吴绪轻手轻脚的出门。走过这层结界大约需要半个到一个时辰，刚走出去，就碰上了不速之客。
  杜衡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曾是布设结界的高手，差点没把小师妹给弄丢了。但每每想到当初因为镇压氐兽而布置的结界，就让他后悔不已。
  而这层若隐若现的结界，带有一丝师父的气息。就是有关于师父，他不敢，甚至是不能再妄自揣测！所以，只能开门见山的说道：“想必，我们小师妹的慧根，你一直都带在身上。我知道一个好去处，能让慧根重新发芽活过来！”
  谁都知道这是一种奢望，但谁都不想放弃。鉴于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西流，回到东胜神洲，中间不知道又要经过多少波折才能回来。慧根暂时留在西流也并不安全。索性，就重新交给了杜衡。
  杜衡道：“你倒也爽快！”
  魏吴绪道：“人命关天的事，自然不能耽误。就是不知，师门对红嫣到底是什么态度？”
  杜衡瞥他一眼，道：“想不到当日梅山一战就让汤荫如此嚣张了，可冲锋陷阵的可是我师父。一个我师父手底下的剑魂，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魏吴绪道：“如此，倒是东胜神洲比较安全！”
  杜衡笑道：“待你日后听了你爹的话，娶上个十个八个媳妇，我觉得，凭慕红嫣那个智商，迟早要完。再者，娶她，你爹会同意吗？反正无论如何，师门是不会让她下嫁的。”说完这些，他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但碍于面子，又不能反悔，尤其是想到那丫头铁了心要嫁过去的样子，想想都来气。
  半晌，魏吴绪才说道：“红嫣说过，四师哥你待她极好。而我们目的一致，都不过是想要她自在活着，慧根一事，还望杜衡师兄放在心上，及早复生。”
  这番话说得恳切，杜衡却只想说，若你将小师妹还给我，一样也能让她自在活着。可他一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显然那件事更加无法让他割舍，权衡利弊，还是选择了后者。但慧根一事，他必将放在心上，早一天就有早一天的希望！
  “乾坤剑，显然已经不受我控制了！”真令人悲哀，慕红嫣原本想着，这一天不会这么早来到，可当距离结界越来越远，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
  魏吴绪道：“或许，我们可以把剑交换着用。”
  慕红嫣摸了摸腰鞘，这一举动很快引起他的注意，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魏吴绪道：“没关系，可以再等一等！”
  慕红嫣不好意思道：“乾坤剑的主人在我看来其实一直都是师父，说是易主不过是给剑魂寻的一个宿主，可惜我太弱，收拾不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剑魂。”
  魏吴绪道：“乾坤为地，细雨掌天，这原本是两把双生剑。刚开始适应会很困难，这在所难免，时间长了，自然会渐渐习惯。”
  慕红嫣道：“我拿了你的剑用，你用什么？难不成你要用乾坤剑吗？你师父会同意吗？那你父亲呢，你不是说他曾以这点为荣吗？”
  魏吴绪淡然道：“红嫣，我说过，他很忙，从不在意这些。此次出了结界，去东胜神洲，虽有国辉相护，但时间仍不敢耽搁，我们就不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结界就是天然屏障，有了最好，没了自然就会心慌。一路上，她都没敢再说半句反对的话。直到再次进入妖兽池，魏吴绪又叮嘱了她许多事宜，她一一记住后，两人短暂分别。
  魏吴绪走得极快，高瘦的背影看起来像背了一座大山那样沉重，慕红嫣鼻头一酸，觉得好生艰难。妖兽池有万象乱生，她许久没有踏足，一时间竟有些陌生。但她如今已修至玄武，百兽见到她，自然会惧怕。就如同，她当初在进入到这里时，和自己的心态如出一辙。
  然后，在不远处，看到了让她熟悉到不能忘的人，还有她曾经救过的那只山猫。虽然真的是许久没见，那山猫还是瘦瘦弱弱的，活是活着，但显然活得不好。
  沈婉走过来，她变得更高了，几乎要和她哥哥一样高了。慕红嫣后退一步，手中握着细雨，这难道真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都已非罗浮门弟子了，还半分没规矩。”沈婉走过来，道：“怎么，莽浮林的灵兽不够多，要跑到这里认领！”
  慕红嫣婉转一笑，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虽然魏吴绪说可以，但这样冒名闯入，的确是给人印象不好。尤其，是还来这里拿东西的。便道：“都挺好的，但山猫毕竟是我从前驯养过的，既然已经有了我的印记，我带走也是可以的，也符合要求。”
  沈婉道：“想拿便拿吧，既是你的。但这规矩是从前的，到了我这儿，大体不变，但会有小范围变化。”
  慕红嫣暗暗松了口气，道：“谢谢！”说完，细雨剑已经脱鞘而出，紫精元顺应而出，秉承主人意志，向着山猫飞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