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腰鞘下

  掌管月隐台的是一位极其吝啬的仙人,剑魂一路上都唾沫横飞的说着当日自己去借慧根的境况,顺便还指望着慕红嫣能够回心转意,白白去遭罪干什么。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慕红嫣突然抬头,郑重问道:“腰鞘入身,很疼吗?”
  剑魂伸手在她面前画了一幅画,很让慕红嫣熟悉的一副画,因为画中的那个**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师父。画中的师父正在绿锦池中养息调气,但目光却紧紧盯着立在岸上的乾坤剑,而剑魂,正在半空中,隐隐约约的望着乔松!
  慕红嫣道:“真是奇怪!”
  剑魂也道:“何止奇怪,乔松早已入圣。但他至今都无法与乾坤剑融合,想了颇多办法,终是无果。但你仔细瞧那画中,剑魂正在看着谁?”
  慕红嫣专注看下去,道:“看师父啊!”
  “不!”剑魂坚定而不移的摇摇头,说道:“我在看你!”
  慕红嫣吃惊道:“我?怎么可能?我在哪里?这画中可没有我啊?”
  剑魂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绝对不是在看乔松,也不是在看任何一样东西。我就是在看你,在看幼时的你,可又不像,应该是长大后的你吧。但我始终奇怪,我本事挺大是真的,但我没有通天眼,也比不上乔松能算古推今。但我那时那刻,就是在看你。”
  联想种种,两人都不由得有些吃惊!
  直到,魏吴绪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剑魂颇为不悦,道:“不就是几件破衣服吗?你至于跟得这么紧吗?”
  慕红嫣推推他,低声道:“你能不能客气点,以后又不是不去了,这样给人的印象不好。”说完,她看着魏吴绪,看着他额头前的碎发飘扬在空中,柔和的线条化去了他不少吝气。这让慕红嫣放松下来,他要跟着便跟着,若遇到困难了还能帮一帮自己。
  便道:“你方才说什么?”
  魏吴绪重复道:“画意即是心意,或者说,乾坤剑的主人,从那时开始,便已易主!”
  慕红嫣摇头否认道:“不可能,师父才是乾坤剑主!”说完,她看向剑魂。
  剑魂沉默不语,一脸的不情愿。只闷声说道:“月隐台到了!”
  走过照水桥后,月隐台就像是一座孤岛,看起来繁茂无比,但近看去,唯有一颗孤零零的牵丝树和漫天星辰的陪伴,四下里,不是水声,就是风声,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这位管事的仙人也不啰嗦,张口就是要钱要灵力要仙草要丹药要法宝,总之就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换,或者给得少了就可以借。
  可腰鞘以后是要日日都用在身上的,怎么可能借。慕红嫣无奈,只能翻遍身上,拿出可怜的不到住几间客栈的碎银子,悔不当初把乾坤钵存了个死期。搜了一个遍,她将小脑袋转向剑魂那边。
  剑魂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说道:“你打什么鬼主意呢,我可什么都没有了。再说了,我以后要日日陪在你身边,入剑身的,你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慕红嫣笑嘻嘻道:“我也不舍得呀!再说了,我又不傻,但是,偶尔委屈几天,等我借来银子就赎你回去!”
  剑魂心有余悸地擦擦额头的冷汗,往旁边靠了靠,道:“我又不是非你不可,再说你把我当什么了,还拿银子来赎。不行,你就把红线解下来,我上次就是用的红线,才借来的慧根。”
  “什么?”
  “不行!”
  几乎是在一瞬间,慕红嫣和魏吴绪同时,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两人对视了一下,慕红嫣的眼睛向来在专注或者刻意看人的时候,瞳孔里会亮堂堂地闪着光,比之星辰还要灿然明亮。但此刻,她只奇怪地看了为何要在此刻说不行的魏吴绪,没时间细想。
  魏吴绪不动声色转身,将发烫的目光游弋到牵丝树上,对着树研究起来!
  慕红嫣则是一把上前,揪着剑魂的耳朵,生气地说道:“谁让你随随便便就把师门的红线借人的,就算是借慧根,也不可以!你看,这下子报应来了吧,我又啥都没有了。”
  剑魂疼得龇牙咧嘴,但也不敢挣扎,这女人现在已经因为一切归零而变得更加丧心病狂了,他不敢惹也惹不起。没一会儿,慕红嫣才觉得好没意思地收回手,决定厚着脸皮,管魏吴绪借一些钱。
  于是,在剑魂万分吃惊且不悦的眼神之下,看着这个刚才还掐着他耳朵的女人瞬间扭捏起来,挪着可怜巴巴的小碎步朝着魏吴绪走过去。只觉得,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啊!
  于是,剑魂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走到正在扇风取凉的仙人身边,讨得一丝凉意!
  仙人晃着扇子,喝着茶,慢悠悠地看着远处的两人,道:“好一对璧人!”
  “什么?”剑魂的眉毛跳起来,道:“他们才不是一对”
  仙人放下茶杯,长日无聊的生活慢慢被磨出了一颗非于常人的八卦之心,又觉得跟剑魂聊天聊得十分投机,说道:“要不要打个赌,他们就是一对。我看人不会错的,你看朱楼和东蓝,自小的情分,才定亲的时候,谁都说他们不成,我偏偏说他们成。可你看,现在不也成了。只是,就差个形式。”
  剑魂愤愤地再次反驳,说道:“我说他们不是就不是,我也说东蓝和朱楼不是,这才叫准。”
  仙人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道:“罗浮门那个地方,进去也是活受罪。剑圣要是好好待着,不再出来兴风作浪,东蓝和朱楼这事就算成了。”
  剑魂得意道:“你看,你这就违背了打赌的契约精神。要么你就押大,要么你就押小,哪有两头都占的。”
  仙人站起身,脸上已经露出惯常的微笑,还是说道:“他们就是一对,跑不了的。但东蓝这婆娘的事,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所以,关于她的事,我从来不做赌。”说完,有一点点沉重突袭上眉头,但却在慕红嫣与魏吴绪走过来之际,瞬间不见。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剑魂瞄了眼慕红嫣手腕上的红线,盯着那个死结盯了好久,突然想到了一些很让他不爽的事情。但在看到细雨剑之时,他就怂了!
  仙人接过魏吴绪递过来的钱袋子,也没拆开看,就只伸手掂了掂,不去看他,反而看着慕红嫣,一脸暧昧不明的说道:“嗯,这就对了,现成的皇子,钱多得是。”说完,就要转身去拿东西。
  慕红嫣急忙在他身后说道:“还有我的红线,请一并拿出来!”
  说完,很是不好意思地看了魏吴绪一眼,说道:“我以后会还你的,等我拿到乾坤钵后,就立刻还你。”
  魏吴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中深墨越发深沉不明。
  慕红嫣只好又道:“不如,我给你写个欠条!”
  魏吴绪皱眉道:“不必!”
  正要说些什么,仙人已经拿着做好的腰鞘走了出来,很明显的等价交换。果然银子使得多,质量就好。腰鞘的内层和外层都是由上好的白鹿皮所制,裹在腰上,轻薄得仿佛一层白纱,外面则可以随着时间,季节,以及随身衣服的变化而变化。完全让人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剑鞘!
  慕红嫣对此十分满意,收下后,又揣好对方递过来的红线,走到角落里,看着熟睡的鬼族孩子,一把伸手抱起。剑魂跟在她身后,距离她很近很近,似乎要伸手去接那孩子。
  魏吴绪看着她,提醒着说道:“比赛还未结束!”
  剑魂趁机去夺那孩子,顺手将慕红嫣拦到身后,厉声道:“方才,你把她困在识魄结界里那么久,此刻又说回去便回去,你让她回去,怎么去面对你们师门里的众口铄金。”
  魏吴绪看着那孩子,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把这孩子……。”
  慕红嫣忍不住蹙眉,只觉得绕了这么一大圈偏偏又绕回来了,心道,原来你专门是跟我过不去的。但转念一想,自己方才怎么这么容易就乖乖听话,这下子,又欠了人家的钱,这当真是,让她粗鲁不起来。可一想到,那个梦境,那股子倔劲儿又不由得窜上来了。
  当机立断地回绝道:“不行,这孩子决计不能给你。”
  剑魂也附和道:“这说来也奇怪,难不成你们把全东胜神洲的幽魂全都赶尽杀绝了,偏偏只差这一个,要不了做不了,就死追着我们不放。”
  这话说得,三人都为之一震!
  慕红嫣更是狠狠锤了自己几下,如此说来,就真的说通了。当即不再迟疑,拿牙齿咬破指尖,冒出一粒血珠子后,在剑魂和魏吴绪的惊诧下,将手指的血送到孩子嘴里。一边急忙说道:“我是真的想知道,乖宝宝,求求你醒醒,好吗?”
  魏吴绪几欲想要开口说话,但终是作罢。剑魂则是一句你疯了,却也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眼见小孩还是毫无动静,魏吴绪上前,也蹲了下来,伸手将一枚紫色精元化进孩子体内。慕红嫣微有惊慌,伸手去抓他,更加慌乱地说道:“你不用这样,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的!”
  饶是平常看他很不顺眼的剑魂,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判断,魏吴绪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但看他眼睛里十二万分的坚定,倒不像是假的。
  如此三个来回后,这孩子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慕红嫣欣喜万分,正要伸手去拉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鸿之音!
  魏吴绪身子一僵,他知道是谁来了,一边催促慕红嫣,先用红线去搭起联系,一边用追魂术去追这孩子的往生路。可终究还是迟了,汤荫已经翩然而至。
  一袭黑衣翻飞,落在地上!
  魏吴绪身后所背的细雨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飞速出鞘,只一下,就将这孩子尽数吸食进身体里去。慕红嫣只能眼睁睁看着已经张嘴说话的孩子,生生在自己眼前消失!
  剑魂畏惧地几乎是在汤荫来到的瞬间,就跑了个没影!
  魏吴绪站起来,面色无波地朝着汤荫行了个师门礼!
  只有,慕红嫣,尚且还在得到的喜悦中,骤然又失去的这股子翻腾不下去的怒意里来来回回。但念在这人曾是师父的同门,又与师父相熟,还救过师父,四肢僵硬地行礼弯腰,叫了声小师叔。
  汤荫嗯了一声,意兴阑珊地不想多说话。
  慕红嫣却憋着一肚子气,却发泄不出来,只闷声问道:“小师叔,我师父,他如今,怎样了?”
  汤荫看向远方,道:“快了!”说完,又瞧着自个儿徒弟,说道:“你媳,算了,这丫头气得不轻,恐怕,她得知真相后,会更加生你的气,你回去好好哄一哄罢。不如,就破格她正式入门得了。”
  慕红嫣也不知他说的快了究竟是几个意思,莫不是快好了,这样一想,心中当即轻松许多。
  而魏吴绪却道:“师父如此迟疑,到现在才重提此事,是否也觉得不妥?”
  汤荫本来是想捉到幽魂就转身就走的,但见这女娃娃俨然已经气坏的模样,偏还念着乔松对自己颇为有礼客气。但又听得徒弟这话,忍不住斥责道:“你就一点儿亏也吃不得吗?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亦要能屈能伸……!”
  “小师叔,你先停一下!”这是要走的征兆,慕红嫣急忙截断他的话,焦急地问道:“小师叔,我只有几句话要问问这孩子,可不可以等我一下!”
  汤荫皱眉,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想知道的答案,“胡闹!我等得了,你师父能等得了吗?再说了,你身边有个知无不言的,偏还追着别人,你这样,可不叫人家伤心。”
  伤心!
  谁伤心!
  慕红嫣顾不得这些话里的意思,只抬头去看,但哪里还有汤荫的踪影,别说踪影了,连气息都没了!
  忍不住愠色道:“你师父跑得也忒快了,我原想再问问,我师父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魏吴绪道:“你可以用传音术。”
  慕红嫣缩了缩脑袋,像只小乌龟一样把所有的心事都藏起来,与其说她不敢,倒不如说她害怕。传音术何其简单,但她偏偏不敢用,而师门里也久久没有消息。她始终是怕,怕最好的最坏的消息传来!
  想到这里,更加头痛起来!
  半晌,东凌天才彻底恢复了平静,而第三道钟声终于缓缓响起,迟来的清音传遍东凌天每个角落。魏吴绪道:“比赛结束了!”
  慕红嫣嗯了一声,又立刻反应过来,被动地接过魏吴绪递过来的红牌和橙牌,微微颤抖地问道:“这是,我可以重新回师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