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孤身入死区

  声音传进去,一个妇女正在停着五具遗体的屋里。木然地悲伤痛苦;但也听见门嗵嗵响。
  洪菊花又敲了一阵门;才听院内,一个妇人低沉声音问:“哪位?”
  洪菊花装成娄张氏的声调:“我啊!请开门吧。”
  妇人隔门说:“我家正在避免瘟疫,怕传染给你。有啥事,隔门说吧。”
  洪菊花不禁心里一热:“还怕传染给别人,多么好的****!”不禁更加恭敬桑梓,说:“我不怕传染,您就开门吧。”
  妇人声音:“唉!被人求,出于无奈。对不起了。”
  门徐徐开了一半。一个妇女站在门口,身穿普通蓝色素服;头上是农家中年妇女打扮,脑后碗形头发,无装饰;“蛋型脸”凝聚着惨淡的悲哀。两眼红肿,泪痕未干;像没有睡好觉,又流了迎风泪的样子。
  洪菊花心声:“英姐今年三十七岁,却是五、六十岁模样,面肌松弛,憔悴衰老,头发花白,身体消瘦;不过也可看出:她当年英秀的风采。”
  刘文英一方面极力控制着自己心灵的痛苦,板滞的目光避免与来人直视;一方面又难以掩饰,说:“过去收苛捐杂税的人跑得勤;货郎担、劁猪匠、八字先生也来来往往有喊声;但是瘟疫骇人,他们这久销声敛迹了。我以为……”
  洪菊花不敢正眼多看英姐,生怕英姐看出自己化装的破绽。但却起趣说:“您以为收捐税的来了,是不是?那些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情不自禁地问候:“伯伯、伯母、黎哥、以及孩子们,都好吧?”
  刘文英不禁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流泪,但不愿在外人眼前失态。短促地抽了一口气,说:“天不孝,人孝,他们带着小八、小九,祭拜祖坟去了。请不要见笑,家里没人手,就在院子里坐吧。”说着开大了门,让洪菊花走进院坝。
  洪菊花将包裹放在光洁的石桌上。心声:“这石桌是自己小时和英姐、小姑娘们一起玩耍,做功课,做针线,下三三棋,弹蚕豆玩的平台。此时重见,好生亲切啊!”熟悉地坐在洁净如洗的石凳上。环视小院,左、中、右的各个房门,都关闭着,死气沉沉。只有一群土鸡,在墙脚下的食槽边啄食。
  刘文英生怕这位不速之客被传染。奉告:“眼下流行重感冒、脑膜炎。全镇传染,镇外被封锁了。恶病无好药则死。有几家已死光;每家最后一个临死时,烧起大火,把全家火化了……”声音顿时黯然,强忍哽噎悲痛,说不出话来。
  洪菊花看出:英姐心中十分难受。但自己是化装来的,仿娄张氏的话怕不太准确。不便多问情况,只是人之常情地问:“您……您好吧?”
  刘文英在石桌对面站着,僵硬违心地点了点头。轻轻支了一声:“唔。”
  洪菊花斜视英姐一眼,不禁沉重地暗道:“英姐年青时,写碑文,才华远扬,名振金江;又是孝敬公婆,服侍丈夫,抚养儿女的模范。艰辛岁月,苦难世道,尤其生了九个女,消耗枯竭了她的青春年华,成了老妪。唉……不过,饱经风霜,往往智谋更丰,更为固执古板。要从她手中,‘请’到干女儿,我……不禁觉得自己的妙计欠妥当。恐难遂愿啊……不!我向来不畏强难。一定要按照我既定的计划,奋斗到底!”随机应变说:“那您就是镇上人人敬重的、贤惠的……”
  刘文英素来不愿意受人夸赞,急忙打断她的话:“请问……”
  洪菊花明知英姐要打断自己的话,不等英姐问话,急忙改变内容:将桌上的包裹,轻轻地推向英姐。同时说:“这是医治和预防脑膜炎,兼治感冒病的特效秘方。是我(出大价)请一个偏方医师配的。奉送给您们。既可治病,又可预防。您一家人先用,看看效果如何。不行的话,我又想办法。”
  刘文英:“这……”不接包裹。心声:“送药倒好。如果特效,就能救一镇人。但是,世道的磨难,使我深刻体会了人情的真谛。自古道:有所施舍往往有所求。不知她要求啥?”说:“嫂子,你我素不相识,怎敢生受呐?”
  洪菊花胸有成竹,道:“黎哥给我祖辈刻过石碑。这个情意,我没齿不忘。医病要争分夺秒!快把药拿去下锅吧!救病人要紧。”
  刘文英不便再问她姓名,也不想多事询问。心中悲哀,也不看一眼包裹,人之常情说:“这就太多谢了。请……本应当请您进堂屋坐,但是我屋里……小六、小七还在病着,确实不忍心您被传染。的确重感冒脑膜炎要命。嫂子您要原谅。灾难无情,茶都不敢请您喝。以后有机会再弥补吧。”
  洪菊花强压激情,说:“哎呀这您就见外了!这里坐,满好!这包里的药,是‘分零’了的,除您家饮用外,还够十户家人用。华堂全镇四百来家,大伙要防治,可去巧城镇‘菊记’济民药店领取。那里正在抓紧时间配制。无论取了多少,药费由我支付就是。”
  刘文英:“这……”心里兴起一股暖流。自忖:“不过我不信神,不然就要认为菩萨降临了。”感激道:“要是全镇得救,一定重酬、深情回报……”
  洪菊花的态度、语气,极为坚决:“不!不!不!说清楚:我是绝对不要回报的……”但是差点就要露出本来声腔。急忙刹住还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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