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独一人

  随着上下层之间的缝隙渐大,一双红色缎面绣凤穿牡丹图案的绣鞋出现我眼前,再往上是金丝勾边绣合欢花的红色纱裙,一双修长、洁白,涂着鲜红蔻丹的柔荑交错叠放在腰间。
  紧接着,一副赤金盘璃璎珞圈出现在眼前。
  我向前探了探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清楚,但眼睛刚好落在那女子殷红的唇上,我脖子便一麻,被人一把抓住脚踝,硬生生的拖进了冰莲池中。
  池中的水极冷、极深,瞬间没过了我的头顶。
  而脚踝上的那双手仍不愿放过我,他死死拽住,一路将我向池底无尽的黑暗中拖过去。
  我勉力挣扎,冰冷的池水不住的灌入我的口鼻,呛得胸口火辣辣的疼,一口气也喘不过来。
  身子被寒气侵蚀,逐渐麻木,终于丢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无力与他抗争,只能在外力的牵引下,一路沉溺。
  在完全沉入水底的黑暗之前,我顺力低头看去,脚腕空空如也……
  我在水底颠颠浮浮,四周一片寂静黑暗。
  只感觉,自己是一块水草的碎片,处于湖海的混沌中,意识不明,身不由己,渐渐的,对光的渴求也弱化了。
  黑暗里,渐渐响起一阵微弱的呼吸,由远及近,又倏忽不见。
  我想要睁开眼看一看,但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儿。
  可我仍是看见了,黑暗中,一袭红裙款款而来,她凝视着我,面目仍是一片混沌,只眉心一点朱砂像极了血。
  她靠近我,指尖顺着我的下颌划过我的脸,那双雪白的手,带着浓烈的花香和凛冽的血腥气。
  我听见她在我耳边呢喃,“别睡了……别睡了……报仇呀……报仇……”
  这声音落在我耳里,激起心中一片酸涩,我很想问问她,“要报什么仇?”
  但此刻,我仿佛脱离了躯壳的灵魂,口眼耳鼻皆不可用,除了随波逐流,没有任何选择。
  她缓缓转身,一滴血色的泪穿过寒冷的池水,点在我的额头,仿若烈火,又好似利剑,来势汹汹的穿过我的皮肤,又穿过我的元神。
  我心口一跳,猛地吸进一口池水,呛得五脏六腑都疼得缩作了一团,全身也跟着都恢复了知觉,极冷、极疼。
  奋力睁开眼,而眼前早已没了那袭红衣。
  我也不知在何时,已经脱离了那双无形的手的禁锢,离开了池底,虽仍在水中,但头顶已经隐隐有青白色的光亮透了下来。
  尝试着动了动手脚,虽仍不灵便,但好歹也能使上劲儿了,于是借着这股劲儿,拼了命的向着有光的水面游过去。
  扑出水面的一刻,阳光瞬间包裹住我,热烈的让我睁不开眼,身上一暖,紧接着是更加刺骨的冷。
  我上下牙齿不住的打颤,发出细碎又急促的“咯咯咯”声,一面又止不住的用力咳水,“咳咳……咳……咳咳……”几乎将整个肺都要抖了出来。
  心中仍担心之前那双手再将我捉进水里去,于是稍能喘上气,又忙不迭的扑腾着往岸边游,直到真正脱离了水面,才总算安心了些。
  我仰面躺在太湖石上,再没力气挪动半分。
  不一会儿,身子渐渐回暖,阳光从温暖变得灼热,晒得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我入冰莲池时,不过将入夜,如今天色已近午时,不知我究竟在水中泡了多久,是一夜?还是许多天?也不知扶甦有没有来找过我。
  “罢了,回印栖宫去吧。”我无力的在腰间摸索,最终却遗憾的发现,藏着移行符的那个荷包被我弄丢了。
  我瘪瘪嘴想哭,刚出声,又连忙把嘴捂住。
  这周围实在安静得可怕,我好不容易逃脱了,别一哭,又把那双手引来了。
  默默垂了几颗泪珠子,便收住了,心里暗暗安慰自己,“别怕别怕,之后见到扶甦了再哭,这会儿扶甦不在,可别把泪珠子用光了,再想要他那盒月华石就难了。”
  又等了等,我才艰难的撑起上半个身子,打量起我所在的位置来。
  眼前是一汪幽蓝的大湖,湖中乃至湖边都无草色,偶有清风吹过,湖面便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可能是我才中其中死里脱身的缘故,便觉得这湖诡异非常,像极了恶魔能吃人的眼睛。
  与湖边隔开大约百丈远,方有青草绿树,只是仍不闻虫鸣鸟叫,安静得可怕。
  我勉力站起来,举目望去。
  只见湖右的一座靠得并不近的山峰上,隐隐可见一尾朱红的檐角从流云里探出来,大约有人迹。
  化作黄莺,飞飞停停了足有三个时辰,才将将到了山巅。
  我将身落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前,只见宽大的门楣上,用鲜红的颜料张牙舞爪的写着“独一人”三个字。
  我念了一遍,只觉得奇怪拗口。
  “有人吗?”我叩响门上镌刻着椒图图案的门环,门环与木门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略等了等,除了明晰起来丝竹声之外,并无人应声。
  更用力的敲了敲,门“吱呀”一声露出一线缝隙,却原来是没有上拴的。
  我顺势将门推开,探身进去。
  绕过大门正对的彩绘蝙蝠图案雁翅影壁,其后是一座歇山顶样式的大殿,黑琉璃瓦绿剪边,台基七尺,雕梁画柱,极尽奢华,但却殿门紧闭,不闻人声。
  我仔细分辨了丝竹声的方向,犹豫片刻,便顺着左边的雕花游廊,从殿门紧闭的正殿一侧往下一进院子去。
  穿过花厅,又顺着丈来宽的巷子行了大约一炷香时间。
  耳中丝竹声更盛,还隐隐透出些咿咿呀呀的曲调,婉转悦耳,如诉如泣。
  我放轻了步子,从深巷的阴影里悄声走进巷口的光晕里去。
  这一进院子相比正殿更大,却未建屋舍,四周游廊环抱,中间一汪碧湖波光潋滟,湖心建有水榭,雕花画廊,四面皆空,仅靠四根两人抱大柱撑起飞翘的屋檐。
  水榭四面皆从檐顶处悬挂着翠竹帘,此刻正卷起,留底一层白纱垂下来,在风里纠缠飘荡,遮住水榭内隐约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