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简阕这张只会胡说八道的嘴，已经到了对场合和对象都能浑不吝的境界。
  炎煜当年曾经忍无可忍，但那个时候，他终归是迫不得已，只能一声不吭，忍辱负重了好几个日日夜夜。
  然而，人生在世，许多折磨都可能会变成一种无形的修行。炎煜大概是就此得道了，乌兰紫焰阁时，无论简阕怎么跟他作妖，他都超脱得不得了。
  如今，再见简阕，炎煜甚至忽然觉得，他这幅表里不一的德行越看越有趣。
  “你认得这里的伙计？”炎煜走到栏杆前，与简阕并肩而立。
  刚才被支走的小伙计已经不见踪影，虽然没有听清简阕对他说了什么，但他指使的态度相当随意，不像外人。
  简阕笑道：“这里的伙计，那我认得的可多了。”
  “哦？”
  楼下花园传来一阵骚动，炎煜欲言又止。
  骚动的源头是从后院顺着长廊走过来的人，这人不是简阕让小二去叫的仙婆婆，而是一位年轻男子。
  男子气质不俗，黑发如墨如缎，五官秀雅，一袭淡蓝色长袍，衣袂翩翩，外罩的纱袍层叠如朝雾，一走进来，就像个飘逸的谪仙。
  熟客之间窃窃私语：原来这便是昨日引发命案的始作俑者。
  简阕站在炎煜身边，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忍不住摸着下巴笑了笑。
  果不其然，来者正是渡仙楼的头牌琴师——段帧。
  孙掌柜一见段帧来了，立刻闭了嘴。
  段帧先和他寒暄了几句，十分熟络地凑上前笑道：起早了，肚子饿。
  孙掌柜连连称是，又抬起头，委屈巴巴朝简阕看来。
  简阕摇头，掌柜一摊手，便听话地不再管了。
  昨晚的事端因段帧而起，两方争执时，段帧的确没想到会闹出人命，只自己眼不见为净，先抱着琴走了，后来得知出事已经晚了。
  他踏踏实实睡了一宿，刚醒来就听说前面又因为这事在闹，便自己先来看看。
  如果孙掌柜是根搅屎棍，段帧解决起这种事便是真的游刃有余。
  正要为徒弟报仇雪恨的掌门自打看见段帧进来，就是一张英雄气短的儿女情长脸，目不转睛，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简直和昨晚他那个盯着段帧流哈喇子的短命鬼徒弟一个德行。
  段帧打过招呼，就笑容满面地和他低声说了些什么，两人一来一回，那人就点了点头，将长剑入鞘。
  两位剑拔弩张的掌门都和段帧相互拱了拱手，跟着他往二楼雅间去了。
  段帧是渡仙楼的琴师，但也曾经做过三年小倌。
  他出身原本显贵，但年纪尚幼便家中生变。
  因幼时长得唇红齿白、漂亮秀气，才得以被人贩子看上，半夜把他偷走，卖给一位官老爷做家养**，保了一命。
  那位官老爷对他十分宠爱，让他得以有先生教，有书读，学得琴棋诗画，且技艺精湛。
  但年满十六后，他骨骼成熟，身材高挑颀长，虽然长得愈发俊美风流，但是那位官老爷年纪越大趣味越特殊，也就不想再多留他了。
  段帧聪明，表面超脱，实则圆滑世故，与人交道时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他不止弹得一手好琴，还男客女客都能伺候，所以在渡仙楼的头三年，客人为他大打出手或一掷千金的事屡见不鲜。
  而现在，他已经二十有四，不想再接客，只管着手里头十几个小倌。兴致好时，晚上会来花园弹琴。
  即使如此，也仍有众多倾慕者前来听琴，并执重金试探他是否还有意与人春宵一度。
  多年历练，段帧自然有一套迅速辨别他人喜好的法子。
  如果他不能确定自己就是这人的菜，断然不会贸然前来。既然来了，他就有办法勾得这人找不着北。
  段帧走在最后，上旋梯时，他抬头向四楼看来。
  简阕与他相视一笑，唇语道：“其实哪用得着你来辛苦？”
  段帧无声笑道：“无妨。”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