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便坐在阁楼敞开的窗框上，轻轻吹着手中那支竹子削的短笛。
笛子很多处都裂开了，吹出的声调都是暗哑的。
他站在她身后，耐着性子听，在那老鸦乱叫般的哑音中，他依稀辨出了几个调，是一曲凤求凰。
她放下了笛子，声音却仍是低低的，“这是他同我吹的。”她微微一笑，绝世风华，抬眸柔柔望向他，“我真舍不得你。”
“五姑姑……”他眸间一酸，唤道。
那女子拢了拢长发，笑着，轻轻哼了起来，“云是流浪了九万里的云，河是百转千回的河，那是风的呼唤，是天边的长烟，黄沙上的未亡人啊，吾且三杯酒祭汝魂，在那天外之天，有云上之境，我甘愿长眠于脚下苍黄的土，一曲挽歌且慰我破碎的王朝，待哪日雪溶山川，牧笛悠扬，圣光普照的江清月，不再是他乡……”
那是沙子上传唱的歌，他的眼前染上了血光，好似看尽了苍凉的黄沙，风的肃杀与残暴，一一刮过。
他面前一转，那女子柔柔望着他，身后是烈火，眼中是柔情，朝他伸出了双臂。
“阿修……”她唤道。
在那炽热的高温下，他浑身紧绷，僵直着身体，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只一瞬他便反应过来那是梦，他满头冷汗，肌肉酸痛，胸口被压的闷闷的，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小人，伸手扯住她的后襟将她扔到了床尾。
那小人一下子被弄醒，抬起乱糟糟的头发，迷糊的抬起头望见苏念道，“念哥哥……”
苏念瞟了她一眼，指使道，“去，给我打点水洗脸。”
秋秋刚醒便被苏念使唤，委屈的扁了扁嘴，从床上滑了下来，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开了。
苏念又在床上躺了会儿，皱眉揉着额角，想了下刚才真实得吓人的梦，才慢悠悠的起来穿衣，他打开门，才发现已是大亮了。
昨夜下过雨，小院里湿湿的，墙角那珂樱桃树树梢上还沾着水，苏念左右看看，果不其然看见秋秋蹲在花盆的一边背对着他，一个劲的往里瞅着。
他静悄悄的走过去，声音比雨水还凉，“在干什么？”
那傻孩子扭头望见是他，欢快的叫了一声，索性直接伸手把花盆边瞅了半天的东西一把抓出来，献宝似得往苏念跟前递。
秋秋道，“念哥哥，你看。”
那黑成一团的玩意在她手中“呱”了一声。
苏念:“……”
他努力分辨了半天，才艰难的看出了这是只断了条腿的癞蛤蟆，他强忍住把这东西直接摁在这缺心眼的孩子脸上的冲动，表情发僵，声音也是僵的，“扔了。”
秋秋不乐意，一把捞回来，小嘴一撅，“不扔。”
苏念凉凉望着她，“不扔干嘛？烤了吃？”
秋秋更倔，冲他翻了个白眼，“胡说，隔壁王大叔说这能煮着吃的。”
苏念:“……”
隔壁老王是怎么回事？
他满脑门黑线，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攥住秋秋的手腕，借着她的手将那癞蛤蟆扔到一边，“啪”的一声拍到了墙上。
接着，他连拉带拽，把秋秋扯到了水池边，扔给她一方皂角，让她自己洗手，边盯她边恶劣的道，“那玩意浑身带毒，你还非得摸它。”
秋秋抬头不服气的道，“隔壁王大叔说那能吃……”
苏念抬手直接给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吓得她差点咬住舌头，眼里都呛出了泪花。
“他说你就信？”苏念教训道，“那平时我说你的你怎么不听？”
秋秋不吱声，他用一方手帕将秋秋的手擦干净，自己弄了两捧水洒在脸上，接着，他背对着秋秋却像后面长了眼似得道，“秋秋，我们在这多久了？”
秋秋正偷偷摸摸地往那蛤蟆的地方凑，苏念那一下不重，蛤蟆拍在墙上没死，滑了下来，只是背朝地，三条腿乱蹦哒，就是翻不过来。
秋秋被他这突然的一问一吓，步子一停，院里滑，一个没控制住好就摔了下去，额头刚好撞上了一边装满了水的瓷盆沿。
下一刻，院里瞬间爆发了一声非人的痛叫声。
苏念:“……”他有那么可怕吗？
那叫声弄得他浑身一激灵，瞬间汗毛倒竖，他转过身眼角直抽，那盆水被秋秋撞翻了，盆子滴溜溜在地上转着，秋秋头上肿了个好大的包，龇牙咧嘴地捂着躺在地上喊疼。
她衣服湿透了，眼眶红得厉害，苏念心头一跳，心道，“坏了，她不会撞傻了吧？”
他大步走过去，将她捞起来，她站直也不过到他腰间，身高缘由他蹲了下去，柔声问道，“疼吗？”
秋秋含泪点了点头。
见此苏念松了口气，还知道疼就好。
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凑到她眼前，“这是几？”
秋秋揉着眼，红通通的活像兔子眼，她泪眼朦胧，大着舌头哽咽道，“二。”
苏念:“……”
好了，这是真傻了。
他呛了一下，不再啰嗦，站起身将她整个抱起来，进了屋内扯过一旁的布巾，又找到了一件衣服放到床上，道，“你把水擦擦，衣服换了，我出去给你弄点药。”
苏念走的快，回来的也快，他进了屋，秋秋已穿戴整齐，只是那头上的一个包更是明显。
她的眼哭得红红的，苏念拿着一个小碗，里面黑黝黝的，秋秋的望进去，只觉得是一个没有底的黑洞。她张了张口，问道，“这是什么？”
“炉里灰。”苏念神色不变，用个小勺子在里面搅了搅，“和点水，专治跌打撞伤。”
秋秋:“……”
如果早知道苏念说的“药”是这玩意，打死她都不愿意在这乖乖的等。
于是，她果断地站起来，拔腿便跑。
苏念伸长胳膊，轻轻一捞扯住她后襟，嗤笑一声道，“跑什么？谁让你缺根筋往盆上撞的？”
秋秋被他扯住，脖子一紧，差点又咬到舌头，她立刻改变策略，爆发一阵非人的惨叫，“害小孩啦！救命啊！苏念要害人啦！”
苏念一巴掌打在她后脑勺上，斥道，“吵吵什么？信不信我让你吃下去？”
被他这么一吓，秋秋终于老实了，她抽抽搭搭地坐在床沿上，苏念扯过一旁的凳子坐下，看也不看，舀了一勺那黑的不可思议的东西就拍在了秋秋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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