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投亲
万事开头难,一起生活十几年的乡里乡亲,都是熟面孔。除却第一次的犹豫,之后动手便干净利落。
有违老师所授,可陆行之接受极快,比起天下,家人才是他所护。
杨文秀的包裹拿回来了,不仅没少钱,反而还多了几十两银子。应该是里正和村里其他人的。银票包着一块羊脂玉,通体雪白,雕空花纹中间刻着‘苏’字。
以前从未看见娘拿过这块儿玉啊。而且是上好的羊脂玉,不可能是他们家能买得起的。把玉放回去,并没有多好奇。
于兄妹二人而言最麻烦的还是杨文秀,这女人如今受了太大的打击,真怕她崩溃了。
陆青予解释是小时候遇到一个仙人,那神仙给她传授不少仙术便离去了,还嘱咐陆青予不得说出去。
“那你现在都说了,神仙会不会怪罪,那他是不是就要就要把你带走了?”杨文秀就像个离不开父母的小孩子似的,焦虑不已。
安抚道:“没事的娘,神仙说可以用来保护家人,不会生气的。”
许是刚失去丈夫,杨文秀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多少在这件事上。她想起了前夫,那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前天考中举人的消息传回来,后天便是死讯。
也是那个时候,陆彬排除万难不惜与陆王氏决裂迎娶自己。
有小溪小河后以为生活从此和和美美,还有那么多银子
为什么要发洪水,老天对我不公。
每次就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就要夺走,杨文秀泪眼婆娑地握着陆青予兄妹二人的手不敢松开:“别丢下娘,别丢下娘。”
薰儿将破床收拾出来,将陆彬下葬后哄好杨文秀睡觉。
陆青予本想火化,这样也能带着爹的骨灰以后回陆杨村下葬,落叶归根,想必爹也是愿意的。可杨文秀不肯,说是虐待陆彬,火烧后阎王爷就不收,到时候陆彬就成了孤魂野鬼。
火葬是后世为了节约土地资源才强行做出的规定,在那之前死人普遍土葬。不仅是传统习俗问题,还有根深蒂固的观念。
空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棺材。传承者没有给自己准备棺材的习惯,那东西可有可无。
在茅屋周围布设阵法后兄妹二人才到附近的镇子买棺材和纸钱,易容后进入镇子,顺便买了辆马车,流金马拖着两人一棺材回去。
墓碑是陆行之这个长子所刻,他内力深厚匕首刻在上面如刻面泥般轻松。杨文秀还是不大习惯儿女一个个天赋异禀,完全忘记他们杀人的一幕,大概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不愿意接受。
大家都没提,忘了也好。
“姐姐?”陆玲醒来后虚弱不已,“娘看到又要生气了,每次娘都不让我跟姐姐玩,但是我知道姐姐最好了。”
揉揉她的小脑袋,笑道:“以后不会了哟,婶婶说以后小铃铛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惊喜得眼睛发亮:“真的吗?那娘去了哪里?”
“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婶婶很爱你,想要小铃铛以后学会独立,所以就忍痛离开了,小铃铛一定要乖哦。”
难过地掉眼泪:“我一定会乖乖的,等娘回来。”
以后陆玲会知道远方的含义,但陆青予希望她此时是无忧无虑。
陆彬下葬后杨文秀就疲惫不堪地睡下了。其他人都在屋子外头搭帐篷,第二天杨文秀才提去向问题。
这里是不能留了,死那么多人谁还住得下去?再说就算处理了所有尸体,保不准会有人查上头来,此地不宜久留。
“等以后我们再来接你爹。”
陆彬是一定要回祖地的。
“我们一家人去九州城吧,暂时投奔我大哥,我看正好离九州城也不远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娘竟然有大哥??陆青予还是第一次听娘说起娘家的事情。原来她上头还有个大哥,只是杨文秀嫁得远,已经很多年没跟大哥来往。
九州城比乌县城还大些,毕竟是九州中心城市。
九州城,正好可以查查师父的死因。虽然九州州府已经换了,不是季州府,但是也许能查到一些相关的。
现在有了马车他们赶路也方便很多。
洗漱干净后换上陆青予准备的新衣服,这才干干净净地上路。
花桥镇。
陆杨村往南,水坝上头,就是花桥镇。如今花桥镇在水底下,水坝崩塌时正值夜里熟睡时,全镇无一生还。
洪水,大雨,水坝只剩下一些残骸。
宋延还是来太迟了,大雨冲刷得太干净,什么都没有。
蹋毁的木块和石块到处都是,指尖细捻上面焦黑的地方,闻到上面的气味。
“每年乌县花元节晚上遍街此味道,整夜都散不去,可惜啊,我已经许久未见烟火盛宴,想必是一年盛一年壮观,”柳时元惋惜不已,又问宋延,“宋大人忙着办案,应该没见过乌县的花元节,日后可前去观看观看。”
“十几年前云京城郊外烟拢制造局发生爆炸,大批烟花将制造局夷为平地,”宋延捡起一块焦石揣进钱袋,愁眉紧锁,“要想炸毁水坝所需烟花不是小数目,如此大量的制造和购买一定会有备案。”
不出所料,果然是人为。
“但是烟花遇水即熄,是如何做到水中燃放?”
柳时元扯平长衫上的褶皱,寻了个干净的石头端正坐下,忽略身上的铁锁倒是清俊儒雅:“宋大人如此着急,不顾染上瘟疫的风险深入病区勇气可嘉,这么急着为范大人洗刷冤屈就不怕惹祸上身?”
范燕景,云洲河理司司长,也是当年主修花桥镇水坝之人。宋延得过范大人教导,一直以恩师称呼。
宋家族内关系复杂,宋延虽是嫡小姐,可实际上在宋府无足轻重。再加之宋延叛逆,效仿女将军习武入仕,一度被家族放弃。
范燕景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在皇权争斗中一直不肯妥协站队,这几年处境唯艰。
宋家是二皇子党,而宋延又多次拒绝族人利用其关系拉拢范燕景,致使多年宋家对她不闻不问。
宋延今年以二十有二,却仍未嫁娶,京城贵女圈皆嘲笑其老姑娘,宋延不曾在意。
水坝崩塌后朝中多人弹劾,如今范燕景已经被罢官收监。
这些都是京城中事,而柳时元一个君子剑,乌县城戏子,怎么会如此清楚?甚至连她跟范大人的关系都知情。手握着剑柄质问:“你如何得知范大人是我恩师?”
柳时元面对锋利的剑面不改色道:“当年范大人到乌县主持修建水坝我有幸得见一面,范大人死守礼教刚正不阿与某人同出一辙,说不是师生我都不信。”
“”
事实上柳时元的用词稍微友好了,宋延自知之明,旁人都在背后说她死板:“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不守规矩,慎刑司会有多少冤假谜案。”
俊颜带笑:“规矩合该是我们这些下等人守。”
宋延再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宋大人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毁掉水坝致使民不聊生?河理司司长只要稍微动点手脚便是一个肥差。”
“恩师刚正不阿,绝对不是贪污之人!”
“所以,才要把范大人拉下去,安排个自己人上来,”柳时元吊儿郎当地笑道,“如今范大人已经下狱,还是圣上亲自下令,就算查明了真相也不可能还范大人青白,这无异于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表明圣上裁决错误。况且此时牵涉甚广,真正的凶手不一定会受多大的惩处。圣上顶多先将范大人贬黜了,不过出于爱才之心也许过几年又调回京城。”
圣上不会当众斥责真相重罚的人,便是皇亲国戚。范燕景注定成为替罪羊。
查看后马上归京,浑然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监视中。
“就四处看看就走了?”中年男子合上九州城地图,抬起头,平淡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第五这个姓氏似乎是与美等同,这个家族中少有样貌一般或是丑陋者。男人即便已是中年,皮肤松弛,仍旧可观年轻时风流倜傥。
属下回禀,细节不漏:“还捡走块石头。”
石头?捡石头做什么,难道还会是什么证据。康亲王百思不得其解,沉吟片刻:“拦下,感染瘟疫或是遇到流民山匪,随选。”
“属下明白。”
“皇叔!为何要下令屠杀难民?!”少年身姿挺拔,不顾下人阻拦推门而入,进门便是质问。
下人战战兢兢缩到一边:“王爷,大皇子说有急事见您。”
挥手示意都下去,属下与那下人一同退出。
“若是为了难民之事,此事不容商量,”康亲王没有责备第五鸿硬闯,语气里还有宠溺之意,“太医院数日不得其果,若是任由携带瘟疫的难民四处流窜,后果云洲承受不起。宁可错杀千人不能放过一个,都是无奈之举。”
第五鸿说不出反对的话,事实上若是他处理此事,可能也会行此道。
可金水镇,陆杨村
“鸿儿急着赶到九州就为了质问皇叔?哎,皇后竟也任由你胡闹,皇叔知你心系百姓,可如今鸿儿方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如此折腾。”
“侄儿身体不打紧。”最后还是没有再细问,一起生活五年,第五鸿深知陆青予不是常人,连世间奇毒都能轻易解开的人怎么会死于小小瘟疫和洪灾。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虽刚回皇宫没多久,可第五鸿已经将形式摸清楚,如今这般跑来确实莽撞。可当初听到乌县发洪水之事,尤其是金水镇隶属的几个镇子是重灾区,想着便是死了也得南下。
“皇叔,此行药王谷之女厉白薇和其师兄厉决明一同南下,药王谷医术枯骨生肉妙手回春,也许能治疗瘟疫。”
那日第五鸿站在药王谷醒来,老鬼厉沧生以历练为由让女儿厉白薇和养子厉决明一同出谷,因是药王谷贵客,这些日子两日一直住在他府中。
“药王谷肯出手?很好,快将人叫来本王现在就要见。”能得药王谷援助确实是意外之喜。
从康亲王书房中出来,外面一白衣少女翩然而立,倾城之姿有如幽兰。
可惜空有国色香,不是赏花人。
“殿下,瘟疫之事可商量好了?”厉白薇上前两步,挟来一股淡淡药香。
第五鸿退后一步礼而待之:“瘟疫之事还请厉姑娘与皇叔细说,此番多谢姑娘善举。”
垂首撩起鬓边青丝,声柔如丝:“原本药王谷是不轻易行医就诊的,不过是殿下心之所系,白薇自当鼎力相助。”
“姑娘大义,百姓必当感激涕零。”
无奈轻笑,脆如黄鹂:“白薇只求殿下一人记得便足矣。”
第五鸿满脑子都是,比起陆青予的没皮没脸这女人矜持得多。
毕竟一个是言语暧昧一个是直接上手。
愁人,得快点把陆青予逮回来,免得在外面拈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