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沈氏发疯

  郭寡妇的肚子越来越大,而沈氏盯着肚子发呆的时间越来越久,起初郭寡妇还打骂一下,后来觉得瘆得慌,连觉都睡不好。
  “必须得把人卖了,赶明儿就上牙行,把沈氏卖身契带上。”扶着腰跟陆和吹耳边风。
  小心翼翼扶她坐下:“这人赶走了谁干活,要不忍忍吧,现在你还有身子呢,不能操劳。”
  没好气得拍开他的手:“就是因为我有了身子,你是没看见她盯着我肚子的样子,跟要吃人似的。这也是你儿子,难道你不担心啊。我告诉你,别小看女人的嫉妒心,沈氏平时看着什么都不敢,心里指不定想怎么对你儿子。要是哪天出事了你赔得起吗?”
  “真这样?”陆和不大信软弱的沈氏敢这么做,不过这一细想确实最近沈氏有些奇怪,这要平时打骂几句人早唯唯诺诺地道歉认错,可早上踹她一脚,这女人竟然敢瞪自己。那眼神儿“明天我就去牙行。”
  牙行
  沈氏从窗户后面退走,经过那间废旧的小竹屋时足足站了半小时。
  当年,就是在这里,公公偷看二嫂洗澡从凳子上摔下去,没几天就去世了。
  也是在这里
  “哎哟妈呀!”出来上厕所的陆大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捡起脚边石块投掷出去,正好砸中沈氏的肩膀,“大半夜出来鬼恍什么,吓死老子了。”
  沈氏头也没回,闷声不吭地快步窜进厨房。
  第二天一大早,陆和就从陆王氏房间里搜出沈氏已经泛黄的卖身契,当初买回来时花了八两银子,也不知道能卖多少。
  陆和前脚出门,沈氏沉默不语地进了厨房。
  ‘咚!咚!’
  这鸡才刚打鸣。陆大鹏翻了个身,可那剁肉的声音越来越吵,崩溃地大喊:“大早上的吵什么!再弄出声音老子打死你!”
  剁肉的声音停四五秒。
  ‘咚!咚!咚!’
  妈的这女人找死吗!陆大鹏又翻了个身。
  ‘咚!咚!’
  不对啊,陆大鹏迷迷糊糊的觉得,这声音好像不是从厨房里传来的。
  手往陆小帆睡觉的地方一摸,黏糊糊地。
  一双小眼睛猛然瞪大,浑身一僵,抱着被子不敢动弹。
  ‘咚!咚!’
  缓缓起身,扭头看见面色蜡黄毫无表情的沈氏。沈氏浑身是血,手里握着平日做菜的菜刀,一刀一刀剁的,是血肉模糊的少年,看着装,就是陆小帆。
  “啊!!!杀人啦杀人啦!”陆大鹏鞋都来不及穿冲出去。
  沈氏鲜血淋漓的手没抓住人,提着菜刀就追出去。
  恰好郭寡妇打着哈欠开门:“吼什么啊,杀谁啦?”这一看不好,正好和浑身是血的沈氏对上眼。那吓得一个激灵,哪还有孕妇慢吞吞的样子,飞快地关上门上锁,然后找桌子板凳堵门。
  沈氏砸了会儿门,砸多久郭寡妇尖叫多久。
  见门砸不开沈氏追出去砍陆大鹏。
  陆大鹏一路跑一路喊,亵裤裤裆处还在滴黄色液体。一大早就看到床边在剁人,这谁顶得住?
  村里干活得都起得早,听到喊声都出来看情况,这一看不得了,老三家的在追着自己儿子砍啊,那身上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陆青予扒开人群的时候,就看到沈氏一手持刀一手拽着陆大鹏的样子。陆大鹏腿上中了一刀,鼻涕眼泪又是娘又是亲娘的求饶,动也不敢动。
  平时不挺嚣张?关键时刻逃命都逃不了。
  大家都在劝,让沈氏放下刀。
  “这可是你亲儿子啊,怎么下得去手?”
  “亲儿子?”哪知道闻言她反倒更癫狂,架在陆大鹏脖子上的刀用力,又是一道血痕。
  “哇!娘!娘!我是你儿子,别杀我求求你了别杀我我不想死。”
  沈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哂笑:“现在叫我娘来了,迟了,迟了。”
  陆和带着牙行的人跑过来,冲进人群就是指着沈氏大喊:“沈氏你快把刀放下!杀了小帆还想杀大鹏?你不要命啦?”
  她哪里不会知道那是牙行的人,沈氏面目狰狞,恨不得将陆和碎尸八段:“闭嘴!我就是不要命了!这些年我为你们陆家做牛做马,什么时候得到过哪怕一点善待?陆王氏尖酸刻薄,陆大鹏陆小帆欺软怕硬,还有你!你陆和!游手好闲对我不忠,把郭寡妇娶回来的时候想过我吗?啊?!
  呵呵呵,对了,陆和你不知道吧,你不能生,不能生!哈哈哈!郭寡妇肚子里是谁的种你都不知道吧,总之不是你的,哈哈哈哈。报应,你陆和一辈子好色不忠不义不孝,如今也有头上长草的时候!”
  这种事情能随便承认?陆和梗着脖子要吃了她似的:“你你胡说!老子不能生大鹏和小帆哪儿来的?不是老子的种?”
  还真大概,也许,不是你的种陆青予心说,你确实不能生。
  沈氏想哭,却没有哭出来,不值得不值得。
  “当然是你老子的种!”沈氏声嘶力竭地吼出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当年我刚进你们陆家,没几天公公就趁你不在家偷偷摸进我的房间,他侮辱我侵犯我!我不是自愿的,是他逼的,逼的!你们父子好色成性,禽兽不如,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婶婶不要!我可以买你的卖身契,买回来放你自由。”比起她说出来的惊天大秘密,陆青予更担心从沈氏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
  这是存了死心才会有的气息。
  沈氏看向陆青予,惨淡一笑:“青青,你是个好孩子,陆莺为了抢婚把杨春燕骗进虎头林子,她不是你害死的,陆莺罪有应得。陆家人无论是大房还是三房,都不是好人!
  陆和,郭寡妇,我恨你们一家人,巴不得你们不得好死!陆大鹏和陆小帆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陆大鹏,是我把你带来这个世界上的,你们浑身罪恶,就该由我带走。”
  陆大鹏吓得大嚎:“啊!!我不想死,娘,娘!”
  菜刀指向还沉浸在巨大消息的陆和:“陆和,郭寡妇,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
  说罢刀狠狠捅进陆大鹏的身体,旁边有个汉子眼疾手快将陆大鹏猛地拽开,刀子错开了。沈氏见人没捅到也没追,刀起刀落。
  “婶婶不要!”
  当着这么多人,陆青予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沈氏自破腹,血溅当场。
  陆大鹏只伤了腿,性命无事,但之后整个人精神都浑浑噩噩,看到人就怕,那一刀伤了脚筋,从此以后村中多了一瘸子。
  终日嘲笑欺负旁人的陆大鹏,眨眼间成了受害者,受尽嘲笑。翁媳乱伦的产物,陆小帆在床边被亲娘带走,留下他一人承受真相。
  而郭寡妇,没几天挺着大肚子被陆和赶出家。
  先是陆王氏瘫痪,陆莺遇害,再是大房一家灭门,如今又到了沈氏,陆小帆。陆家像是受到了诅咒,那个曾经站在田坎上骂半小时不喘气的声音,彻底安寂下去。
  陆青予也受到不小惊吓。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沉默的人往往才最可怕。
  杨文秀也怕,陆家是不是真的受了什么诅咒?如今,也就他们二房相安无事。
  沈氏临死前说出杨春燕死亡真相,所有人都在为陆青予背了这么久的锅感到可惜。可有什么用呢?
  人死不能复生。
  一个背负秘密压抑生活一辈子的人,临死前说出来的秘密,在村子里引起轩然大波。
  然而秘密的主角,早就是死的死,伤的伤。
  至于陆王氏,陆和得到真相后便自我放逐,家里的地也没人管了,野草丛生,一有钱就买酒喝,时常醉得不省人事,没人给陆王氏做饭,她时常饿得叫唤。
  还是陆大鹏给自己做饭的时候顺便给她送去,这才苟延残喘。
  孩子长歪了,陆大鹏就是长歪了的那个。
  可沈氏给他的冲击太大,似乎生生将这个长歪了的孩子掰了回来。
  “最可怕的不是疯子冲动,而是疯子直到疯了也足够冷静。”金吾仲站在院子里抱胸目送送葬队伍。陆小帆和沈氏连葬礼都没有,陆和摆足了心态什么都不过问,醉如烂泥。陆彬买了两口棺材将两人下葬。
  低头看着陆青予:“你要查的人,那里都是冷静的疯子。”
  这是想吓陆青予。
  “那我就比所有人都疯。”
  讥讽地从鼻子里哼出冷气:“最不适合当疯子的就是你。”
  “天才和疯子一线之隔,正常人和疯子之间也只有一层纸。人性本恶,生来就两张面孔,一张是正常的脸,一张,是脸后面的疯。”
  “我只听说过性本善。”
  “相信我,人性本恶。”但是有一颗向善的心。挥挥手留下潇洒的背影。
  人性的恶,是自然界的规律。只是我们生在这个契约所组成的社会,需要善良和规矩来维系。我们在成长时被塑造,灌输太多的美德和规矩,久而久之那就是表现中的我们。可心底的恶魔从来都在,充满大自然最原始的弱肉强食。
  懂规矩,就是人性的善。
  历史上有很多连环杀人魔,坏事一旦开了头,就很容易激起心底的恶。有句话说得好,勿以恶小而为之。不该碰的,就不要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