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金水镇的合家酒楼,是金水镇亭长主持,除了陆杨村被特别点名的几户人家,就是镇里稍微有点脸面的大户了。
陆谦一家和陆莺也在。陆莺随陆谦一家子到席,脸上用药后好了些许,但是经不起细看,都是小坑。因而扑了不少粉。
陆青予视力何其清晰,只见陆莺一笑脸上的粉就往下掉,这是得有多厚。
论粉底液的重要性。
即便是陆春月也是着了装,非常淡,衬得五官精致几分,与陆莺站一起那简直就是女子和女鬼的区别。
陶知县家的小公子一直都是拿下巴瞧人谁都不理,见到陆春月马上过去了。
都是有备而来啊。
陆青予很想撸一把智者的胡须,如果她有的话。
傅大夫被安排在陶知县那桌,陆彬则是别桌,隔着主桌十万八千里。陆青予和华年则在单独给女子设立的那桌,旁边立了一个只挡得住桌子的小屏风。
女子就一桌,陆青予不可避免地和陆莺和陆春月同桌了。陆春月身后还跟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子,看上去唯唯诺诺的一直低着头。
陆春月目光落在华年身上都未曾,只看着陆青予,抿着唇笑:“看来二房是熬出来了,二叔也给青青买了丫鬟?”薰儿一直站在陆青予身后,看着就是她的丫鬟。
这声音娇柔得。吓得陆青予手里把玩的筷子啪嗒就掉了:“好好说话我们还能聊。”
像是受到了多大的言语攻击似的,顿时摇摇欲坠般:“我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感染了风寒喉咙有些不舒服才让青青不舒服吧,”遂扭头问自己的丫鬟,“青青,治喉咙的药带了吗?”
青草忙袖子里掏东西。
靠?这陆春月特么故意的,给一个下人起自己的小名。陆青予炸毛了。
‘啪嗒’
华年将茶杯放到翠衣端着的茶盘上,声音不轻不重,轻启唇畔:“翠衣,出门前春月安排好了吗?”
府里的小祖宗哪里叫这个名字了。机灵的翠衣回:“放心吧小小姐,春月可是老爷从西域专程给小小姐带回来的名贵狗狗,府里的下人怎么敢亏待。都安排好了。”
“如此便好。”
陆春月的脸已经黑如墨水了:“姑娘这是何意?我是不如你样貌好家境好,可也不是能随便折辱的!”
华年蹙眉没有说话。翠衣站出来说话:“翠衣还想问这位姑娘是何意,我们家小小姐担心家里的狗,怎么就折辱你了。姑娘确实贫穷,样貌也远不如我们小小姐,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血口喷人。”
陆春月浑身发抖,欲言又止,冷眼看向身旁的青草。青草被看得浑身一抖,结结巴巴道:“我家小姐就叫陆春月。”
这下陆春月的脸更黑了。
陆青予已经快笑得倒地不起,这特么,陆春月是买了个神助攻吧。好好好,全世界都知道你家小姐跟狗同名了。
“哦,姑娘叫陆春月与我们何关?这出去随便一个猫猫狗狗都有叫旺财有福的呢。”
翠衣的话说的相当没毛病。
直接给华年竖大拇指,华年骄矜一笑,眼神甚是宠溺。
这,陆春月完全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啊。陆莺隔岸观火,根本不敢插嘴。那个大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就两句话,光是身边的丫鬟就说得陆春月回不了口。呵,这陆春月买了丫鬟还真以为自己是小姐了,瞧瞧人家真小姐,这姿态这涵养。以前还觉得陆春月像个小姐样子,这么一比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粪泥。
陆春月和陆青予这俩人狗咬狗去,谁倒霉她都爱看。
陆春月眼眶红红的扭头张望,可惜根本没看到陶楚的影儿,得,一脸委屈没人看。恨恨地咬咬牙,看向别处没再说话。
合家酒楼的少东家巴巴的出来招待陶知县,陆青予只是瞟了眼,顿时一个激灵。是和大伯当初一起坑害自家奶茶生意的那个男人!
“怎么了?”华年注意到陆青予的神色异常。
“看到个鸟人,”顿了顿,“回去跟你说。”
合家酒楼的饭菜摆盘没有醉香楼的精致,但是亭长与醉香楼东家有姻亲关系,才选了这家。
翠衣一直在给华年布菜,陆青予是豪放派没让薰儿也那样做。陆春月放下筷子没好气地问青草:“还愣着做什么?”
青草一脸懵,战战兢兢地问:“小姐怎么了?”
忍了忍才没当场发飙,随即放下筷子没有再动筷子的意思。青草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不停偷看她十分难看的表情。
怎滴买了个这么愚蠢的丫鬟,带出来就丢人。陆春月一口气憋得慌。
华年当没看见,将碗里的肘子肉夹给陆青予。陆青予埋着头说了句谢谢,继续吃自己的。
陆莺这顿饭吃得心神不宁,一直四处张望,还没吃几口突然‘不小心’打饭碗,其实也就沾了几颗米而已。忙起身离席说是到厢房整理衣服。
这动作实在太假,陆青予想不注意都难。早看见她盯着面前的碗纠结犹豫的模样。
陆莺前脚刚走,青草又默默退了出去。
阴谋的味道!陆青予的筷子一下子慢了,暗搓搓的神识包围整个合家酒楼。只见陆莺跟一个端菜的小二擦肩而过时递了个眼神,然后进后院的厢房。只是轻轻关上了门,虚掩着。
那端菜的小二正端一碗烫上正桌,突然手一抖,眼看着汤水就要倒陶楚身上,陶楚眼疾手快一个闪身躲开,没事。倒是连累了刚好身后路过的书生钱秋灵。
那小二脸一下就白了,连连跟陶楚道歉讨饶,看都没看无辜的钱秋灵。
“罢了,笨手笨脚,别烦本公子。”厌恶地坐回去。
钱秋灵表情窘迫,素色长衫上一大片污渍:“劳烦带在下去一下贵楼的厢房。”
小二随手指了个方向就走了。
而那青草笨拙地绕开他人视线,人都在厨房忙活,后门空无一人。青草打开后门,给三人一人几个铜板发善心,转身时却忘了关门。
叫花子犹犹豫豫地偷偷摸进后院。
躲在路口的青草焦急独步,看到走来的钱秋灵一下子懵了,竟然不知如何是好。看看他又看看陆春月的方向,最后任由钱秋灵进去。
不对呀?青草百思不得其解,小姐不是让我拖延陶公子一会儿吗?可这不是陶公子啊。
叫花子们正想摸进虚掩的厢房,正是陆莺所在的那间,突然看到有人来了顿时惊慌逃走。
钱秋灵在门口来回几步发现只有这一件厢房没上锁,于是推门进去。
而那青草慌慌忙忙跑回来,焦急地看着陆春月欲言又止。
事情没办成?陆春月都要气死了!
陆青予这时候已经忘记吃东西了,看向一直心事满满的陆春月,表情相当精彩。华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陆春月,秀眉微蹙。
而那被两个人看的陆春月心事重重,哪里注意到了。
“啊!”女子的尖叫响起,正是陆莺的。
想来是钱秋灵进去看到不该看的了。
就是这么巧。
陆春月一惊,第一反应是看向跟在人群中一起到后院看热闹的陶楚,发现人在才松口气。这才满脸担忧地站起来:“好像是小姑姑的声音,快去看看发生何事了?”
“演技可以啊。”陆青予脑子再不好也看出些阴谋,吃顿饭还能看场大戏,还挺下饭。
众人赶到后院就看到一脸窘迫尴尬羞愧的钱秋灵和衣衫不整匆匆忙忙跑出来的陆莺。
怎么会这样!陆莺的脑子一片空白,看到一大群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羞辱得眼泪直流,生生将妆容哭出两条‘沟壑’。
见到陶楚马上冲了过去,声音娇软:“陶公子救命啊!”
陶楚闪得快,跟刚才闪那碗汤一样快,旁边的侍卫马上出来架着她丢开。陆莺被丢在地上,委屈幽怨地看着他:“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我我你们别看我,我不知道的,我本来在房间里换衣服,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我们什么都没发生的,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最后结果是钱秋灵主动承担责任,承诺明日就上陆家提亲。而陆莺挣扎一番接受现实,一个劲地抹泪。
闹剧结束。
在回家的马车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陆青予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艾玛这不是难为她一个看到全过程的观众吗,非要憋到现在。真是笑死了。
华年嘴角也是忍不住微微勾起:“想来是那位叫陆莺的姑娘原本算计的是知县公子,只是被人从中搅和,成了那名无辜的书生。书生倒是颇有担当。”
“何止啊,陆春月还让她的丫鬟放叫花子进来,要不是那个书生出现到时候陆莺就得被叫花子看光光了。陶楚躲开小二洒来的汤时差点没笑死我,肯定陆春月和陆莺都没想到他能躲开。”那个书生她还有些印象,上次在毓林书院山脚下帮自己喊哥哥的那位,品性不错,倒是便宜陆莺了。
“最无辜的便是无辜受累的书生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订了亲事,”华年又问,“你如何得知陆春月的丫鬟放了乞丐进来?”本以为只是从中阻挠,若是那些乞儿真将那位姑娘看光,对女子的名声打击何其大。
是个狠毒的。
总不能说自己是‘看’到的,脱口而出:“你们进去第一反应是看陆莺和书生,没看到三个逃出去的叫花子,正好我看到来了。酒楼怎么会随随便便放叫花子进来,肯定是陆春月让丫鬟干的。”
翠衣却是不平:“就算如此她也是捡了便宜了,那书生还是个秀才,如此年轻的秀才平白被连累,她哪里配得上姓钱的秀才。”
“哎,陆莺那二两智商还敢算计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姑娘你是不知道后宅阴私,若是遇到此类事情,即便是那男子愿意负责,女子也只能为妾。但凡爱惜羽毛的小姐们都不屑于用此招,也只有那些想害别人的或是本就身份低贱的庶女,才爱行此般不入流的计策。”翠衣打开了话匣子,便说起了曾经见闻的后宅之事。
闹出人命的不在少数。
华年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话怎如此多,又不是你嫁了出去。不提这些,晦气。”
别呀我想听。陆青予眼巴巴的,被华年严肃地瞪了回来。
被当小孩子保护起来了。这该死的年龄。
次日钱秋灵信守承诺果真带着聘礼和媒婆上陆杨村提亲了,陆莺高兴不高兴不知道,但陆王氏是高兴得直流口水。
是真流口水。中风后好一阵嘴巴有所恢复,有时能好好说句清楚的话,可这一激动就又歪了,合不上只能流口水。
秀才啊,秀才女婿,她怎么能不高兴。
亲事就这么订下来。
陆彬听后也未四妹高兴,虽然这婚事来得有些摆不上面,但好在男方品行好家境也比老宅富裕,是门好亲事。
这是真的高兴,回来后还和杨文秀商量到时候给四妹添什么妆。
陆青予在华年的房间里,翠衣四个丫鬟打络子。陆青予也见过村里那些女子打过络子,就是杨春燕也经常做这个拿上镇子买补贴家用。但她们打出来的都是些简单款式,不像翠衣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那就像是在打一件衣服出来一样。
手法繁复,打出来的络子十分精美。下面留着穗子,走起来一晃一晃的。
用陆青予的话说就是窗帘。还挺好看的窗帘。她不会这些,就拿了几根线来想着前世小时候跟着别人学的编花绳。还从空间里找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和贝克出来串上。
“这些是什么?看着像琉璃,五颜六色的如此好看?”华年家的珠帘都是珍珠做的,还从没见过这种透明的珠子。
玻璃在古代确实叫琉璃:“就是琉璃珠子,做成这种小颗粒可以串起来做装饰用。”
最后编出的花绳送给华年,她自己其实并不喜欢戴装饰品。
华年爱不释手:“快,帮我戴上,既然是青青送的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可是独一无二的一份,你可答应我不准再送别人一模一样的。”瞧着占有欲爆棚的小模样。
编一条我就够累了:“祖传都行。”
四个丫鬟举一反三,用剩下的珠子串到络子里,虽然不及珍珠的华丽,可也别有一番风味。她们做出来就是给华年和陆青予配衣服的,像披肩一样在披风上,十分好看。
少雨的缘故,今年陆杨村的冬天连霜都没有打,并没有往年那般冷。院子里的腊梅开了,淡黄色的花朵香了整个院子。
周围的林子还是绿幽幽的,田地里一片枯黄之色。
陆青予和陆行之带着陆溪陆河到大奶奶家送米,大奶奶早年丧子,女儿嫁到外地一年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老人五六十岁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大多时候都是村里有余粮的救济一二。这几年就数陆青予家救济得最多,每次给的都是精米大肉。
华年也想看看这位曾对陆青予爱护有加的老人,便也一起跟着去了。
“往年这个时候京城已经下雪了。”华年突然感慨,自从被外公接回乌县,已经好些年不曾看见雪的样子。
陆青予前世和今生都生活在南方,秦岭以北冬天不下雪。有一年突然下了雪,那也是最冷的一个冬天。阳台上堆起来一层薄薄的雪,可以堆个巴掌大的小雪人。
第一次见到雪的南方人就像个进大观园的刘姥姥,那年的小猴子还没长成后面的毒舌男,高兴地跟她和汤圆说北方的大雪如鹅毛飘下。
“如果南方也下雪,到处都是一米厚的,肯定大半的房子都会被压垮。”
“京城雪灾的时候确实压垮过不少屋子,噫?青青去过北方?”
在通讯闭塞的古代,大部分南方人连雪什么样都想象不出。
“我我听别人说的,而且话本里不也有吗,就跟细盐一样。稍微想象一下还是能想象得出呀。”
雪。这让华年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幼时懵懂不懂其意,如今再回忆起来便是毛骨悚然。
林亦弦去世后,头七刚过,华阳氏就作为续弦入了东盛侯府。入府半个月便显怀,可想而知两人早就暗通曲款。京城冬天冷寒,华年是侯府嫡女,可每年院子分得的炭都极少,根本不够烧。
还是华年差点病死了,一个丫鬟看她可怜禀报了小侯爷。这件事最后查出来是府里的丫鬟偷了华年院子份额的大部分炭拿出府卖了。做出偷窃之事的正是那名通报小侯爷的丫鬟。
“恶毒后妈,肯定不是那个丫鬟偷的,是后妈克扣然后嫁祸给别人。”
无力地笑了笑:“我那时才四五岁,华阳氏情真意切说要为我做主,将丫鬟打了个半死不活赶出府去。后来嬷嬷悄悄告诉我她死了,想来也是华阳氏授意给我个教训。我听后确实吓得病了半个多月。”
年姐姐这是拿的女主剧本吧,而且还是那种重生前爹不疼娘不爱周围都是恶毒后妈,突然真女主穿越而来逆袭的剧本。
陆青予将东盛侯府和华阳氏记住了,想着以后有机会替年姐姐教训这些人:“你后妈继母和亲爹是亲表兄妹?”
点头。
这个时候为了亲上加亲,表兄妹成婚十分常见。三代不通婚是后世的规定。
神神叨叨地摇脑袋:“我掐指一算他们肯定子嗣困难。”
华年惊奇地问:“你如何得知?华阳氏入府后生下一女,但是接下来几年便是接连诞下死胎,之后再无所出。”
马上当着众人普及生育常识:“近亲结婚很大概率生出畸形胎,一般来说要隔个三代再结亲最好。像是表兄妹堂兄妹这样血缘关系近的结合生出畸形孩子的概率远远高于普通人。你那个后妈生的妹妹有没有体弱多病什么的?”
想了想摇头:“不曾有,十分康健。”
“那就是运气好没畸形了,近亲结婚很容易流产,胎儿出生就有各种遗传病的。”
华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话,不免惊心肉跳,不由想起外公想撮合她和华楚琪的事情:“青青说的可当真?近亲不可结亲?”
“对的呀,但是也不一定全是,风险很大就是了。”
不一定全是可还是很大概率不是么。这段话在华年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只是这个种子还需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