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四四 战场见

  杀人,有时候并不一定要见血。
  就好像同样是先锋官腰牌,在纪国公嫡孙常康的手里,可以用来建功立业;在燕王次子武高煦的手里,可以视为一种羞辱;到了崎帅手里,则变成一道催命符。
  起初,崎帅并不明白太孙允炆为什么明明讨厌他,却还是一定要将先锋官腰牌给他,但是后来渐渐明白了。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随着大明对入侵西境的魔国军队发动总攻的时间不断逼近,这道催命符的含义越来越明显。
  首先是在军资方面。由于崎帅等人的战马在武高煦袭营示威之夜损失殆尽,他多次向军需官申请进行补充,可是无论申请多少次,得到的答复永远只有一个字:“等”。至于说等到什么时候,没有人告诉他。
  其次是在人员方面。按照福字营的规模,先锋部队应在千人左右,崎帅带来的兄弟不足百人,自然也要补充齐全才行。然而军中主薄仅划拔给他200人,数量远远不够不说,还全是老弱病残。
  结合这两方面来看,一旦大战打响,崎帅这支先锋部队奉命赶赴前线的话,结局可想而知。
  要是再比较一下另两支先锋部队的待遇,更是让人心怀不忿。
  武高煦就不用说了,整天带着自家的燕云精骑在校场上耀武扬威,一切供给谁都不敢少了他的。而常康那边,福字营最精锐的遁甲兵总共不过2000人,一下就划给他一半,各种物资想要多少给多少。
  萧平和方家兄弟对此心急火燎,几乎天天都往军需官和主薄处跑,但是并没能改变什么。
  至于崎帅,倒是一直表现得不急不躁。没马?那就多练步战。给的人员全是老弱病残?一样照单全收。有感于他的淡定,手下那些兄弟们渐渐也定下心来,每天振作精神该训练就训练,该吃该睡的一样不误,连带着那些新划拔过来的老弱病残也不再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其实崎帅并不是不着急,相反,他心里比谁都急。但是他非常清楚,既然是太孙想让他死在战场上,那么面对不公正的待遇急也没用,想活命的话最终还得靠自己。
  在耐心等待了十几天后,他物色到一个“突围”的目标,那就是常康。
  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武高煦袭营那晚,常康给他留下的印象很不错,再加上这些天他的观察,常康在带兵、练兵方面是有着真才实学的人。简单言之,他觉得这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只要常康能利用自己的身份帮他度过眼前难关,将来他自然不忘相报。
  这天傍晚,陪兄弟们用过晚饭后,崎帅来到中军区域,走进了常康的营帐。
  此时常康一身便装盘膝坐在行军软榻上,正点着上好的松香烛看书。明亮的烛光映在他白白净净、棱角分明的脸上,再配着营帐内摆放整齐的甲胄、刀弓等物,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儒将风采。
  崎帅进门后笑道:“常兄不愧是将门之后,时刻不忘勤读兵书,真是叫人佩服。”
  然而常康并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热情相迎,甚至,坐在榻上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崎先锋,没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用功。”
  崎帅一愣,没想到一见面就碰了钉子。但他觉得有真本事的人傲气一些也可以理解,便又笑道:“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大家都在统领帐下听令,虽然此前没说过话,但是见过这么多次至少也算半个熟人了吧。常兄难道真要如此绝情?”
  常康抬眼瞧了瞧他,微微皱起眉头:“绝情?如果本来就没有情义可言,又何来绝情一说。”
  崎帅笑容一滞,被常康这种丝毫不留情面的态度给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但是他不想就此放弃,强笑道:“我印象中的常兄,可不是这个样子。”
  本来他只是就话说话,但是常康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将书卷放在榻前案几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竟能猜到是我吩咐军需官和主薄为难你,算是有几分聪明。而你敢来上门找我,也算有几分胆识。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怎么求我,我都不会改变心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崎帅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原以为军需官和主薄的刁难是太孙授意而为,而且以太孙的心性,就算做出更不公正的事情来,他也不会有任何意外。但他万万没想到,按照常康话里的意思,这些事情竟是他一直印象不错的常康干的!
  这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
  本来他想说“你再说一遍”,结果常康又一次误解了他的意思,不等他说完就接过话:“你想说你好狠,是吗?那么不妨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第一,太孙殿下是将来执掌天下的人,我是殿下将来的臣子,而你,是殿下讨厌的人。所以,从这一点上说,我有责任替殿下除掉你。”
  “第二,我是纪国公嫡孙,身上背负着太多的期望,而且初次上阵就得殿下青睐封为先锋官,我不能允许任何人抢我的风头,哪怕一点点都不可以。所以,我要消除任何可能会产生不良影响的因素的话,你只能死。”
  “第三,像你这种既无家世背景、又非名师门生的无名小卒,有什么资格与我以及高阳并驾齐驱?如果让你活着回来,岂不让外人觉得我们和你处在同样的层次上?所以,你还是必须得死,且要死得毫无价值,才能衬出我们的卓越。”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常康又拿起案上书卷:“你瞧,我已仁至义尽,至少让你可以死得明明白白。你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唯一的出路是打哪来、回哪去。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崎帅强忍着心中怒火,恨声道:“你要除掉我,尽管冲我来,为什么要让我的属下都陷入这种死局之中,难道你就没想过这都是活生生的性命?”
  常康斜了崎帅一眼,漫不经心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而且我大明泱泱大国,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算得了什么。”
  崎帅只恨自己没把苍染带在身边,否则真想将眼前这个视人命为草菅的混蛋一劈两半。
  他深吸一口气后,突然朝常康深深躹了一躬:“多谢常兄指点迷津。”
  常康略显意外地看着他,随即恍然:“看来你是打算听从告诫,退出这场不属于你的游戏了。”
  “不。”崎帅直起身子,转身走向帐外:“我是谢谢你教会我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战场上,除了要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不能例外。”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向常康留下最后一句话:“常兄,战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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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晚电脑故障,关机时还好好的,等昨天再开机时,保存的文档居然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有谁能理解这种要一个字一个字重新码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