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一七 谁的错

  因为有萧平从大营溜出来提醒,崎帅终究赶上营中点卯,逃过吃军棍的噩运。方烈和方圆则一个劲怪叫,称萧平破坏了一出好戏,然后被崎帅追得满营跑,闹得营里一片鸡飞狗跳。
  在和兄弟们嬉笑打闹之余,崎帅突然觉得,一转眼分开十来天,还真是挺想念大家的。然后他不可避免又想到了生死未卜的鬼宿,心情一下子又变得低落起来。
  其他人看出崎帅的心事,也就没心情再闹,各自回了自己的营房。倒是萧平留了下来,默默地站在一边,既不说话,也不走。
  崎帅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其他兄弟,打起精神问道:“怎么了?”
  萧平道:“我是向你请罪的,之前你让我清点大家的战功,我自作主张将鬼宿大哥列入了阵亡名单……”
  “什么?”崎帅一听,声调一下高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做?这样一来,朝廷就会当作他已经死了,虎贲卫的花名册里也不会再有他的名字,就算哪天得知他的消息,我们都没办法通过正规渠道请求耿统领派兵营救。你马上去把他的名字划掉,要不然哪天他平安归来,让我有什么脸去面对他?”
  萧平轻声道:“但是不这么做,大伙的战功都没法上报。”
  “我不管。”崎帅生气地在房中走来走去:“我不稀罕什么战功。这事还有谁参与了,方烈和方圆两个混蛋是不是也知道?难道比起鬼宿兄的生死,你们更在意的是能从朝廷那里领到多少赏赐?”
  “我一个人做的,不关其他人的事。”萧平的语气很平静,坚定地迎上崎帅吃人的目光:“我们也许不需要朝廷赏赐,但是鬼宿大哥的家人需要。”
  “放屁,简直是放臭屁。”崎帅气得一下子找不到更狠的话来骂人,一把揪住萧平的衣襟:“之前我们从……那里头弄的钱,鬼宿兄分到的那一份,足够一个普通人家花一辈子了吧,你少拿这种理由糊弄我。”
  萧平紧紧抿着嘴,好一会没有说话。
  崎帅以为萧平理亏,盛怒之中将他一把推到地上:“你到是说啊!”
  萧平缓缓站起身,低下头:“对不起,是我贪恋战功,我做错了。”
  崎帅瞪着萧平,双拳紧了松、松了紧,最后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中怒火沉声道:“你走,从今以后算我没你这个兄弟。”
  萧平闻言浑身一震,怔怔地向后退了两步,像是一时理解不了崎帅的话。
  “怎么,还要我重复一遍吗?”崎帅冲萧平吼道。
  “我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萧平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崎帅,慢慢地转身走向门外:“帅哥儿觉得我不配当兄弟,那我就走好了。”
  这时,方烈一阵风般由门外冲进来,嘴里嚷嚷着“朝廷的封赏定下来了”,结果一看屋里气氛不对,愣了愣:“发生什么了?”
  萧平没有说话,低头走了出去,崎帅则气乎乎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方家兄弟向来形影不离,方圆随后也出现,一脸纳闷道:“萧平怎么了,我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理我,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没什么。”崎帅扭过脸去,毕竟兄弟一场,他不想最后闹得大家都把萧平当敌人。
  不过就连粗线条的方烈都看出崎帅口不对心,更别说一向有几分小聪明的方圆。在这两兄弟一番软缠硬磨下,崎帅只得斟酌着用词,将事情说了一遍。
  方圆听完,想了想道:“这事我们确实不知情,不过,萧平刚才真是那么说的,鬼宿师兄家里人需要钱?”
  崎帅一想起萧平这个蹩脚的理由就来气,哼了一声没说话。
  “帅哥儿,也许……”方圆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顿了顿决定还是把话说完:“也许萧平说的是真的。鬼宿师兄家里的情况有些特殊,他也一向不喜欢别人提起。我们同在寒门义府,所以我听说过一些,本来不该外传,但是眼下这情况,就算他以后怪我,我也要说了。”
  随后,方圆将鬼宿家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鬼宿从小便没了父亲,母亲改嫁后,他是在继父的抚养下长大的。他这个继父别的都好,也从未嫌弃过他们母子俩,唯独一样,太过嗜赌。本来他继父家还略有薄产,但就因为好赌,把家里输得一穷二白,还曾因还不上赌债被人切了一根手指。鬼宿差点因此离开寒门义府,还是义府里有人起了惜才之心,替他交付学资,他才能继续专心修行。也正因为这样,他家里的情况才被一些同门知晓。
  “本来从那件事以后,鬼宿师兄的继父已经痛下决心戒赌了。但是我要没猜错的话,上次鬼宿师兄把那些钱送回家,可能又勾起了他继父的赌瘾,后面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以他继父的赌性,给座金山都能输得完,只是不知道萧平从哪里了解到的。”方圆摇头叹息着,又补充了一句:“所以道圣老子才说,福兮祸所伏,一夜暴富对于有些人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听到这里,崎帅终于明白,自己错怪了萧平。气一消,他又开始觉得自己刚才做得有些过分,可是刚撂了狠话就让他认错,面子上又有些过不去。
  “咳……就算这件事另有隐情,那也应该开诚布公告诉大家才对。萧平这家伙,有什么事都自己担着,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崎帅佯装余怒未消,挥挥手道:“先别管那个家伙了,你们不是来说朝廷封赏的事吗,说说看,结果如何。”
  方家兄弟对视一眼,以为崎帅仍在生萧平的气,于是劝道:“帅哥儿,你要不先去看看萧平?别看萧平很多时候都闷不吭声,其实他心思比谁都活泛,也特别敏感。尤其是进了虎贲卫以后,他暗地里帮你处理了很多你没耐心管的杂务,像是大家的日常点卯、军服洗换等事,都是他出面操持的,却从没向你提过一句。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是对他不闻不问,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种情况是什么情况?难道我做错了?就算有错,也是那家伙有错在先,他必须先来向我认错,我才能原谅他。”崎帅两眼一瞪:“朝廷封赏的事你们到底说不说,不说出去。”
  “好好,我说。这次攻打兽冢,所有参战将士都有白银三十两、帛两匹的赏赐,而咱们这伙半吊子因为任务特殊,赏赐足足是普通禁军的五倍。哦,对了,再过些日子,大帝还要为华统领举办国葬……”
  对这些事,崎帅听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哼两声表示知道了。好不容易等正事说完,方家兄弟又说了会闲话才离开。
  方家兄弟一走,崎帅“嗖”地窜到门后,扒着门缝确定这两人去了别的营房串门,紧跟着便出了门。
  他快步走到萧平和方家兄弟合住的营房外,先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又抓着脑袋想了想,故意清一下嗓子,然后装作来找方家兄弟的样子,笑咪咪地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