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 五禽真义

  知道一件事的问题出在哪,和知道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其实是两码事。崎帅等人虽知道魔国祭坛才是一切的根源,可在解决腐肉傀儡之前,他们仍然什么都做不了。
  大概是没有得到新鲜血肉的补充,这一次重聚成形的腐肉傀儡整体上和上次没有区别,攻击模式也基本一致,近则飞扑,远则投掷腐肉攻击。
  按照崎帅杀死谷车的经验,如果能毁掉祭坛,腐肉傀儡便不攻自破。问题是要毁祭坛并不容易,焦畅的下场便是先例,再加上腐肉傀儡在一旁袭扰不休,他们根本没功夫思量安全毁掉祭坛的方法。
  于是乎,祭坛和腐肉傀儡相辅相成,形成了一个死结,这大概也是魔国少煞主僻于在离开前有意设下的防护机制。
  而且联想到谷车死前曾神识出窍影响过兽冢的局势,祭坛这里闹得天翻地覆,没准身在别处的僻于也有同样的手段,突然传回神识。所以他们不但要想办法破局,还要与时间赛跑,赶在僻于察觉这里的情况前完成。
  崎帅不信这世上真有无解之局,与腐肉傀儡小心周旋之余,并没有放弃以鹿系吐纳法寻求与周围环境的平衡。因为这是他唯一找到魔国祭坛和腐肉傀儡弱点的希望,也因为不管鬼宿还是孟虎、焦畅以及密室外的数十位兄弟,都是被他带入局中,如今焦畅身死,无论有多么困难,他都要把还活着的人安然无恙带回去,这既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担当。
  一边面对稍不留意便会丧命的激烈搏斗,一边还要分心维持鹿系吐纳,这对于崎帅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挑战。毕竟腐肉傀儡承袭了焦畅的实力,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被击中,幸好鬼宿和孟虎在一旁全力照护,才让他幸免于难。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心不在焉?”孟虎看出崎帅状态不对,隔着老远急得大叫,鬼宿虽没说话,但也朝他投来质询的目光。
  “信我!”崎帅没有解释,仍然努力让自己沉入鹿之安舒的意境。
  鬼宿和孟虎对视一眼,无奈下不再计较崎帅的表现,而是各自发力,帮崎帅分担下更多来自腐肉傀儡的压力。
  不得不说,三人虽性格不同,却已在战斗中培养起无需言语表达的信任与默契。
  崎帅没有辜负鬼宿和孟虎的信任。凭着锲而不舍的坚持与信念,别人眼中寻常无奇的五禽戏,再一次被他揭开神秘面纱。在克服最初的种种困难与不适应之后,他不知不觉中得到一种全新的体验。
  天地万物,皆存相生相克之道。当两种相反的状态达成平衡,便可谓之阴阳。
  面对腐肉傀儡防不胜防的攻击,崎帅形动而意静,神驰而心宁,一动一静、一张一弛间渐渐达成平衡状态,于意境上已暗合阴阳天道。
  猛然间,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光照亮了一切,在崎帅的眼中,腐肉傀儡的攻击轨迹变得更加清晰,加上缠斗这么久已熟知其攻击模式,他心中生出一种自信,就算没有鬼宿与孟虎在一旁牵制,腐肉傀儡也再奈何不了他。
  而当他将鬼宿挥剑的姿态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豪气……他突然觉得,也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状态下,空手接住鬼宿一招锁红尘也并非不可能。
  此时的崎帅,在死亡与强烈责任感的双重作用下,脉力并未提升,修行境界也未改变,但是对于天地万物的感知,却已大不相同。
  他并没有意识到,如果能够将这种状态稳固下来,对于他今后的修行无疑大有助益,而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感知祭坛与腐肉傀儡的弱点上。
  “崎帅……帅哥儿……”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在天边。
  “谁?”崎帅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目光落在祭坛处时不由心中一惊:“焦畅!!”
  由于心神失守,崎帅只觉脑中轰地一响,好不容易达成的玄妙状态随之破碎。他脚下一个踉跄,随即一片黑影从天而降——是腐肉傀儡飞扑而来,而他仓促间已无力躲避。
  “崎帅——”孟虎痛苦地大吼一声。
  崎帅看见孟虎扑了过来,怎奈相距太远,已不可能将他救下。
  从未有一刻,死亡离他这么近。他的脑空一片空白,视线中孟虎的动作变成一串放慢的镜头,连眼角因焦急而挤出的尾纹都清晰可见。
  时间好像凝固了。
  可能……会死吧!崎帅的头脑在死亡刺激下变得异常清醒。焦畅、鬼宿、孟虎……所有随他来摧毁魔国祭坛的人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哪怕很多人他连话都没说过,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一想到焦畅,他有些不甘心,将目光重新投向祭坛——被焦畅一剑砍爆一处豁口的地方,刚才他就是在那个地方,居然看到了已死去的焦畅,才会心神受惊受到意境破碎的反噬。
  这一眼看去,他嘴边露出满意的笑容,因为至少可以证实他不是死于大惊小怪。
  焦畅真的在那。
  虽然只有一个虚影,但他知道,那就是焦畅。
  也许是因为玄妙状态不复存在,他再也听不到焦畅在说什么,而且焦畅的虚影越来越淡很快便消失不见,但他看懂了一个动作。
  其实自他第一眼看到焦畅时,焦畅就反复在做一个动作,他能看懂是因为就在不多久前,孟虎也曾做过这个动作——尿尿。
  崎帅只用了千分之一息的时间,便明白了焦畅所要传达的信息。但是他看了一眼当头扑下的腐肉傀儡,心中不由苦笑一声,只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时间恢复正常流速。
  崎帅只觉眼前一黑,同时身上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几乎快让他的骨头散架——只是这力量是由侧面传来,而不是来自头顶。
  “你还好吧。”鬼宿冷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此时在他听来却如天簌之音。
  崎帅扭头一看,只见鬼宿衣袖内透出一片赤色光泽,想必是激发了脉灵之力瞬间提升境界才将他救下。
  赤色为炎,代表鬼宿的脉力为火属性,偏偏他这人却总是一副冷眉冷面,实在是充满了矛盾的个体,但在崎帅心里,从此刻起,却成为最可靠的个体。
  崎帅没有说谢,因为他觉得,大恩不言谢,更何况是兄弟之间。而且他相信,鬼宿是一个不屑于别人感恩的人,对鬼宿说谢,也许在他看来既是不懂他,也是对他的侮辱。
  “你为什么不道谢?”鬼宿突然很认真地问。
  “我……”崎帅张着嘴,半晌后放弃辩解的打算,无语地说道:“谢谢。”
  “不客气。”鬼宿公事公办地回答。
  崎帅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孟虎,一肚子闷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有件事很急。”
  “你说。”
  “逼孟虎再尿一次,应该难不倒你吧?”
  鬼宿没问原因:“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