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抗旨擅离

  天上有海量怪鸟肆虐,地底有无数妖兽涌出,整个金陵城如陷入天罗地网,太平盛世转眼变作修罗炼狱。
  在一队武贲卫禁军的保护下,东宫长吏以及一众天才少年由镛园冲出,一路赶向御马坊。两处距离不算远,平日大概半柱香即可抵达,此时却变得千难万险,因为总有各种凶狠诡秘的妖兽会窜出伤人,而且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还会有什么妖兽从哪个角落里出现。等众人提心吊胆赶到御马坊时,随行护送的30余名武贲卫便全部阵亡,也全靠这些禁卫舍生忘死,长吏及一众少年才没有受到损伤。
  虎贲卫在御马坊设有重兵把守,但情况也不容乐观。众人赶到时,一队禁卫刚刚合力绞杀了一头浑身火焰的妖象,但也付出了十余条人命的代价,而且剩下的人个个带伤。
  虎贲卫校尉沉声下令:“上马,末将带人在前头开路,还请长吏大人随后跟紧。”
  长吏战战兢兢吩咐少年们听令行事,可是挑马的时候又出了岔子。虎贲卫乃重甲骑兵,所用战马都带有麒麟血统,因而负重力惊人,但天性也暴烈无比。众少年虽然各具一定修为,却刚刚爬上马背便被掀下,更别说长吏只是一介文官,根本连近身都近不了。
  就在虎贲校尉为此无比焦躁时,眼光突然一亮,只见混乱的人群中一人一马缓缓出列,不是别人,正是崎帅。
  “马通人性,大家不要慌乱。”崎帅安坐马背,对其他人指点道:“尽量凝神静气、放缓气息,马儿才能与你们心意相通。”
  崎帅其实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战马,被掀下一次后,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急于再次尝试,而是先以神识感知了一番,发现这些战马受到妖兽侵袭的影响,状态有些不安与狂躁。于是他以五禽戏中的鹿系吐纳法调整体内气息,让自己的意境融入到周围环境中,再试着与战马取得精神层面的共鸣,结果一举成功。
  千年前,医之圣者华佗怀着悲天悯人之心,于莽莽深山中隐居十年有余,取虎之威猛、鹿之安舒、熊之沉稳、猿之灵巧和鹤之轻捷,融入奇门七星、六甲八方之毕生绝学,才创出这五禽戏。虽因世人不识其精髓,流传至今已沦为寻常把式,但崎帅凭着对母亲的思念一练十年,已于不知不觉中触及真义,关键时刻渐渐体现出其妙用。
  得了崎帅的提醒后,众少年中如孟虎、焦畅这种悟性不凡者心领神会,屡经尝试终于也能勉强坐稳马背,但仍有大半人不得要领。虎贲校尉看得心急:“实在学不会的,三人一组绑在一起上马,让战马感受到熟悉的重量也行。”
  虽然模样难看,但事态紧急众人也顾不上许多,纷纷依令绑好上马,果然也有效果。
  虎贲校尉又由把守御马坊的禁卫中抽调了百人,佩剑一挥:“冲出宫去,目标,玄武湖。”
  长吏突然想起一事:“这位将军,我们就此一走了之,大帝和太子怎么办?”
  “末将只管依旨行事,别的管不了。”虎贲校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人不必多虑,末将由殿前领旨时,大帝已在与群臣商议移驾玄武湖之事,据说那里有圣兽镇守,无论多凶狠的妖兽都不敢侵犯。我们还是快快启程,这会大帝说不定已带着太子和文武百官到了那里。”
  长吏再无异议,随着武贲校尉一声令下,全队浩浩荡荡杀向宫外。
  出了宫门之外,一副比宫城中更加惨烈的场面展现在众人眼前。
  在宫城中,好歹上有万相光明大阵和鹰扬卫守护,下有虎贲卫和武骧卫这两支禁军防守,大帝身边还有一支锦衣卫。有这四支禁卫在,妖兽虽多,总算还有反击之力。可宫城外,普通的守城军士战力与禁军相距甚远,能守住军营不失已很难得,根本无力组织有效反击,最终遭殃的便是金陵百万平民百姓。
  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上,除了遍地残尸血泊,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空气中除了浓浓的血腥味,还有阵阵随着浓烟飘来的刺鼻焦味。
  唯一让众人略为安心的是,宫城外虽然也不时有妖兽的踪影出没,但是这些妖兽在杀完了视线内所能看到的人类之后,开始划分地盘各占一方,彼此间碰上也会互相撕咬搏斗。否则一味追杀人类的话,恐怕整个金陵短短时间内就将变成一座鬼城。
  虎贲校尉没有给众人多愁善感的时间,认准方向后大喝一声:“这边走。”说完领着百骑开路朝玄武湖杀去。
  崎帅是虎贲卫以外驭马最为得心应手之人,照理说应该一马当先紧随虎贲卫身后,这样也能最大程度保证自身安全。可是出了宫门后,他却跑越慢,渐渐落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当前方的队伍拐过一处路口时,崎帅一拉缰绳,转过马头准备朝另一个方向而去。现在这种时候,他实在放不下玉府安危,既然公开走不了,那便只能私下回去了。
  “国难当头,你小子竟敢开溜?”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崎帅扭头一看,却是孟虎和焦畅打马赶了回来,估计这两人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他无奈地叹口气:“你们这是做什么。”
  焦畅沉着脸道:“算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崎帅没好气地反问道:“命只有一条,你难道不怕死?话说回来,难道我不去玄武湖,就一定是怕死?”
  焦畅道:“你如果不是怕死,为什么要溜?”
  崎帅打马就走:“现在没功夫跟你解释,随便你怎么想吧。”
  焦畅一把拽住崎帅的缰绳:“大帝的旨意说得明明白白,违命者斩无赦,你敢溜,我现在就把你拿下!”
  崎帅有些恼怒:“那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焦畅见这两人越说越僵,没准真要当场打起来,皱着眉打和场道:“帅哥儿,我们把你当朋友才回来找你。抗旨擅离不是小事,你至少给我们一个理由。”
  崎帅沉声道:“十年前,若不是表舅仅凭一句口信,便千里迢迢亲自去西域将我接回,我的命早没了。眼下妖兽横行,就算抗旨我也要回府保他周全,否则有恩不报,这条命留着也是行尸走肉。”
  “原来如此。”孟虎见崎帅去意已决,又问道:“可是抗旨之事,事后若是有人追查起来,你又打算怎么交差?”
  崎帅望了一眼被妖兽肆虐后如地狱般的街道,摇摇头道:“能活下来再说以后吧。”说完头也不回打马而去。
  孟虎望着崎帅远去的背影叹道:“玄武湖有圣兽镇守,他不去,却要独自去守护手无寸铁的亲人,换了你我亲人在京的话,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个朋友,值得交。”
  焦畅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他这是徇私情而忘大义,非大丈夫所为。”
  孟虎哈哈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他才14岁,拿大义来要求他,会不会太早了点。”
  焦畅一想也是,脸色才稍稍好转。说到底,他还是把崎帅当作朋友,很快又想到一事:“万一这妖兽天灾最终被化解,有人要追究他抗旨擅离的罪责该怎么办?”
  孟虎眼睛一转,想到一个歪主意:“自古以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一路前往玄武湖,途中若是有人被妖兽伏击而与大队走散,以致无法到玄武湖集合,那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焦畅皱着眉:“就这么简单?”
  孟虎奸笑着补充道:“当然,咱们这就去向长吏汇报,崎帅被妖兽给掳去了,至于他是死是活,咱们可没看见,哈哈,就算他事后自己又冒出来,也不代表咱们撒了谎。”
  焦畅鄙视地瞪了孟虎一眼:“好好一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让人有种很贱的感觉。”
  孟虎脸皮比较厚,引以为荣道:“能保证自己高兴的同时,让别人觉得不高兴,这可是门本事。走了,再晚可追不上其他人了。”
  说罢,这两人也挥鞭催马,向大队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