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不容抹黑

  庆贤殿中,剑影如幕,少年热血,转眼间崎帅和铁虏定江已过了十余招,可谓气荡风云,棋逢对手。
  铁虏定江凭手中一柄平平无奇的钝剑,将定江七小剑发挥得淋漓尽致,剑势一时如惊涛拍岸,一时如怒浪击空,屡屡引得东神剑宗一方的喝彩,以及东宫这边少年天才们敬兼惧之的眼神。
  而崎帅以五禽戏之鹤系身法与之周旋,始终如闲庭漫步,气定神闲,举手投足充满飘逸轻灵之美,总是于漫不经心间便化解了定江七小剑的凶险杀招,亦不时让东宫这边识货之人拍案叫绝,更是让太子及长吏等人大为意外。
  最意外的人当属丁护。他没想到,原本以为必败无疑的崎帅,竟然表现出了双气汇元境上阶的水准,已完全将他抛在了身后。眼看着今日崎帅在太子面前出尽风头,他心中又急又恨,眼睛盯在崎帅身上几乎要冒出火来。
  场中崎帅和铁虏定江二人各有攻防,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总会有个胜负之分。一盏茶时间过去……两盏茶时间过去……无论东宫这边,还是东神剑宗的人,心里都开始悬了起来。尤其是原先对崎帅不抱多少希望的太子,眼看着崎帅出场搏得了东宫一方今晚最好的局面,更加希望看到自己一方能扳回一局。
  场中胶着之势在战至将近一柱香时,终于开始出现变化。
  崎帅的脉力似乎不如铁虏定江深厚,时间一久,身法变得略显迟滞,渐渐落于被动防守的状态。而铁虏定江看到得胜在望,更是全力以赴催动剑势,牢牢掌握了场上的主动权。
  又是十余招过去,只见铁虏定江连挥三剑将崎帅逼退后,脸上突然露出肃然之色,双手抱剑消失在原地。
  崎帅在铁虏定江消失的一瞬,神色变得空前专注,马上全力后掠。然而,铁虏定江抱剑消失的身影,却蓦然出现在他的背后,就似他自己撞上去一般。
  定江七小剑-唤涛式。
  干燥通风的庆贤殿内,突然变得潮湿而压抑,随着天外一记怒涛之声传来,铁虏定江的身影猛然爆发,化出成百上千个向前持剑突刺的影子,如洪荒巨流般将崎帅吞没。
  无数个“铁虏定江”所化的洪流从殿中涌过,最后一一叠加归位,回到了他原先抱剑消失的位置,看起来就如他从未挪过位置一般。
  而洪流退却之后,崎帅右手负于身后,左臂垂于身侧,殷殷鲜血顺着手掌流下,很快在脚边汇成一小摊血泊。
  这一切发生得快,结束得更快。
  太子怔怔地看着崎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黯然摆手:“来人,带这少年下去包扎伤口。”
  太孙观战时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松开,小声哼道:“废物。”
  而东宫这边无论是陪同出席的官员,还是受邀与宴的少年天才们,无不满脸惋惜地看着崎帅。曾经有那么一小会,他们真的以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会带来奇迹,为今晚的东宫挽回一些颜面。无奈,东宗九子名不虚传,能战至此番局面,已经难得了……
  丁护突然走到场中,满脸“关心”地去扶崎帅:“怎么样,你没事吧?”他这举动看似好心,实际上,却是将候在一旁带崎帅去疗伤的太监给挡了下来,而且把崎帅拖在这里,也是存心提醒太子追究责任。
  崎帅脸色有些苍白,心情也不是太好,瞥了一眼丁护,道:“这里有你什么事?”
  丁护假惺惺道:“你虽对我有偏见,但我还是很担心你。你适才向太子做出承诺,若不得胜愿受任何惩罚,可你伤成这样,还要领罚的话……”说这话时,双眼不时去望太孙。
  太孙果然不负丁护“厚望”,一经提醒,顿时向太子请示道:“父王,这无用学子在庆贤殿上夸了海口,此时却一败涂地,还需给予惩戒才是,否则今后人人都只道东宫威信不彰。”
  丁护心中大喜,面向正殿躬身行礼,假仁假义道:“太子殿下,太孙殿下,欺君之罪非同小可,还请两位殿下念在崎帅年少无知的份上,对他从轻发落。”好嘛,这一句话便给崎帅扣上了欺君之罪。不过太子是国之储君,崎帅当面夸下海口,真要这么定罪的话,也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只是经丁护这么一挑唆,一下子让原本可大可小的事情变得严重了许多。
  崎帅一直没机会说话,听到丁护明里暗里在一旁拱火,再也忍耐不住,呲牙咧嘴地忍着伤痛,伸出左手戳了戳丁护,然后趁他回头时,反手一巴掌甩了过去:“我再说一次,这里有你什么事?”
  “啪……”
  轻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庆贤殿内不断回荡,让所有人愣住。一个刚刚落败、即将面临严厉惩罚的人,竟然敢在太子面前随意动手打人?
  丁护也没想到崎帅在这种场合敢这样动手,促不及防下被打得脸一歪,气恼交加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崎帅也没打算给他多说的机会,反问道:“你什么你,我就是打你了,怎么着?”
  丁护捂着脸快把牙咬碎,他很想还手,可当着太子的面,却没崎帅这份胆量。
  就在东神剑宗一方抱着看戏的心理快要笑出声来,而东宫这边人人皱眉,太孙准备喝令左右将崎帅拿下时,殿内又传出“叮”的一声金属脆响,铁虏定江手中钝剑毫无征兆地崩裂成无数碎片洒落一地。
  一直没说话的铁虏定江丢掉只剩剑柄的钝剑,抱拳朝崎帅行揖:“受教。”
  包括太子、太孙、丁护等人在内,殿中绝大部分人一下子愣住,所谓受教,是败者自认技不如人说的话,铁虏定江说受教又是什么意思?大家的眼光齐刷刷转向崎帅,想看看他怎么说,一时也顾不上再计较崎帅在殿上随意打人的无礼之举。
  只见崎帅咧嘴笑笑,负于身后的右手伸到身前,原来一直握着一块品质精奇的玉佩。他将玉佩朝铁虏定江一掷,朗声道:“客气。你用的若是自己平日佩剑,而非这无锋凡剑的话,结局就完全不一样了。”
  铁虏定江接住玉佩重新系回腰间,正色道:“不瞒你说,我的定江七小剑需分别对应七柄神剑,才能发挥最大威力。若是我这七柄佩剑在身,结局又不一样。有一事还请以实相告,你与墨漓墨老前辈是什么关系?”
  墨漓?崎帅有些茫然。
  铁虏定江补充道:“就是人称剁手神医的墨漓老前辈,他也是千年前医圣华佗的直系传人。你的五禽戏堪称出神入化,远非寻常人所能比拟,难道没有受过墨老前辈的指点?”
  崎帅想了想,很认真地答道:“我自幼丧母,因为这套五禽戏是母亲在时所教,所以难免感怀至深,十年来坚持练习,但是和其他人练的并没什么不同。至于你提到的那位前辈,我从未听说过。”
  “你练习五禽戏,一日都未曾中断?”
  “一日都未中断。”
  铁虏定江沉默许久,黯然道:“十年如一日苦练别人瞧不上眼的五禽戏,却把寻常功夫练出了不寻常之处,这等武道天成的禀赋,实在令人佩服。今日一战,定江败得心服口服。”
  到了这个时候,殿内诸人方恍然大悟,原来这场比试,最后的胜者竟然是崎帅!
  可是,真的如此吗,崎帅竟然赢了东宗第九子?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况下,竟然替东宫扳回一城?
  这个转变来得如此突然,也如此令人开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铁虏定江是东宗九子在场三人中最强的一个,崎帅胜了他,东宫前头连输那两场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太子喜出望外,声音也变得格外有洪亮:“崎公子少年英雄,果然不负众望,本宫重重有赏。”
  东神剑宗一众人等本来得意洋洋,却在这最后一场中输掉,风头一下又回到东宫一边,自然觉得无趣,很快便称乏告辞。
  太子将赵长老离开时黯然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更是高兴几分,待东神剑宗离开后,对扳回局面的功臣崎帅大肆赞赏,在座诸官员也纷纷献上赞美之辞,倒让崎帅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次胜得十分侥幸,主要是普通钝剑无法承受定江七小剑的威力,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铁虏定江的发挥。如果对手是对剑质要求没那么高的皇甫检或长空肃,他光凭赤手空拳应战,可能反而无法取胜。
  不过胜就是胜,背后种种微妙的原因,丝毫不妨碍崎帅成为今晚庆贤殿上的明星。就连太子都放下身架,主动赐酒与他同饮,更别说在座的其他朝廷官员。这种万众瞩目、受人追捧的感觉,确实令小小年纪的他感到十分陶醉。
  这场晚宴又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最终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崎帅领了厚赏,在几名太监的簇拥下离去。
  太子则突然想起一事,叫来长吏问道:“先前你曾说,有一件关于崎公子的事情要禀报?”
  长吏坚定地摇摇头:“禀殿下,那件事不提也罢,臣已将误报之人斥退。今晚是殿下的高兴日子,臣绝不会允许别有用心之人抹黑崎公子,破坏了殿下的好心情。”
  于是乎,在崎帅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劫持、损毁丁家官货的事,出现了最后一个变数。整件事在东宫宫墙内盖棺定论:既然没有人赃并获,谁也别想往东宫功臣身上泼脏水,此事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