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交换婚书

  金陵城外,十里亭处。
  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为金陵城外的官道镀上一层桔红的色彩。由于金陵城门即将关闭,路上几乎已看不到人,只有一支由五辆马车组成的车队由远处风尘仆仆地行来。
  崎帅坐在十里亭里,隔老远便看到车队前方绣着大大“曹”字的旗子,仔细数了数车子和随行人员的数量,确认无虞后,满意地点点头,取出一块方巾将脸蒙上,然后从地上拎起事先准备好的公鸡,拧断脖子丢在官道中央,自己则端坐于亭中,静候车队的到来。
  杀鸡儆猴,是黑道中人劫道最常用的警示手法,崎帅也是从曹桑那里听来的。今天便是东宫订制的那批玉玩进城的日子,不过他等的这支车队与玉氏无关,而是曹家替丁家运送官货的车队。
  比起玉氏,丁家有官府采办的身份,如果所运官货在路上出了岔子,无疑将是一记沉重打击,这便是崎帅多天前想到的问题关键。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所以一连十来天,崎帅拉着曹桑四处闲逛,一来进一步拉近两人的关系,二来花了不少心思,让曹桑最终答应帮忙,弄了一份丁家最近托运货物的清单与运送时间。更妙的是,这五辆马车中,有一辆车子里装着东宫长吏私下订购的寿山奇石,据称是长吏为东宫物色的国寿节贺礼之一。
  有了这些情报后,崎帅让曹桑帮了最后一个小忙,那就是制造一些“意外”,让这支车队抵达金陵城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天。如此一来,丁家的官货便赶在玉氐的货物之前一个时辰送抵。
  崎帅很想看看,丁家如果得知这支车队在路上出了岔子,还有没有心情如期举办交换婚书的仪式?
  更重要的是,以丁震的老练,为了防范玉怀涛临场变卦,肯定要到交换婚书的仪式完成,才会放出信号,让布置在城外的人撤回去。而他提前劫了丁家的货物,必然会打乱丁震的这些布置,玉氏的货自然就安全无虞,不用再被丁震牵着鼻子走。
  崎帅的整个计划无疑有些胆大妄为,因为曹家护送车队的人虽然好对付,但是丁家布置在城外的人手修为多高、人数多少、埋伏在何处等情况,他却不知底细,稍有不慎,不但帮不了表舅,自己还会落个劫持官货的罪名。
  不过越是胆大妄为,便越是令人难以预料。崎帅相信,丁、曹两家一定想不到,会有人敢在离金陵城仅十里的地方对这支车队动手,所以他上来便已占得先机。至于丁家布置在城外的人手会有多难对付……崎帅摸了摸右臂给自己打气,实在不行,拼着激发猛虎纹印的力量也要把这件事干成,至于会有什么代价,到时候再说吧。
  ……
  金陵城内,玉府前院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丁震喧宾夺主地站在檐下,笑迎各方宾客。今天和当年他把妹妹嫁给玉怀涛当二房不同,这次可是丁家反过来,要娶玉氏嫡女入门,所以他广发请帖宴请城中名流,一同见证丁、玉两家交换婚书。还真别说,玉氏的名头十分管用,不少以前瞧不起丁家的人,一听玉氏要把女儿嫁入丁家,也破天荒登门道贺,让丁震倍有面子。
  而且今日对于丁家来说是双喜临门。今晚太子在东宫设宴招待东神剑宗入朝为国寿节道贺的使团,凭着丁家和东宫长吏攀上的关系,再加上丁护在具有军方背景的天道武院颇得赞誉,丁护得以列入陪侍名单,若能博得席间某个大人物的垂青,那么丁家的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如果有幸得到太子那么一两句的好评,丁震更是做梦都要笑醒。话说回来,在这方面,他对自己儿子有着相当的信心。
  相对于丁震的满面春风,玉怀涛坐在厅堂之上,强颜欢笑应付着宾客们的道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理性告诉他,与丁家联姻以后,丁家为了自身颜面,自然会加大力度扶持迟暮的玉氏,将来他与丁氏生的儿子玉青城若是争气,未尝没有光复玉氏门楣的机会。可是从感情上说,他明知丁震就是害玉氏走上穷途的黑手,却还是只能将女儿嫁过去,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可是为了玉氏宗祠不倒,他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恨只恨自己儒弱,没有力量挽回玉氏的颓势。
  不管玉怀涛情不情愿,厅内厅外的热烈气氛随着各方宾客陆续到达而不断升温。丁震志得意满地回到主厅,凑在玉怀涛耳边轻声道:“马上就要交换婚书了,你放心,只要事情一完,我马上放出烟火信号,让城外的人撤回来。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
  这番场面被不知内情的客人看在眼里,还道这两人交情深厚,更是连声祝贺丁、玉两家结下秦晋之好,吵着早日要喝两家的喜酒。
  在众目睽睽下,丁震与玉怀涛依足纳吉礼数,由丁家呈上雁、羊、彩绸、首饰、礼饼、礼香烛等聘礼,然后又宣布了双方儿女问名占卜合婚的结果,最后便是互换婚书,择期再由玉氏回礼,议定大婚吉日。
  丁震从始至终主导着仪式的流程,等玉怀涛象征性地查检聘礼后,满面红光地取出用红绸包裹的婚书,递向玉怀涛。
  面对丁震递来的婚书,玉怀涛几乎把牙咬碎,才颤巍巍伸手去接。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捏着相同样式、记着玉无双生辰的婚书,只要两人交换完成,从此以后玉无双便注定是丁家的人。
  在所有宾客见证下,现场热烈气氛达到顶峰。
  就在这时,丁震的大管家慌慌张张地穿过人群,附到丁震耳边说了句话。原本喜气洋洋的丁震脸色刷地变得煞白,手中一抖,递出去的婚书“叭”地掉到地上。
  在这种喜庆的时刻,婚书落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场一下变得十分安静,众人全都疑惑地盯着丁震,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心黑手辣的角色变得如此失态。
  只见丁震很快回过神来,高声道:“瞧我这记性,幸好管家提醒,此刻吉时未到,若是提前换了婚书,会妨了我家护儿和玉氏小姐的儿孙之福。还请诸位见谅,稍等片刻,待我与玉世兄告请祖宗相佑之后,便再无碍。”说完挽住玉怀涛,半推半拽带着他进了后堂。
  等到了没人之处,丁震一甩膀子将玉怀涛掼到地上,气急败坏地指着鼻子道:“说,你府上那个小叫花去哪了?城外的事情,是不是你指使的?”
  玉怀涛被摔得七荤八素,满脸惶然之色,完全不知丁震为什么突然翻脸:“你是说帅儿?他干什么了?”
  丁震恨声道:“我府中管家来报,一个蒙着面的少年高手在城外砸了我采办的官货,还劫走了一样重要东西,你敢说与你无关?”
  玉怀涛愣了愣,失声道:“不可能……帅儿不会这么做的……”
  “不是他还会是谁?那小杂碎故意拦路,让曹家车队发出求援烟火,引开了老子布置在城外的人,又惊了马儿冲出官道让整整四车官货摔个稀烂,还劫了老子献给东宫的宝贝……这每一条,都足以治那小杂碎死罪。”
  “证据呢,你凭什么说是帅儿干的?”
  “老子的话就是证据!”丁震咬牙切齿道:“你府上那小叫花身手虽然不错,老子花重金请的供奉也不是吃素的。等他们追上那个小杂碎,看老子不把他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