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让你滚
我已经到了极限,好在,祠堂在我到达极限前的一秒,让我跨入终点了。
浑身的衣衫已经湿透,黏腻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滚,紧抿的唇畔内里,是咬破后的齿印,血已经流尽,舌尖再尝不出血的腥味跟甜味。
祠堂的门槛在面前了,我总算是到了这里,抬头看着头顶的匾,眼睛里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刷的一下就滚了下来。
“且慢——”
我才刚低下头,身子未动,就听到了一名男子的声音,声音是从身后发出来的,明显是个孩子的声音,还有一丝冷漠跟嫌弃。
“这又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回王爷,是郡主,叫——”
嬷嬷伏身要去解释,却被那人给打断了。
“如今,这阿猫阿狗都能来这里冒充了,郡主?这王府里,何时有丢失的郡主?”
来者不善,又是个男子孩子,这王府里,安逸在结发妻子过世后第二年,又娶了一门新房续弦,续弦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今年刚好十三周岁,剩下一儿一女,三年前才办的满月酒。
想来,这义愤填膺的声音的主人,就是这个安蒙吧!
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竟然说别人是野孩子,理直气壮,还义愤填膺。
我没回答,更没有回头,只是跪坐在原地,垂着眉眼,低头看身上的花纹,脑子里寻思着,待会该怎么回答他。
“王爷,这是老王爷点头同意的,您这边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去问问老王爷!”
嬷嬷的声音不卑不亢,既没有妥协低下身份,更没有多费口舌,只把一切缘由都推给了老王爷安逸。
这嬷嬷,在这里,似乎还有些威信,我在心里头,把她的声音默默记下,往后要好好相处才是。
“别拿我父皇压我,他这些年,为这些子阿猫阿狗,浪费了多少精力,哪一次是真的找到了?说定,这个阿姊,早就烂在了泥巴里!”
安蒙一听到嬷嬷的言语里,有压自己的意思,立马就炸了,跟着就毛躁的说了一通。
“你——还不快滚!”
这个你,说的是我吧?他好像在我背后拿手指着我。
偏偏,我就是不回头,就是瞧不见,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你这泼皮,怎么听不懂小爷的话,让你滚呢!”
安蒙见我没反应,立马又气冲冲的跑到了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骂着。
我抬头看着他,不说话,直看的他心里发毛,声音发虚:
“你——你瞧我做什么?”
我依旧是不说话,看着他,一直到他忍不住要发火之前,才对他微微一笑,继续低头看地。
“你——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安蒙懵了一会儿,那张已经初显风流的面庞,这会儿,只怕是已经爬满了姜红色的潮晕,人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这世上,很多时候,你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的时候,就不必讲话,只管拿眼睛去看,且这眼睛里,一定要有东西。
既楚楚可怜,又不卑不亢,既委屈巴巴,又倔强刚毅,这样复杂的情绪,杂糅交错,百转千回,到了末了,只在低眉前给个不明深意的微笑,保准对面的人,懵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安蒙是这二道城门后住着的主子,这样的把戏他该是见识过,所以只愣了片刻,就记起来了最初的目的——赶我走。
“你这个泼皮,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
安蒙见我又恢复了不理他,只低着头的样子,心里头的火气蹭蹭蹭的上来了,哇哇哇的喊着人,就要让他们把我拖走。
这一喊,果然就有人围了上来,撸了袖子,就要往我身上扯衣服。
这一次,嬷嬷没有再出声解围,只是默默的守在一边。
“不必,我自己会走!”
我挥袖打开围上来的手,直起来了身子,不卑不亢的环视了四周一圈,这才把院子里的情景看明白。
这祠堂外头,是刻着碑文跟教训,守着的人,都是些年纪不小的老奴才,男男女女,围了一个院子,偏偏祠堂门口,是他们瞧着的热闹中心。
灯火通透,这一双双眼睛后头,怕就有安逸的眼睛,我此刻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瞧在了眼里。
长老们说了,想要冒充他女儿的人,大有人在,眼睛同我一般的,一抓一大把,可偏偏,安逸一眼就否认了。
说是认女儿,可偏偏这个认却是与众不同的,没有低血认亲,没有证人跟物证,只是要把人带来,让他瞧上一眼。
坊间人都说,他不是找亲生女儿,他是在找自己心里的女儿。
这样没有依据可循的认亲,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长老们告诉我,按自己的心走,心之所向,意之所去,安逸是瞧过上百个人,你心里头想什么,有没有欺骗跟刻意模仿,他是一清二楚。
所以,这入宫认亲,才是最难的一个环节。
如果成功了,这以后的打算,才能舒展开来。
若是失败了,那也就只能止步于此,而我还有没有命离开,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我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祠堂的台阶,我还没有踏上,这一路的三跪九叩,到了这里,离开未免有些可惜,可撒泼打滚的求留下,也不是我能做的。
这位王菲,我虽然素未谋面,可想到她是因为女儿失踪,忧思成疾才撒手人寰,这不仅让我记起来了我的阿爹跟阿娘。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王妃正真的女儿是谁,不得而知,可在这里,我倒是真想跪她一跪。
世上有母爱子如此,理当尊敬。
于是,我后退三步,毕恭毕敬,对着那扇敞开的门,拜了三拜,这才起身,转身就往外去,没有一丝的留恋。
原本,这就不是我认识的人,我跪她是有理由的,一路坚持到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我的目的从来就不单纯,何必假惺惺的去装可怜,哭哭啼啼,对着陌生人,我是做不出来。
这就是我,真实的我,若这一次走不掉,那我这脑袋,怕也跟着出不了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