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放灯
老板的身影刚好挡住可我的视线，一路的声音传来了，他依旧是我最初认得的模样，一尘不染，一成不变。
看不见他的身影，我就喜欢他的声音，是略微低沉，又不会让人觉得沉闷的强调。
他在说谢谢，然后就是几个铜板相互碰撞，落在了老板的手心的声音。
糊糊是用姜草叶子煮出来的，加了点盐巴，还添了少于面粉，勺子跟碗都是破旧的带了豁口。
舀起一勺糊糊，那本就清淡如水，没有一丝粘黏的糊糊，把着菜叶子，一起往碗里露。
“尝尝吧，这味道，以后你再也不会遇见了。”
一路并不太需要吃东西，他陪我的时候，可以一连七八天不吃东西，长老们告诉我，妖只要是修行够了，几十年不吃东西，也是很常见的。
但是，我每次都怕他饿了。
我想到了他变成小奶狼时，每天都会准时到帐篷里，吃阿娘煮的奶茶，阿大切碎的细肉，吃到肚子撑得圆滚滚的，吃到尾巴跟腿都翘了起来。
在我的记忆里，他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他跟我一样，需要吃东西。
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一路也顺应着我，陪着我，我们总是在一处，如果长老们的教训，让我觉得难过，他总是第一个发现，然后陪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陪着我，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好！”
同样，他如果告诉我，要我记得这糊糊的味道，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吞下一碗。
糊糊是不好吃，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
一路说，晚上入了宫，我们就会进去另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那里的一切，都会让人眼花缭乱，都会让人乐不思蜀，忘记初衷。
糊糊虽然难吃，却是要我记在心里，知道那皇城外，是饥荒跟战乱，破败跟萧条。
我没有任何反驳，吃过糊糊，他说要写自己的愿望在灯笼上，这是一个美好的寄托，不是为了上达天神，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信念。
人要活下去，都需要一个信念，信念不灭，刀山火海你也能挺过来，信念灭了，寸步也会丧生于此。
我咬着指尖，想要去偷看他写的字，可偏偏，他能猜中我的念头，转身去了另外一张桌子。
“安宁，不可以偷看我的！”
一路背对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他背后也长了眼睛，能看到我的一举一动，才刚站起来，就被他发现了。
好吧，我就自己写自己的。
无奈，只能坐下来，提笔看着灯笼，思酎片刻，我抬笔留下来了一句词：
一路觅安宁，安宁归来路。
这是一句蹩脚的词，甚至是不算一句词，可我就是喜欢。
一路，是陪着我的一路，安宁是我，也是我此后终其一生想要追求的。
阿娘跟阿大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之所以取了安宁，就是希望我的一生，顺遂安宁。
事与愿违，我如今来此，深入狼穴，若真需要一个信念，那就只有这一个：
希望我自己，终有一日能历尽千帆，尝尽人世沧桑，却依旧能回归原本的我。
来时路，来时我，来时陪我的一路，归去时依旧是我跟一路，我们会一起，一直在一起。
这样挺好的，如果一路瞧见了，问起来的话，那我也是有两个解释，一个是有他，一个没他。
有他的话，我藏在心里，没他的解释，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告诉他。
“写好了吗？”
一路还在那个位置上，扭头回来问我。
“你呢？”
我点头，有些心虚的把灯笼抱在了怀里，盖住了上边的字。
“可以去放灯了。”
一路点头，起身，在前边两步位置等着我，我起身，向他靠近一步，他就往前走一步，我往前追着跑，他也往前跑。
我们之间，一直有些两步的距离，我快他就快，我慢他也慢，追逐了几次，我就放弃了。
没意思，他既然成心避开我，那不管我怎么追，也是追不上的。
抱着灯笼，我默默的低着头，走在了后头，心里头有一些郁闷，可这郁闷，却是没有由来的。
街道往前走不了多远，就是护城河了，那里有一座桥，桥下边有台阶，可以延伸到河边。
一路告诉我，以前的时候，这里的台阶，都是附近居民们取水跟洗衣洗菜的地方。
如今，这里，只有求仙问道的人，才会在此放灯祈福。
台阶在桥两边都有，再往前走，隔不了多远，还有一个台阶，往后，同样的距离，河两岸都有台阶延伸下去。
我跟一路没有在同一个台阶上，反而是在桥的两边，一个人站了一个。
我知道他不愿意让我瞧见他写的字，他也可以躲避着，既然如此，那不如成全他，免得让自己怄气。
我等着前边的人从下头上来，看了一路一眼，他那边，还有人在下面祈福，回头看了下身后等着的人，我没有犹豫，就先走了下去。
灯在我的手心里被点燃，然后把它轻轻的放在了水里，只是轻轻一推，它就荡到了水中央去。
我这个灯，虽然样子不怎么样，可在水里确实不错的，没有一沾水就扑腾灭了，反而是顺着水流往前去了。
我双手合十，学着那些人的模样，装模做样的嘀咕了一通，这才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准备往回去。
突然，我面前的水面晃了晃，低头一看，竟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盏水灯，样子跟我放的一样，上边的字，刚好映入眼底。
那字我认得，是一路的。
“劳烦你帮我推一下，有些歪了！”
一路在另一个台阶上，对着我眨了眨眼睛。
他是故意的，哪有在下游，还能把水灯推到上游的？
“好啊！”
我呢，也是看破不说破，只管顺着他的话走，又附身去推了那灯一把。
灯飘飘荡荡，竟然还追上了我的那盏，两盏灯，一前一后，相互陪伴着，往前去了。
“走吧，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一路没有双手合十，更没有跪下来，只是背着手，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那两盏灯，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好啊！”
我点头，从推完灯后，我就学着他，也这般默默的站着，看着那灯往下游走去。
一路跟我，以后也要如此，相互陪伴，相互取暖，我们就这样一辈子，长长久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