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月凉
每逢开学，总有计划、展望和憧憬，可每过一段时候往回看，又总是支离破碎。
凛透过车窗望着外面。车水灯龙，世界依然精彩。
过去的时间总是飞快的，连眨眼都不算。凛回想，过去的一个礼拜好像也没做什么。上课，工作室的事，妹妹和母亲……与以往不同的是，还多了个女孩。除了吃喝拉撒，时间基本就在这些里面了。没有浪费啊？可为什么都感觉不够？
上课不到一个月，就又回家了。
凛的肘支着窗的下沿，手托着下巴，目光向外，焦距却不在眼前。下午课完，收拾东西，才发现，暑假从家里带来的行李包，里面准备的秋冬的衣物，都还没动过。整个大背包，除了拿走的生活用品和两套换洗衣服，几乎原封未动。
不是不想家，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这时反而有点羡慕韩炳，家里远，不回去也可以找个舟车劳顿的理由。凛靠着靠背，有点愣神。最近过得有点好过头了，有些忘乎所以。或许，也有潜意识在逃避的意思？在巨大的几近无力解决的问题面前，用努力的假象来自我安慰？
算一算，钱没赚到，还少了。
在暑假的某一个时间点里，凛也膨胀过，觉得钱也不是那些人说的那么难赚，也觉得，那些人，或许本来就不是那么有本事，所以才会觉得难。自己有想法肯拼，是不一样的，然后立下决心……现在来看，倒不如说是幻想来的更贴切。
这大概就是人生一大错觉之一的‘我能’了。
滴笃——
“到哪里了？”
“刚出市区，可能要到晚上10点才能到，你和丫头先休息，不要等我。”凛给母亲回了信息，看着裂的屏，又发起了呆。
“下一站，南莲路……”
这车，好慢啊。
凛回过神来，昏昏沉沉的，竟然睡着了。看看时间，已经11点了，比预想中的迟了足足1个小时。
放长假，真可怕。
凛下了车，看着还来来往往的车流，不禁感叹，菊花都坐麻了。抖抖头，将背包挂在肩膀上，他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滴笃——
“还没到家？”
“面条，海鲜味的嘿嘿。”
“塞车了吗？”
“哎，洗白白噜。”
“到了吗？”
……
凛翻看手机，女孩隔一小会就一条信息，让他好笑又暖。略微想想，他回道：“还不睡觉？刚睡了一会，快到家了。”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嗫，就要找小娥报警啦，嘿嘿~~~”
“她？算了吧，我怕她连自己都弄丢。”
……
滴笃——
凛到家门口才收到回信，还是语音。有点奇怪，他点开往耳边一凑。
“你他妈再说一遍……”
……
凛差点把手机扔了。这丫的疯女人，怎么那么喜欢抢别人的手机看别人的信息？
“我……”
喀。
正在回信，门却开了。
“没带钥匙？”
“带，带了。”凛慢慢放下手机，朝母亲讪讪一笑。
“那你傻站着做什么？”
“在找啊，不是让你先睡嘛？”凛把门关上，扶着母亲的肩膀进去。
“你妹妹咯，一定要等你……”
到了客厅，她笑笑，朝着沙发颌首：“呢！”
凛哑然失笑。
橘白色的灯光微显暗，女孩抱着她那只已经有些年头的有点褪色的个头有她那么大的抱枕狗，小身子蜷着，已经睡了。
“饿不饿？还有饭菜，我去热一下……”
“不用。”凛摇摇头：“你先去睡，我洗澡就睡觉了，有点晕。”
“都叫你坐地铁了。”
“转来转去，还不是一样，没事，你去睡吧，我自己会搞。”凛推着母亲，直到送她上了楼梯无奈上去后才转了回来。
怎么办？
看着沙发上的妹妹，凛有点儿犯难了。抱她上去，8成就吵醒她了，而且自己坐了3小时车，风尘仆仆，还有点儿脏。
还是……
凛一抖索，被缩在沙发上瞪着眼的女孩吓得手里拎着的背包都险些甩了。
“唔……”
“人吓人，吓死人啊！醒了也不吱个声！”
“吱。”
……
“赶紧上去睡觉！”
“唔……”
“别装死！”
“唔……”
“我洗澡啊，回来你还在这看我怎么收拾你！”
“唔……”
……
凛的表情都瘫平了。不给点颜色她瞧瞧，真的以为自己有多疼她似的！气得想笑，他拎包上楼。然而，匆匆洗了个澡后，过没多久，他又‘嘣嘣’地跑了下来。探头一看，小丫头果然还窝在沙发上，几乎连姿势都没变过，又睡回去了。
很想、非常想、超级想不理她，但看她光着的小脚丫，凛又没辙了。明知9成是装的，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将她抱了起来。
“你的狗不要了。”
凛话音一落，昂着头‘睡’着的小丫头就一把拽住大毛狗，一路拖上了楼。
我能怎么办？
凛也很绝望。回头下楼关灯，才觉得有点饿。从学校出发到现在就喝了一瓶水，骗骗母亲让她安心可以，对肚子却行不通。
晕车，没胃口，只好用剩菜拌了个面。
期间，凛给云筠发信息报了平安，顺带让她早点休息。还好，小娥大概是睡着了，没再来找麻烦。现在真有点怕了她。
嘭。
凛一只手推开天台门。在屋里呆着有点闷，或者本来就心情有点闷，他就想透透气。
果然，阴天。
凛抬头看。深灰色的云层，薄厚不匀，片光片暗。这几天冷空气，有点下雨的迹象，过几天中秋，不知道能不能赏到月。
“唿——”
端碗吃面，面吹凉风，感觉好多了。他走到边上，靠着栏杆，往两边望了望。这栋楼是父母结婚时的婚房，已经有20多年历史。那时候家境好，连建带装修，据说花了30多万……对于现在的房价来说，是小钱，可在20年前，绝对是大钱。那会儿的人，还没有这么多心机，材料一般都比较真实，所以小楼整体的质量有保障。前些年，父亲升职，调去别处，也就是现在读书那边，为了方便，就在那里买了房子，于是全家人都搬了过去。这小楼，本来就爷爷奶奶住，直到出事。
周围的房子，大多都是这小楼之后建的了，但到现在，小楼的视野依然是附近最好的。倒不是说特别高，而是紧邻的就是姑妈的房子，当初建的并不高，她嫁人后，就搬走了，尤其是爷爷奶奶去世后，基本就不会回来，也就更别提重建了。
凛摸摸栏杆，日晒雨淋，已经有点脱漆。
应该是在高中的时候，房子重修过。楼体还很结实，于是就改了一下格局，重新装潢了一番，然后就一直到现在了。
凛呼出一口气。填饱肚子，该面对现实了。
以现在的房价论，这栋小楼，应该能卖个50万左右。可惜不是商业用地，不然，以这的地理位置，价钱至少得翻2-3倍。
预算是300万，但有200万保证金就可以做手术，后续的费用，应该还有2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周转。最坏的情况，就是做完手术，回国恢复。可心脏手术，术后康复本就是一个重要环节，如此折腾，那还不如留在国内。凛扳着手指头算，母亲那里应该还是有点存款的，去年用剩下的，应该30万左右；这个房子，卖或抵押……卖掉最好，抵押银行大几率不收，因为没有房产证，私贷有风险，但真的走到那步，也顾不得了。如此，应该有80万左右。自己手里，满打满算有20万……应该有，那就是100万。这100万，就是基本可以确认的部分。接下来就是借，什么人大概率能借到，什么人大概率借不到……凛默默算一遍，心里有点凉。关系好的亲戚，家境好点的就那么三、两个，李寿几率最大，可即使算上不确定的姑妈，也还差几十万。还只是200万，要想凑齐300万，还差接近一半！
“哈——”
凛捂捂脸，仰天哈出一口气。换句话就是说，下一个目标就是在两、三个月里找到一百多万……咯？
嗯……
靠啥？游戏？偷蒙拐骗抢？
凛抵住栏杆，上半身探出去……然后又收了回来。不是想跳楼，只是想吼一声，但想到现在是三更半夜，还是忍住了。
洗洗睡吧。
凛又叹了口气。身体健康，钱自然会有的，比如卖个肾啊卖个肝啊什么的。自嘲着转头，目光掠一下，碗都差点掉了。
小楼侧面，视野的远处，有个人站在天台的围墙上。
凛微微张开嘴。
这一刻，他想的不是鬼啊，跳楼啊，自杀啊，亚麻跌啊……之类的东西，他是被眼前所见震到了。发自内心的，震撼。
那个少年，穿着灰黑色的衣服，几乎和夜色融在一起。仰着头，他似乎不是站在只比巴掌略宽的女儿墙上，脚的一边，也不是十几米的悬空。他是那么的从容，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感觉。他仰望着夜空，好像是在云海中寻找着隐藏的月。
凛的瞳孔微微收缩。
某一刻，天上的阴云裂开了一丝。月亮的光芒漏下了一束。小小的一束，仿佛圣洁的神辉，不偏不倚，罩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