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偷窥

  “啊，找我们老板？”
  笑江楼的伙计打量凌乡明一番，十分不屑。
  这小孩儿什么玩意？一身穿得怪里怪气，布料均是下等货色，虽说人看上去还可以，不过满嘴龅牙的伙计觉得，这人的相貌都是爹妈的功劳，和本人毫无关系，所以不足够证明这个人如何如何。
  伙计就是这么个绝对不“以貌取人”的人，于是伙计不耐烦地摆摆手：“老板忙着呢，你们来笑江楼肯定不会不知道今天有云岫仙子出场吧？云岫仙子什么人物，修神世家都不一定请的动，这次赏光来了笑江楼，咱们老板肯定要时时刻刻陪在身边鞍前马后枕上榻下地招呼着，没工夫出来会客。两位要见老板，择日再来吧……”
  “啊？”凌乡明愣在原地，“喂，哥们——”
  伙计毫不为凌乡明深情的呼唤所动，在人山人海转个身都难的大厅之中，偏偏和泥鳅一样一滑进人群就没了影子。
  “哼，不过就是嫉妒大爷长得帅嘛，瞧他那一嘴龅牙吧。”方小释言觉得凌乡明被鄙视了，自己这个同行而来的人脸上也不光彩，所以一定要鄙视回去。
  “唉……”凌乡明长叹一口气，在人潮的涌动中一边体会即将窒息的快感，一边不停地一起摇摆。
  他多么想要一间自在舒适的包厢啊！
  “少年愁志不愁财，愁技不愁势，小子你好没出息，这个样子怎么配做我方大爷的徒弟？”
  凌乡明大怒，猛地一个爆栗敲在方小释言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上。
  下面，我们的凌乡明将为大家介绍一下方小释言这个和尚的来历。
  据悉，此人本名方小，初入佛门赐法名释言，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和尚没说）这家伙居然逃出佛门，自主还俗，可惜一颗脑袋光溜溜的寸草不生，怎么看都和和尚脱不了关系，干脆破罐破摔，将本名法名连在一起用，开创古人未有之先河。
  于是乎，世间就多了“方大爷”这一号行走在和尚与俗人边缘的边缘人物……
  “什么破罐破摔？！大爷这叫特立独行！”方小释言一巴掌扇得凌乡明原地转了个三个圈，这个突如其来的螺旋动作让他周身的人群不由自主退避两尺。
  托这一巴掌的福，凌乡明顿时感觉呼吸顺畅头脑清醒。
  “怎么办？就在这里挤着？”凌乡明问。
  “怎么，小子你想要包厢？”
  “你不想要吗？”
  “哈！哈！哈！”方小释言长笑三声，“乖徒弟，为师这就让你瞧瞧你师尊的本事！”
  吵嚷的大厅、拥挤的人群、四面八方的方言土话，这一切在凌乡明和方小释言成功牵手的刹那，如镜花水月般飞逝。方小释言一脸豪侠之气，凌乡明满面娇羞，两人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穿梭自如，奔向传说中存在着幸福的上层包厢。
  “喂，光头，你这是什么功法？”凌乡明紧紧抓着方小释言的手，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在溜冰。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只是虚影。以不可能的速度在人堆里穿行，却一点摩擦、碰撞都感觉不到，此情此景格外的童话格外的不真实。
  “这叫过隙。”方小释言优哉游哉地回答。
  “过隙……好像哪里听说过……过隙？过隙！”凌乡明大惊，“不是吧？你这就学会了我的神通？”
  “好大的口气，你自己分明不会用，还敢说是你的神通？”
  “族谱是我的，所以神通也是我的！”凌乡明对方小释言质疑自己对该神通的所有权很是生气。
  “族谱是别人给你的，然后你再给我不就成了我的？”
  方小释言的话十分不怀好意，凌乡明有点怂了，但此刻不能示弱！他倔强说：“你要是不怕他来追杀你，你就抢去好了。”
  凌乡明很聪明，他不说是常冬阳还是常九幽，只用一个“他”这么高深莫测的字眼来表示，顿时真实性、威胁性剧增，不怕吓不退这假和尚。
  “切，常冬阳那小子，迟早有一天要被我收拾掉。”方小释言嘴硬说。
  “你这嘟囔的语气全然不可信。”凌乡明迅速补上一刀。
  “聒噪！”方小释言大怒，“他比我早出道，这爹妈生养的问题我有什么办法？他要是二十年内不被凌家杀掉，别看他现在借凌家的势炙手可热，我方大爷一定亲手打掉他的威风。”
  原来是真的打不过——而且重点不止一个，另一个意思是打不过还可以怪爹妈。
  凌乡明窃笑不已，脸上翻个白眼，不置可否：“哦。”
  笑江楼虽说名字是一座楼，但凌乡明不认为那些什么体育馆、什么巨蛋就一定比笑江楼大。笑话，真是这样，襄城也不可能因为这区区一座楼而倾城出动了。
  其实笑江楼就是建立在江心的水下堡垒。凌乡明和方小释言两人之前所在的大厅，其真正位置是在水面下三十丈处，也是最宽大的一层，整座楼由下到上一共五层，前三层都在水面以下，只有第四层和第五层冒出水面，看上去像一座塔楼的样子。
  凌乡明曾经试问方小释言，说我们没有预定包厢，去二楼抢一个吗？
  这话似乎有点胆大包天，但仔细分析的话，其实不然，这句话表现出的是凌乡明对方小释言本人的不了解。毕竟是初次相识，交往还有待深入。如果他事先清楚方小释言那种奇葩性格，他一定会重新问一遍：我们没有预定包厢，要去抢顶楼的豪包吗？
  是的，方小释言根本没有回答凌乡明这个带有轻视性质的问题。直接一溜烟跑上了五楼。当然中途有侍卫阻拦，凌乡明还在心说“糟糕，狗腿子来了风大扯呼”的时候，方小释言轻描淡写三招五式就让那些人睡下了。
  “你杀了他们？”凌乡明惊恐的问。
  “你以为本大爷是常冬阳那样的杀人狂魔吗？”方小释言“哼”了一声，似乎和不知是否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常冬阳杠上了。
  既然上了五楼，自然要抢一间包厢才行。否则在楼梯间里躲着什么也看不见，白白闯上梁山难道就为了调戏那些个英雄好汉？这不找死吗？方小释言绝不是那种无趣的人。
  两人轻手轻脚沿着包厢外的中廊，一间一间检查过去。凌乡明一开始准备用手去戳窗户纸——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不戳窗户纸怎么偷窥？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方小释言截住，虽然那是一双赞许的眼神，但毕竟还是摇头了。
  方小释言两指压唇，示意凌乡明不要说话。然后小心翼翼把耳朵贴上门扉，凌乡明赶紧照做。
  隐约有声音传入耳朵，但是不太清晰。
  “十三年……凌家……去断峰崖了？“
  “是……好像……失败……”
  房间里的对话让凌乡明心里一紧，心说这人是谁这么关注俺们的事情？
  凌乡明连忙把耳朵再贴紧点，这事关自己，决不能高高挂起呀！
  “……去的是谁……”
  “凌家凌岩……据说后来凌剑幽也出现了。”
  “听说小神王、九子都去了……“
  凌乡明听得正兴起，方小释言在一边扯他袖子。
  “干嘛？”凌乡明用口型问。
  “走了！不能惹。”方小释言也用口型说。
  凌乡明还想在听一会儿，方小释言不由分说硬是把他拉走。
  接下来是第二间包厢，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包厢里的声音比第一间里听得清楚多了：
  “时隔十三年，断峰崖又热闹了一次啊。”
  “是啊，听说那儿现在都打翻天了，凌家已经派了好几名长老过去。”
  “凌家不是经常出动长老吗？追杀常九幽不也每次都有长老带队？”
  “这次可不同，这次出动的是内门的长老，凌家内门！”
  房间里好一阵沉默。
  “看来凌家是动真格的了？之前态度不一直暧昧着吗，还以为凌家不要那小子了呢？”
  “切，你这就不懂了吧，十三年前那是凌武成那一代的内部权力斗争，现在凌家那小子都废了，凌家堂堂上古修神巨族，怎么能在至亲血脉受到欺负后无动于衷呢？好歹他们也得做出点样子来。”
  “原来如此……”
  凌乡明听得津津有味，方小释言挠着下巴，一番犹豫后在门角画了个记号。显然是留作备选。
  云岫开舞还有近一个时辰，所以不急，选包厢要慢慢选，毕竟是不讲道理的买卖，不要求做得多大，但一定要稳妥！
  于是第三个包厢、第四个包厢、第五个包厢……
  凌乡明惊奇地发现，几乎每个包厢都在谈论和自己和凌家有关的事情，关键词无非就是“十三年之约”、“凌武成”、“凌家小子”、“断峰崖”这些，还有提到凌剑幽和小神王的，也有说九子的……各种消息、各种猜测、各种花边新闻，层出不穷。凌乡明听得——眼花缭乱，嗯没错，就是眼花缭乱。
  不过奇怪的是，也许是处于某种忌讳，没有人提到过“盘古神藏”。
  一连检查了六个包厢，方小释言留了两个备选，都是声音听得非常清晰的。凌乡明这就明白了，凌岩说过州域几乎人人修行，那么打劫什么的自然要眼力好，要避强捡弱，专挑软柿子捏。
  说话这种最平凡也最频繁的生命活动，必然很少有人刻意防止窃听——要是天天说话都担心被人听见，那活得多累啊？
  所以说，在这种自发自然潜意识的情况下，那些说话很容易被听到的，说明实力不强。说话云里雾里的，肯定不是好惹的。那一定是修炼到了某种境界，连平时说话都像传音一样，有了一定的防侧漏的功能。
  这是第七间，也是笑江楼顶层最后一间包厢，试探这一间之后，两人就要做出抉择，到底捏哪一间包厢的软柿子最好最容易最没有后顾之忧……
  两人怀着临做抉择的谨慎心情，把耳朵附上。
  有点安静……嗯，真的很安静……好像是水声，很轻很轻的水声，不仔细听的话听不到，但一听到就觉得很清晰，没有额外的削弱作用。
  方小释言的话也证明凌乡明的观点。
  “奇怪，这间包厢里面好像一个神士都没有，半点神力波动都察觉不到。”
  见方小释言都放心出声了，凌乡明也小声说：“人家也许高深莫测，你这样的小和尚算老几，真以为你能窃察天下人？”
  “放屁！方大爷的各项技术都是绿翔毕业的，包括窃听！你知道绿翔吗？专业的象征！”
  凌乡明大惊失色：“绿……绿翔？我……我知道……”
  绿翔，不就是电视小频道里打广告打得异常凶猛的某私塾吗？和它一起打广告的还有著名治疗红指甲的专用药品“康复甲”，和号称能彻底治疗顽固痔疮的“一阳痔”，以及各种“不要九九八，也不要**八，只要九十八，马上带回家”……
  这回轮到方小释言惊讶了：“你竟然知道绿翔？那可是残界的存在，一所代表着专业的高级技术私塾……”
  “你去过残界？”凌乡明问。
  “那当然，现在州域青代之中十分流行私自跨越界壁到残界旅行，虽然这项活动技术性要求极强，据说十个人里有十个都被州域巡卫抓去雷州放逐……但本大爷是谁？本大爷要跨越界壁，那自然十分容易。”方小释言十分偏爱吹嘘自己，“绿翔这所学校绝对是极好的，他将残界的各种奇淫技巧兼容并包，并因人而异，因材施教，在很短的时间中，教导出了一批又一批专业的奇才，其中就包括本大爷……不过你怎么知道绿翔的？你明明还不会修炼，要说你能跨越界壁，本大爷第一个不相信。”
  “……书上看过。”凌乡明板着脸说。
  “原来如此。”方小释言豁然开朗，转而又苦思当下的异况：“怎么会这样？按说以笑江楼的规格，不成神士不可能拿到顶层包厢，即使再有钱的商贾也不行……啊！我知道了！”
  方小释言的脸色忽晴忽暗，忽然又面色通红，两只眼睛吃了兴奋剂似的跳个不停。
  “什么情况？”凌乡明连忙问。
  “这……这是云岫的包厢！云岫不是神士，但地位高绝，必然住在顶层。我早该想到的！”方小释言在凌乡明耳边咬牙切齿地说。
  “啊？云岫不懂修神吗？原来云岫不是神士啊？我还以为……”
  木讷的凌乡明没能跟上方小释言的节拍，和尚一拍脑袋，兴奋地低声一句“就是这里了！”，不再和男孩儿多说，手掌吸住门扉轻轻推开，不发出一丝声音。
  凌乡明跟在他身后悄悄潜入。
  水声在偏房响起，轻轻的，狠狠的，仿佛响在两人心头。他们一前一后摸过去。
  离偏房越来越近，凌乡明心中一直存在一个疑问：这又顽皮又极具挑逗性的水声究竟——
  凌乡明心中闪过某副画面，顿时恍然大悟，心说我道这水声是何方神圣如此耳熟能详！原来是古装片里经常出现的沐浴之声！
  ——作者笑：那么问题来了，你看的究竟是何等的古装片竟然经常出现沐浴之声？
  做了十三年的乖宝宝和正人君子，凌乡明打死都没想到自己也有变身偷窥狂魔的一天。要不是方小释言眼疾手快阻止了他，他几乎要大叫出来。
  方小释言出手及时，两人猛地触碰，在厅中仍然发出了一丝声响。
  水声骤停，接着房间里静谧得可怕，凌乡明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出来了。”方小释言捂住凌乡明的嘴，用口型这么一说，接着两人轻轻腾起，跳到了房梁上。
  没过一会儿，下方一个女人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水珠仍挂在发丝间，裹着一条过膝的浴巾。她身段窈窕，风姿连厚厚的浴巾亦不可挡，肩颈之畔肤如凝脂，整个身体仍撒发着微微的热气，似乎犹有芬芳，刚刚出浴的赤足稍显红润，行走在木质地板上悄然无声。
  这是个极美极美，又极轻盈的女人。容貌看上去似乎未满二十，但按身体规模来看的话，是个女人没错——不必特别丰满，但也当得起窈窕二字美好之意。
  这就是云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