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王猎人

  “咦？轻沢兄不是对神藏没有兴趣吗？”鸣岳与轻沢在空中缠斗，两人都看到凌乡明即将摔死，鸣岳笑嘻嘻的，轻沢则视若无睹。
  “许久不见鸣岳兄，刚才擒拿赤魔的一招十分漂亮，显然大有进益。轻沢忍不住出手与鸣岳兄交流一番。”
  “原来如此。”鸣岳辗转间点头，“说起来轻沢兄的功力比起当年也是增益不小，一定是独自悄悄地搞了什么奇遇。”
  轻沢失笑着打出一记杀招：“鸣岳兄如果愿与轻沢分享机遇，轻沢当然不敢敝帚自珍。”
  与此同时，受伤的赤魔与白粟为了抢先追上凌乡明，也你死我活地打在一起。
  赤魔一边挥动血色的大手，一边挖苦：“白粟，就你这等功力也能成为九子之一？”
  白粟压抑着愤怒：“杀你足矣。”
  “现在也没人看咱们，何苦说大话充面子？”赤魔大笑。
  “我杀了你！”白粟本来还待想个什么办法撇开赤魔去追那只落单小鸡一般的凌乡明，这时被赤魔嘲讽得怒火焚身。
  祁穆也就罢了，毕竟在州域中是被看做站在青代绝巅的人。但这区区赤魔什么身份？一个雷州的地痞恶霸而已，平时上街都见不得光的家伙，居然敢跟着祁穆嘲弄本尊？
  啊呀呀，气死我了！不杀他难解此恨！
  最近的四个人都不管凌乡明了，凌乡明只好可怜巴巴地往地面摔去。四五十个神士一窝蜂朝他奔，仿佛闻到了寡妇香气的醉汉。
  ——我什么时候成了寡妇？凌乡明冷冷地问。
  ——作者笑道：这就是个比喻，比喻嘛……呵呵。
  远空有人一声闷哼，神士们不必费力气就听出那是凌岩的声音，凌岩终究不是凌武成，没办法和隐约有着当今青代第一影子的小神王争锋。何况之前凌岩还被三个老头联手打伤，状态糟糕。
  这下神士们更加放心了，凌岩一倒，凌家在这断峰崖在这残界就没人了，谁抢到凌乡明谁成功带人跑掉，就可以在这残界找个角落躲起来慢慢消化将神藏收归己有。
  大家伙于是更加拼命，越是接近凌乡明，互相之间使绊子就越厉害。
  “啊——！”有人惨叫，显然被不明人物干掉了。
  “呃啊——！”
  “噢——！”
  “什么——！”
  惨叫声接连响起，短短一瞬居然死了四五人，众神士一惊，谁使绊子这么牛逼？一次偷袭杀掉四五人，要知道这次有胆子和实力来断峰崖的都是州域里通化境以上的好汉，在州域都是可以横行乡里的豪杰，不然就是一教一族的长老。
  能一瞬间灭掉四五个豪杰，那简直是九子级别的人杰啊！
  惨叫声并没有因为各神士的警觉而停止，第六声第七声接连响起，第八声第九声化为重奏！
  众神士慌了，是谁？是谁把内讧玩成了屠杀？是谁如此无聊扮猪吃大象？敢问苍天有这等实力直接和九子抢人有何不可？何苦对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多造杀孽？
  大家在一声声的死亡绝唱中阵脚大乱，四散奔逃。他们终于看清那个搞内讧的家伙了，那家伙不是一个人——只是一把剑。
  这把剑何等朴素：纯铁打造，线角简单，剑柄和剑身上一丝起伏和花纹都没有，简直与州域时下流行的炼器学潮流格格不入！不！用这样的剑出来战斗，根本是对潮流的挑衅！是非主流！是拙劣刻意的特立独行！
  如此简单的一把剑，根本就是一块长条剑状的铁片。分明是三岁小儿玩过家家、英雄扮演时用的玩意！
  如果要问整个州域有没有人用这种武器杀敌——十多年前好像真有那么一个人携着这种样式的家伙出山，而且在州域混得声名鹊起。
  那个家伙和凌家关系匪浅，不过自从他出山之后，反而和凌家的人打过不少架，每次都把凌家的乘兴而来的长老们打得吐血而归。
  那个家伙修为神秘，没有人看到过他出尽全力的样子，每次有人挑衅，总是一剑砍杀或者一掌拍死。
  有人说那家伙是凌武成在州域成名之前的凌家青代第一人，修为不靠神藏，实实在在。
  有人说那家伙和凌武成关系很好，在凌家内门时情同手足。
  有人声称看到那个家伙追杀小神王祁穆。这话一出，州域之大跟风者众，好多人都说自己在哪里看到过在哪里看到过在哪里看到过……
  但那家伙太神秘了，总是一身罩袍，而且来去无踪，看到过他本尊的只有极少数人，平时多是一把剑横空出世作为他出场的标志。
  那把剑十分简单，甚至可说粗糙，相传铸剑大师莫相离曾惊鸿一瞥，当即失声惊呼说：那是什么！盘古大神在上！那好像是失传已久的上古名剑——白刃！身边一众看官忙说：哦哦，原来是名剑白刃！果然名剑配英雄，我们就说嘛，能追杀小神王的豪杰怎么可能用一把破剑……
  回忆到此为止！
  这时终于有神士反应过来——这把剑难不成是白刃？
  白刃没有追捕四散而逃的神士，飞梭一般将凌乡明接住，稳稳送到地上。正当各神士翘首四顾想看一眼这人的庐山真面目时，白刃惊虹般跃起，化作天地间最闪亮的一道光，一往无前地冲向空中的祁穆！
  “冲小神王去了，果然是那个人！”
  “这烂铁条绝对是那把名剑白刃！”
  “那人是凌家的血脉吗？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传说小神王都只能被他追杀，没有正面相抗之力，这人的修为究竟恐怖到了何等地步？”
  众神士呆立当场，一阵惊呼之后，心里好生后怕：
  “刚才真险啊，差一点就死在‘来去无影踪，杀人不留痕’的白刃上了……”
  “轰！”祁穆双手间凝聚万千光华，与极速而来的白刃火星撞地球！
  人影翻飞，祁穆咳出一口血，一边飞退一边疗伤。
  “小神王受伤了！”
  “伤的不轻！”
  “神秘人竟这么厉害？传说小神王可是一只脚迈入第五大境界入命境的强势人物啊！”
  有神士小声念着：“不，祁穆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受了伤，那个凌家青代第四的凌岩绝对不弱，三个老人都拿他没办法，祁穆能这么快解决掉，一定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一击其实是连根拔起，全部引动他体内的伤势！真正的力量不可能一击就让小神王吐血不敌！”
  “就是，真这么厉害。小神王这十年来不早死了，哪儿能活到现在？”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靠阵纹石才能勉强逃脱……”
  “小神王毕竟是小神王，他比神王凌武成还差了一段距离，而白刃的主人可是在凌武成之前就已经称霸凌家青代了呀！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你们说的都好有道理……”
  神士们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白刃的出现，让诸多人打消了抢夺神藏的念头。因为这个人太强了，强得让人心悸不已，不敢有一丝违逆。
  白刃被祁穆振回低空，一个翻转随即仰起剑锋，仿佛心有不甘，即将二度冲天而上发起杀伐！
  “凌剑幽，想不到你阴魂不散，竟然能追到残界来！”祁穆将体内的轻伤迅速恢复，重一些的伤势暂时压下，化出八棱古鉴护身，全神贯注地望着远方某处。
  “凌剑幽？果然是凌家的人啊……”众神士纷纷随祁穆望去。
  那天边无声无息地站着一道黑影，隐隐约约，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整张脸似乎只露出了一个有力下巴的人。
  “你以为通过连环迷阵就能摆脱我吗？区区双环迷阵，就算真正去破解也仅需一日，下次再用就不灵了。”黑袍人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口响起：“你很少用迷阵脱逃，阵纹石分明更方便你却不用，所以你今天一跑，我就知道你往残界来了。”
  祁穆脸色铁青：“你究竟想怎样？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杀不死我，十二年来一直纠缠不断有什么意思？”
  “要你死，不出五年。”黑袍男人低声说，“何况你出卖武成不止，还敢来残界打武成夫妇遗子的主意。不杀你对不起死去的人。”
  凌剑幽越空而来，几瞬落到山间，扶起重伤的凌岩，一掌按在他肩上帮他疗伤。祁穆在空中冷冷地望着，没有一个人敢有分毫异动。
  “唔……你来了。”凌岩悠悠转醒，长出一口气，轻声说。
  “我来晚了。”凌剑幽语带歉意。
  “无妨，小伤而已，尽快带凌乡明回去吧，迟恐生变。”
  “好。”凌剑幽微微点头，黑袍笼罩中没有人看得见他的神色。
  两人刚要动身，却看见祁穆降临十丈之外。
  “你就这么走了？”祁穆面色古怪地问。
  “五年之内必定杀你，你不用急。”凌剑幽说，“你如果不识好歹，今天杀你也没关系。”
  祁穆一语不发，审视凌剑幽一番，蓦地大笑出声：“你越界时被九州护法组打伤了！”
  白刃无风自动，急劈祁穆而去。
  祁穆手托八棱古鉴，将自己死死护在里边：“哈哈，绝对不错！一定是受伤了，否则依你凌剑幽的狂傲独断，连只是传言出卖凌武成夫妇的我都被你无休止地追杀，今日这些人明摆着打凌武成遗子的主意，你怎么可能一言不发地放过？你的德行我早摸清楚，我敢坦言你早记住了他们各人的神通，日后伤势痊愈绝对一个一个找上门去清算！”
  所有神士脸色一变，连蓝狐和金霄两个老头都对视一眼，神色惶然。
  凌家虽然碍于各族平衡，声称不管凌武成和神藏的事情，但凌剑幽相传是脱离了凌家管辖的人，所以才有凌家长老与他激战。他不受凌家承诺的约束，可以想报复谁就报复谁，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今天被他知道了门派来历，日后他要是找上们来怎么办？
  就算老头子们凭借数百年来积攒的修为能保生命无恙，修行尚浅的徒子徒孙们怎么办？他们本来就不大的家族、宗派基业怎么办？
  祁穆这一一番话，立刻让凌剑幽成了众矢之的。
  “既然你急着往生，我就送你一程。”凌剑幽召回白刃，单手掌握，一道剑诀引得天地震颤！
  “那是什么？”众神士失声惊呼。
  “传说白刃这种名器都是有灵的，身为上古名剑的白刃不仅仅是一把剑，同时还是一份剑谱。有缘人可以看清白刃剑上的剑诀，但不能立刻获得剑灵的认可，必须将剑诀修有小成之后，通过剑灵的考验，才能成为下一任剑主！”
  “就是说，那是白刃自带的上古剑诀？”
  祁穆纵声大笑：“没错！这就是上古四剑中之一‘御真八要’，白刃本身的剑诀！一共八式，第一式终风、第二式明火、第三式苍雷。祁穆从没见过第四式，想必凌剑幽还没练成，但自量连完全的第三式苍雷都难以接下！诸位有几人敢保证自己能够在前三式中活命？”
  早已和白粟停止互殴的赤魔在众神士间奔走相告，失声疾呼：“诸位还不与小神王联手趁其病要其命杀了凌剑幽，难道要等此人复原后一个个找上门清算吗？”
  众神士望向高举白刃诵念剑诀的凌剑幽：“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天地间的风随着他一声声诵念，俨然有全为其用，笼罩一切的趋势。
  “好，有小神王领头，咱们动手！”
  “对，动手！”
  众神士一咬牙，这是不得不你死我亡的时刻，哪里容得下半点犹豫？
  “杀！”众神士齐声发喊，跟随祁穆扑向凌剑幽。
  凌剑幽锁眉成川，剑诀一引，狂风愈加暴烈！天地之间似乎所有的空气都被抽走了，围绕着凌剑幽化成了一场盛大的飓风，飓风随着白刃的指向不住震颤，仿佛一刹之间就能随剑下，绞杀一切。
  “轰！”飓风与人群相触——
  狂风肆虐，血肉翻飞，剑诀指引之处，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片刻，所有兵器被绞杀成尘，惨嚎的声音无法穿透风的漩涡，通通消散在飓风之中。
  只有一声畅快的笑响在众人耳畔：“哈哈，对不起诸位！祁穆刚才说错，这终风其实是第三式，在此多谢各位相助了，下一世有缘再见！”
  凌岩色变，流星一般往已经坐在地上望着天空中的奇景看得呆了的凌乡明，但祁穆更快一步，身影在飓风中不知为何一闪而出，一下刻距离凌乡明不足百米。
  “神藏不能落入祁穆手中。”轻沢骤然打出一块阵纹石，晶石熠熠生辉，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虚空门赶在祁穆之前将凌乡明笼罩在内。
  凌乡明全身一紧，心里一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又要穿越啦？这次是往哪儿穿啊？可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独自穿越真的好吗？
  不过眼看凌岩赶不过来，与其和那些被神藏引红了眼的家伙一同穿越，独自浪迹虚空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如果接下来什么事也不发生，按部就班地穿越，那就真是美事一件了。
  只可惜——
  “哈哈哈哈！原来轻沢兄早有准备，鸣岳佩服不已，完全同意将神藏送走。不过与其送到我等未知之处，不如直接毁掉吧！”鸣岳大笑着打出生平绝学。
  “不！”凌岩目呲欲裂！
  “不！”几十米外的祁穆失声狂呼！
  “住手！”轻沢以从来没有过的高声爆喝。
  震天巨响轰翻了凌乡明的脑袋，男孩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虚空门被鸣岳猝不及防的一掌轰裂，原本稳定的虚空通道狂抖起来，无数虚空乱流在通道中肆虐。凌乡明即使晕了过去，在狂暴的压力和剧痛下，依然不住惨叫。
  失陷在破损的虚空通道中，就算是州域“明宿”级别的止休境神士，不死也要重伤本源。而止休境之下，毫无疑问，在无尽乱流的狂压下，必死无疑。
  祁穆赶到之前，虚空门堪堪闭合。他没能将男孩抓出通道。
  凌武成、吕月盈的遗子——凌乡明，在这一刻正式宣告死亡。生平不曾踏入州域一步，终年十三岁。
  “啊——！！！”祁穆愣了一愣，抱头狂喊，状若疯狂。
  空中，轻沢与鸣岳打在一起，轻沢到手的神藏被夺走，终于动了真怒。鸣岳被打得一时间难以还手。
  祁穆咬牙切齿冲了上去，八棱宝鉴“铿锵”一声转拼成一扇八锋宝轮，原本平和的镜面隐约散发着漆黑邪异的雾气，宝轮的每一道边锋都映着血光，通体透露出一股浓烈的嗜血的渴望。
  远处凌岩怔怔望着凌乡明消失的地方，恢复清明的双眸“刷”地一黑，宛如浓墨，一把青戟显化在手，踩着麒影迷踪疾奔而来。
  断峰崖下，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一场以掠夺生命为主题的没有赢家的混乱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