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0002

  陆乘云豁然心惊,盘踞在他意识中黑气业已瓦解,化作朗朗明空炎炎烈日下一片翻腾着的茫茫白水,有不计其数狭长的黑舟载着男男女女许许多多的魔族往来穿梭于那道白水之上,他们的身形或健硕,或丰满,矫健如同苍鹰,傲立如同川岳,他们目光明澈好似天际的繁星,全都笔直的注视着同一个方向,注视着陆乘云。陆乘云感到一阵心悸,背上全是冷汗,他左右环顾,酒馆里并没有什么人看起来像是精通魔法的大师,只有蒙鸠塔面色苍白,把手臂扶在桌上勉强的支撑住身体,她俏丽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睁大了眼睛说道:“你,你会读心术,你是圣族?”
  陆乘云感到好笑,他当然不是魔族,但是蒙鸠塔被反弹回来的读心术吓坏了,她连忙正色道:“我……我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您也是圣族。我想……是您预付了一千枚圣水晶给工会,要寻找一位熟悉第九魔界的向导,对吧?”蒙鸠塔站起身,摘下帽子向陆乘云欠身施礼,说道:“我是来应聘的,叫蒙鸠塔,是怀特塞德家的女孩。”这回陆乘云又被弄得晕头转向了,他眨眨眼睛,故意皱起眉头,摆出一幅不甚满意的样子,含糊道:“唔唔,是你吗?你从哪里来?”蒙鸠塔很小心的回答了,但是陆乘云根本没在听,他在心中飞快的盘算:这个魔族叫蒙鸠塔·怀特塞德,她来清萍镇找人接头,那么肯定不是要寻我的麻烦。她傻瓜认错人了,我何不把她引到云台,当场揭穿她,不但绝了后患,擒获一个魔族还是一番不小的功劳。
  陆乘云良久也不答话,蒙鸠塔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便气恼的噘起嘴,伸手在陆乘云的肩上推了一下,这一推正巧推到了陆乘云的良心上,陆乘云对着他的猎物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还是算了吧,我也不缺那份功名,把她骗走就得了,凡事也别做得太绝。”想到这儿,陆乘云便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张魔法卷轴,在卷轴的背面乱写了一气,卷起来,交给蒙鸠塔说道:“我现在另有要事,你拿着它到万帆城去,一定要亲手交给统领大人。”陆乘云这么说,蒙鸠塔反而狐疑起来,陆乘云也察觉到他说的不妥,用的不是魔族的语气。陆乘云急中生智,连忙补救道:“总督先生是我亲爱的兄弟,我为女王做事,你要时刻注意我的身份。”听陆乘云这样说,蒙鸠塔信以为真,不过她仍是撇嘴抱怨道:“艾斯塔罗丝又不是我的女王,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到底雇不雇我呀?我可不白给你送信!”陆乘云寻思着:“人人都说魔女难缠,果然非常难缠,看来一定得出点血了。”有些舍不得,还是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一枚沉甸甸、雕龙的紫金球托在手心里。这枚紫金球价值连城,蒙鸠塔夺了过来,欢天喜地的纵身而去,顷刻之间便走得远了。
  蒙鸠塔走了以后,陆乘云稍感宽慰,呆坐了一会儿便迈步出门,天色已经暗透了,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陆乘云害怕再被什么魔族缠上,他见左右无人,便接连的用上了几道潜藏的魔法,躲到了街道的暗处。这一夜所幸无事,到了天明时分,陆乘云便重新化妆成豪阔的商人,在卫霁城里出了三倍的价钱雇了辆马车,马车兼程北上,陆乘云便在车中呼呼大睡。行了一日已是到了云台,初升的太阳耀眼生花,陆乘云本以为此际的云台必是黑云压城,不料却冷冷清清,不但看不见帝国的魔法师团,就连魔族的黑船也三三两两懒洋洋的泊在云端,根本没有交战的样子。
  陆乘云心中一凛,抓过了一名过路的行人向他询问。一问方知,仗半个月前就打完了,菲尼克斯帝国把云台租借给了魔族,第六魔王派遣的总督现在却还没有到。云台是凤凰城的门户,魔族在云台驻军就像将一柄利剑悬在帝国的头顶,陆乘云在心底破口大骂,忍不住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他失魂落魄的在街头上浪荡,在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醉过了以后仍是愤懑。他心道:“帝国完了,我还是回我的清平老家吧。”再一想,越想越觉得了无乐趣,倒不如在这里找个魔族,跟他以死相拼,拼过了,血尽了,死就死吧。陆乘云抱定了主意,便凝聚起魔力,打算冲进了魔族的总督府来个鱼死网破。
  赶到魔族的总督府,这里竟然戒备森严,把门的除了魔族居然还有帝国的皇家魔法师。看到这般情形,陆乘云的热血凉了大半,再徘徊了一会儿,陆乘云的心便完全凉了。他钻进附近的树林,仰倒在树丛之中,意志全无。又过了许久,不远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陆乘云对此毫不理睬,只是继续的翻着白眼。来到树林里的却是两位皇家魔法师,他们没有发现树丛里的陆乘云,便在附近驻足,小声地交谈起来。听他们的谈话,好像是皇家魔法师中出了叛徒与魔族勾结。陆乘云本来是无心,听到这里更加心灰意冷,连皇家魔法师都靠不住了,帝国还有什么指望?
  及至两位皇家魔法师走得远了,陆乘云总算清静了一会儿,可是没过多久他的耳畔却又响起了儿歌的声音:“萤火虫,夜夜红,挑着太阳当灯笼;萤火虫,夜夜红,浮生逸梦到何从;萤火虫,夜夜红,男儿苦志慕英雄。”儿歌的声音童稚清脆,入耳动听,可是反反复复始终就是这么几句,陆乘云听得心急,暗想:“你倒是唱下去呀?到底是谁在唱歌?”陆乘云把眼睛翻回来,只见一条雪白的小蛇凭空浮在他的面前,这条蛇大约两尺长,头上顶着一盏纸糊的莲花灯,瞪着红通通的眼睛正摇头晃脑的哼着歌。陆乘云最怕蛇,如同触电一般弹了起来,那小蛇见陆乘云醒了显得非常兴奋,它把尾巴甩在身前,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尖叫道:“老大,5214250号,报~到~!”
  陆乘云莫名其妙,那条小蛇用尾巴蹭了蹭他的脚踝,可怜巴巴的说道:“老大,我可下见到你了,新老大对我们可凶了,成天目露凶光,总威胁我们要把我们的尾巴系在一起,还不让我们说话,动不动就发狠要把我们的嘴缝上。哼!谁又没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对了老大,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看你,大腹便便,能够撑船,脸大眼小,鼻塌嘴阔,一口准能吞掉三只肥老鼠,你腿短身长和我们像极了,就是头上有些秃疮,那个……我们太崇拜你了!”这小蛇口齿异常凌厉,把陆乘云浑身上下的毛病全都给说出来了,陆乘云又气又恼,真想找条臭袜子扎住它那张烂嘴。心想:这只会飞,会说话的小蛇应该是某位召唤师的守护精灵吧,召唤魔法师的守护精灵通常都是这种喜欢饶舌的小精灵兽。
  又想,陆乘云便忍不住发笑,也不知是哪位嫁不出去的召唤师弄了这么一只守护精灵。陆乘云好奇起来,于是问道:“喂,小东西,你的新老大叫什么名字?”小蛇晃头说道:“新老大不让我跟你说她叫……你以为我傻吗?我们很聪明,我们和你是一样的。老大,我们可想你了!”陆乘云笑道:“既然想我,那我就做你们的新新老大怎么样?”陆乘云本来是开玩笑,谁知5214250号小蛇立刻就不干了。“不,新老大比你漂亮,她也不剥我们的皮做灯笼,我们还是跟着新老大好。龙啦、精灵啦见到新老大全都毕恭毕敬的,才不像你光知道生闷气,哭鼻子!跟着新老大有前途,我们不要你了。”
  没有前途是陆乘云一块难解的心病,他羞红了脸勉强的反驳:“你都不要我了,找我来干什么?你这小东西能懂什么国恨家仇?”小蛇道:“新老大要我来帮你,让你看看我的厉害。”小蛇说完了就摇摇晃晃的飞舞起来,绕着陆乘云的头顶急速的盘旋,蛇头上的莲花灯也闪出了猩红的光芒,小蛇越飞越块,莲花灯也光芒愈来愈强,陆乘云觉得他的上下四方全是闪耀的莲灯和交错的光影,身体的感觉却渐渐消弭,到了后来竟然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是恍恍惚惚的随着那条小蛇在树林里翩飞。过了许久,陆乘云才缓过神来,听得见声音,看得清周围的状况,他已然在一间石室之中,周围还坐着许多人,全都是菲尼克斯帝国的皇家魔法师。
  陆乘云侧目环视,这些皇家魔法师们似乎全部都没有注意到他,依旧在投入的相互商讨。坐在陆乘云旁边的一位魔法师说道:“顾师兄,陆乘云那个叛徒出卖汤恩师,还与魔族勾结,他敢来云台,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断!”陆乘云吓得一哆嗦,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成了叛徒?”偷眼望去,姓顾的皇家魔法师身材英武,面容有些消瘦,穿着天青色的魔导师袍,陆乘云对这个人有些印象,他叫顾彦直。坐在顾彦直的身边两个人陆乘云也还依稀认得,其中上了年纪的一位名叫徐致靖,是皇家魔法师中的元老。另一位形容起来风流倜傥的则是大魔导师祝诚,他和顾彦直一样都是著名的大魔导师汤昊的得意门生,陆乘云虽然也师承汤昊,不过与这两个人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