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毒蛇的忠言

  造化法之“辉煌创世”:“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举世间,哀哀切切,淡淡惨惨,生、老、病、死、怨、离、不得,七苦纵横。有命皆悲,无物不废。天地非仁,唯助所顺;信以发志,致命遂之。”
  其意如下:“仿佛天地是一座熔炉,命运是烧炉的工匠,阴阳二气是烧炉的木碳,世间万物在熔炉里煅烧。被煅烧的命运,哀哀切切,凄凄惨惨,生、老、病、死、怨曾会、爱离别、求不得,是不可逃脱的人生七苦。每一个命运都以悲剧告终,每一样事物终将废弃。因为天地并不仁慈,所以唯有顺应天命才会昌盛。但我的信仰引发了我的志向,无论它是否符合天意,我都要竭尽我的生命去实现它。”
  ——《变化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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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乌恩奇是魔族,他听了克米特·阿布洛特的话势必义愤填膺。但乌恩奇是舟人,在舟人眼里魔母希罗才是三界六域中的万恶之源,有人胆敢向世间最大的恶发起挑战,他简直就是一位男儿本色的孤胆英雄!
  在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的病榻前徘徊的乌恩奇,蓦然抬起头,注视着与他谈话的魔族,他已是将死之身,但在他阴恶的眼中满满的全都是怨念和仇恨。
  “他蓄意挑拨,想要让我和荒天统领菲比斯拼个你死我活。”乌恩奇本来已经相信了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话,但在此时此刻却起了疑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可是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乌恩奇假意愤慨,问道:“关于那个菲比斯,您知道多少?”
  克米特·阿布洛特说:“我不清楚那恶贼的底细,他在十七年前突然出现在雾玫镇,投靠了我的挚友,大冒险家勃兰特·卡芬。先是在雾玫庄园里做骑士长,后来他自立门户成了宏图城的领主。”
  乌恩奇又问:“如您所说,他既然打算弑杀圣灵,为什么却对卡芬家的女儿纠缠不放?一个野心家却痴迷于美色,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克米特·阿布洛特说:“我若猜得不错,那恶贼倒行逆施,他大概很害怕会遭遇神裁,落得形神俱灭。所以他才想要留下孽种,预备着在事败之后占据亲子之肉身借体重生。只是可怜了莫妮卡那孩子,她从一出生,就被恶贼所玩弄。”
  乌恩奇点了点头,礼貌的与克米特·阿布洛特告辞,离开了紫云岛。
  在他离开以后,老头子博舍尔却与克米特·阿布洛特吵了起来。
  老头子博舍尔插着腰说:“阿布洛特先生,我只是请你帮我圆个谎,谁要你多嘴多舌编排菲比斯先生的坏话了?”
  克米特·阿布洛特反唇相讥:“我难道说错了?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你不过是菲比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缕残魂,窃据了我女儿的灵魂,可别真把自己当成了黑阳!你不过是忌器·弃如刀的刀鞘,弃如刀出鞘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老头子博舍尔的脸色阴晴不定,但克米特·阿布洛特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大口的喷血。老头子博舍尔变化成了少女的模样,扶住他,帮他擦干嘴角的污血,让他在病榻上重新躺好。
  克米特·阿布洛特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少女,悻悻的说:“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女儿,你可真愚蠢。我就要死了,你以为我死到临头就会悔改吗?我此世呼风唤雨,尽享百态人生,就算从此在地狱中煎熬也无憾无悔了,你用不着同情我。倒是你,真是可笑,你不惜来求我,只为了编造一个谎言,你一定会为此后悔的。”
  “你的那种百态人生,我并不羡慕。”比扬卡道:“我本来命在顷刻,幸亏丽娅帮我分担了三分之一的诅咒,我才能苟延残喘。让他误以为我就是黑阳,在我消失以后,他觉得我只是回到了天上,自然就不会为此感到伤心了。”
  “他会为你伤心?”克米特·阿布洛特讥笑道:“你懂得什么是爱吗?爱是让你的灵魂从役使一具肉体变为役使两具肉体,从自我完满的孤独,变为相互依存的残缺。两颗真正相爱的灵魂,一定会在自我的扩张和自我完满的破坏中把彼此都撞得头破血流,那才是爱过。你们那种假惺惺的心有灵犀,只是不入流的小儿科,根本称不上爱。”
  比扬卡咬着唇,凝眉不语。
  克米特·阿布洛特盯着她的脸,叹道:“虽然你不是我的女儿,我还是给你一句劝告。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我不觉得他对你有爱意,他只是因为怜惜你,才稀里糊涂的错把自我牺牲当成爱恋。你现在还没有抓住他的心呢,别给自己下绊子,你若喜欢他,就赶快回到他的身边吧。”
  “谢谢你对我的忠告,”比扬卡拉住克米特·阿布洛特的手说:“我能感受得到,你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真心为了我好,我会尽快回到他身边的。我曾经向您保证,绝不会占据安妮的身体。对不起,为了完成一件事,我要违背诺言了。希望在我魂消魄散的时候,安妮她能真正的苏醒过来,继承我的遗留之物。”
  说完这番话,比扬卡扯开了她身上的织命师外袍,在那件从不离体的漆黑法衣之内,其实并没有肉身,只有一缕虚无缥缈的灵魂缠绕在一柄漆黑的铅刀上,那柄铅质的短刀便是只能用于弑神的忌器——忌器·弃如刀。
  那一缕飘渺的灵魂卷起忌器·弃如刀,飘出克米特·阿布洛特的房间,飘入到封印着安妮·阿布洛特躯体的苏生水晶中,融入到那具被封印了的身体里。被封印的少女安妮·阿布洛特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随后就继续在苏生水晶中安然沉眠。
  在同一时间,离开了紫云岛的乌恩奇乘坐在星鲸宝宝的背上,这会儿心情正好。每一个男人,都希望有一份惊天动地的爱,越是遥不可及,就越是难以割舍。因为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最美丽。
  恋人就是黑阳,让乌恩奇觉得无比的满足。因为她就是黑阳,所以那附骨之疽一般的诅咒其实完全不存在。至于阴谋弑杀圣灵的荒天统领菲比斯,在乌恩奇看来,他和魔母是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随便咬去好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菲比斯啊!你虽然算无遗策,力可通天,你明知是我,甚至都不屑于取走我的性命。”乌恩奇幸灾乐祸的想:“可是你在魔母面前又算得了什么?魔母全知全能,她盯着你的种种作为,大概就像在看一场猴戏。‘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哇啊,哈哈哈哈……”
  就在乌恩奇发笑的时候,他的后腰不知被谁踢了一脚,扑通一声掉进了雾海里。乌恩奇挣扎着浮出水面,却看见丽娅踢着腿,飘在他面前,她的眼里颇有些惊讶。
  乌恩奇抹了抹脸上的海水,探出头说:“丽娅,你的腿治好了?恭喜你了,但下次千万别这么打招呼了。”
  丽娅的声音细不可闻:“每次你都避得开,这次怎么了?”
  乌恩奇爬上星鲸的背,捂着快要折断了的腰椎说:“我的身体最近出了点儿岔子,别向我动手了,我如今是个残废人。对了,你在这里,是不是比扬卡也来了?”
  丽娅说:“你明知故问,我懒得理你!你要到哪里去,主君让我盯着你。”
  若在往日,丽娅的那点儿实力根本不被乌恩奇放在眼里。因为“血脉共享契约”,丽娅从比扬卡那里分享了三成的血液和魔能,有了魔能,其实血液并不重要。比扬卡身上的魔能极其可观,但丽娅本来是灵族,她对魔能的运用十分生疏,实力大约只是乌恩奇的十分之一。
  但在此刻,气海无法凝聚,黑暗源力又一扫而空,乌恩奇变成了空有学识的博物学者,实力超凡入圣的丽娅战斗力远超乌恩奇,成了他必不可少的保镖。
  “倒霉啊!”乌恩奇暗想:“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丽娅这丫头可不好惹,我以后少不了要受她的气了。”
  乌恩奇摸了摸鼻子,对丽娅说:“我想,完不成她给我的任务,她大概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吧。赚来五百万金币,拿到王权金印;慑服星蓝城邦和雷云帝国,得到魔皇塔克埃贝隆以及冥河魔主纳格雷德的首肯,让他们承认雾族的存在。这些任务,对我来说好像有点儿难啊!”
  丽娅道:“既然是你,那就没问题。”
  乌恩奇瞥了丽娅一眼,暗想:“你这家伙不是最讨厌我吗?我自己都怀疑了,你怎么却对我有如此的信心?这可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要赶鸭子上架,逼良为娼啊,好吧,你且看我如何巧施妙手……我的天啊,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一时间想不出办法,乌恩奇干脆坐在星鲸的背上开始了冥想,他无声的念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举世间,哀哀切切,淡淡惨惨,生、老、病、死、怨、离、不得,七苦纵横。有命皆悲,无物不废。天地非仁,唯助所顺,信以发志,致命遂之。”
  随着乌恩奇的吟唱,一缕不可见的生魂从他的身体里飘逸出来,散布在“黑暗所在”里。“黑暗所在”被乌恩奇的生魂所滋养,悄然无声的向外扩展,但“黑暗所在”里的黑暗源力却并没有增强,而是被雅娜伊的残魂所凝聚的那团光芒驱散得一干二净。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造化法是舍命而成的逆天之术,然而它在此刻却只是虚耗生命,徒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