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合谋应与答

  思虑虽多,却也只发生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在众人看来,乌恩奇只是缓缓地站起身,面对质疑傲然不语。
  虽然乌恩奇没做表态,但周围的质疑声却渐渐的平息了。乌恩奇并不知道质疑声平息的原因,其实那是因为曝雹的“扉之幻法”早已完成了控场。扉之幻法并非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幻象,但却以每个人的欲望作为媒介,巧妙而不易察觉的影响着紫薇台上所有的人。
  比如渔父会的首领,那名中年渔夫,他初入金顶军帐之时他所看见的一切景象,他所听闻的一切声音,他的触感和嗅觉都是真实的,然而他在质问曝雹的时候,心中有所欲求,从那一刻起他的感官和情绪就不知不觉的被扉之幻法所渗透。心中的欲求越强烈,就越会被扉之幻法所迷惑。
  曝雹用言辞挑起了那名中年渔夫和渔父会的众人对获得话语权的渴望,在那个时候,他们寄希望于天权王岱钦会做出妥协,然而他们看见的天权王是真实的,而天权王目中出现的一抹狠色却是幻觉。可是就是那片刻的幻觉,左右了渔父会在紫薇台订盟中的倾向,让他们的心智瞬间被扉之幻法所左右,怀着被挑拨起来的愤怒倒向了净土宗。
  质疑声的平息亦是如此,在最初之时,质疑声铺天盖地并无减弱的趋势。然而扉之幻法干扰了每个人的听觉,让他们觉得声音在减弱。人是一种乐于从众的动物,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发声,声音有所缓和的时候,大家就都静下来观望。金顶军帐里的每个人都觉得声音变小了,所以全都静下来莫名奇妙的观望,对乌恩奇的质疑就此而平息。
  大自在仙灵曝雹的扉之幻法最能在人群集中的地方发挥它的威力,操控情绪,左右话题,转移注意力,压制对方的气势,以欺诈性的幻象迷惑对手,它近乎无所不能,而且不易被察觉。
  因为曝雹的扉之幻法,乌恩奇虽然无所作为,但那海潮般的质疑声却平息了,只有瑶光王查干巴拉依旧面带怒色,重复了他的质问:“乌眼独狼,本王在问你呢,你和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你们开阳世家私藏人皇之女,暗中经营净土宗,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企图?”
  在混乱的局势中,最难做到的就是分清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乌恩奇要带领原魔界中的舟人、宗人和烬人回返人龙大陆,矗云山的七大世家是他的敌人,因为他们是矗云山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任何的变化都将损害他们的利益。净土宗的大自在仙灵是他的盟友,那位野心勃勃的小仙子也打算给矗云山带来变革,但她的目的与他的目标虽有冲突,但并非不可调和。
  魔界中的舟人、宗人和烬人并不是都愿意背井离乡,参与一次前途未卜的归航。愿意离开原魔界的人类,乌恩奇带着他们逆流远迁。已经信奉了圣灵不肯走的人类,体弱多病走不了的人类,由于各种原因走不成的人类,乌恩奇把他们托付给了大自在仙灵,由她将引导他们在原魔界里开枝散叶与各族同化,建立一个天空中的国度。这应当就是他们已经达成了的妥协。
  想通了这些,乌恩奇终于在混乱的迷思里辨别出了方向,他也判断出了另一个自己在这次紫薇台会盟中想要达到的目的。
  紫薇台订盟,名义上是要争夺矗云蛮汗之位,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帝女陆姝兰的登场,紫薇帝座即将有了主人;矗云山的守护神也由捍卫世家分治的邬中仙,变成了一心要促成融合和腾飞的大自在仙灵。在这些重大的变化面前,矗云蛮汗之位其实已经无足轻重,而真正争夺的其实是人心,是矗云山舟人的主体,二十八家士族和大小寒门的人心。
  因为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信心在乌恩奇的心底油然升起。他面向矗云诸王轻蔑的一笑,朗声说:“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就是我,但我已经与净土宗割袍断义,如今我只是一家普通士族的赘婿,与净土宗和开阳世家再无关联。至于我的妹妹陆姝兰,众所周知,女儿总是要嫁出去的,开阳世家情愿做嫁衣,还能有什么企图?”
  乌恩奇的一番话,将各种质疑推得一干二净,他转头望向曝雹,那位用幻象把自己伪装成了精灵少女的小仙子正在肆无忌惮的向他勾手指,并且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因为曝雹早已经用“扉之幻法”完成了控场,所以她与乌恩奇之间的小动作,完全不会被他人所察觉。
  乌恩奇会意,转身面对曝雹,故意做出了咄咄逼人的样子,昂扬道:“我身为舟人,生愿为矗云山而战,死愿为矗云山而亡。但我要问问你们净土宗的宗人,除了几天以前的白河之战,你们万余年来不曾为矗云山尽过一分力,凭什么要回来分我们的生路?”
  乌恩奇的这句质问,无疑说到了许多舟人的心坎里,所以金顶军帐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就连连发责问,却被含糊搪塞了的瑶光王查干巴拉也被引走了注意力,而把目光盯向了曝雹。
  之所以说出了如此尖锐的问题,因为乌恩奇相信,既然菲比斯就是他,他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曝雹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只需要站在舟人士族和寒门的角度上将他们的疑惑和不满说出来,他就能赢得他们的支持,而曝雹既然早有准备,她想必能应对自如,让净土宗也赢得人望。
  果然不出乌恩奇的预料,曝雹微微一笑,站起身说:“乌恩奇先生,您与我们净土宗分道扬镳,我很痛心,但我们净土宗感激您的付出,同时也尊重您的选择。让每个人都有自主选择的权力,是我们净土宗的理念。族人是种族的根本,矗云山的人类要想强大,就不能排斥族人,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我们宗人回归矗云山,并不会分走舟人的生路,而是会将数不尽的财富和土地分给舟人。”
  曝雹的说辞引发了许多人的好奇和疑问,但不待他们发问,乌恩奇就率先问道:“你们的财富何来?土地安在?我们舟人独据矗云已有三万年,根本不屑于你们的微薄给予!”
  曝雹一边撇嘴,一边说:“我们宗人并没有打算在矗云山定居。诸位贤王和勇士,请你们回忆一下。前些时候,在极天台,你们看见的珍珠山和宏图城是幻像吗?”
  听了曝雹的话,天权王岱钦的手猛地一抖,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心有余悸,贪狼王胡合鲁亦是同样的感觉,连同那些曾经在极天台列阵的世家和士族中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座山悬在头顶,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让他们至今记忆犹新。
  贪狼王胡合鲁瞪大了眼睛问:“怎么?难道那不是幻像?”
  曝雹莞尔笑道:“若当仅仅只是幻像,我们在白河之上怎么能战胜得了庞大的魔族联军?怎么能瞒得过许多位轻舟斥候的轮番窥探?又怎么能逼得魔皇不得不亲至矗云山,向我们赔款求和?瑶光尊王是白河之战的见证者,你们若不相信我,可以向瑶光王求证。”
  所有人,包括乌恩奇都望向瑶光王查干巴拉。瑶光王查干巴拉面色灰白,默然点了点头。瑶光峰处于矗云山的最外围,假如净土宗与矗云山的舟人开战,瑶光峰首当其冲。正是因为净土宗有压倒性的战力,瑶光王查干巴拉和瑶光世家才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威胁,所以第一个跳出来质疑净土宗的居心。
  瑶光王查干巴拉的证实,让金顶军帐里所有的舟人都感到了震惊和恐慌。矗云山的舟人敢于排斥归来的宗人,除了他们是原住民以外,还因为他们自恃武力。万一撕破脸,可以用武力相要挟,是矗云山七大世家的底牌,然而这张他们最为依仗的底牌根本就不存在。
  在矗云诸王都心存怯意的时候,曝雹有些炫耀的解释说:“我们净土宗掌握了源流术·示拿鸿图,所以能用钢铁拖动群山,让群山脱出幻火之海。我们这些宗人,带着魔族做掌握了的全部手艺和制造术,重归故乡。但我们不打算捞白河里的鱼,不打算占据矗云山的一寸土地,所以不会夺你们的生路。”
  曝雹的态度带着一些冷傲和盛气凌人,继续道:“我们要用示拿柱把附近的小孤山从幻火之海里拉出来,用我们的积蓄向魔族购买土壤,再将买来的土壤铺在小孤山上,作为我们的田园。我们要靠我们的手艺和制造术,靠四通八达的白河,经营好我们的生意。我们要用我们赚来的钱,购买更多的钢铁和土壤,会从幻火之海里拉出更多的山岭,将它们改造成我们的家园。”
  曝雹转过,头笑吟吟的对渔父会的那些人说:“你们都是无畏的勇士,你们在白河中捕鱼,偶尔抢夺魔族的商船,一年下来能有多少收入?我们宗人要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商船队,如果你们这些勇士肯为我们护航,我们出三倍的报酬,保证你们丰衣足食。如果你们愿意,我们更欢迎你们来小孤山定居,共建我们的家园。”
  曝雹的承诺,让她身后的寒门子弟欢声雷动。但在他们的对面,矗云山的诸王诸公全都变了脸色,假如曝雹所言不虚,不仅仅是寒门子弟要倒向净土宗,连各大世家和士族的属民恐怕也要被策动过去了,那样一来七大世家和二十八家士族岂不是要变成了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