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节 领域守护者

  想要掀起惊涛骇浪,就要一浪压过一浪,还要有狂飙的烈风在无形处推波助澜。然而矗云山的诸位王公全都盯着紫薇帝座目瞪口呆的时候,渔父会的一群莽汉子突兀的冲了进来,指着净土宗的两个人舞刀弄枪恶语相向,就好像大家都在指桑,忽然间跳出来另外一群人开始骂槐,不但充满了违和感,而且荒诞可笑。
  在此时此刻,金顶军帐里更加混乱了。珠兰图雅提着血淋淋的传国玉玺不知所措;邬中仙再一次倒在了紫薇帝座前,变成了一具“尸首”;暗中策动了渔父会让他们进来捣乱的天权王岱钦、贪狼王胡合鲁和巨门王奥尔格勒相顾茫然,一时间进退两难;禄存王阿拉坦乌拉面露微笑,好似在看一场猴戏;瑶光王查干巴拉则轻捻胡须,望向天权王岱钦的目光里尽是不屑的神色。
  除了他们这些人,玉衡世家的两位长老旭日干和伊勒德坐在玉衡家的席位上,如同老僧入定;开阳世家的席位上,家督巴木巴尔已经按剑而起,向前踏出的一小步,其他的人也全都面色凝重,在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矗云山的七大世家全都不肯发声,二十八家士族亦是惶然无措。在毕乌士族的坐席上,乌恩奇与毕乌公苏合对视了一眼。
  毕乌公苏合悄声问:“贤婿啊,这个……如今你要夺蛮汗之位,还有几分成算?”
  乌恩奇无语了,紫薇台订盟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所有的预判,“原魔界的天”发话了,邬中仙两次暴毙魂返故乡,虚置了三万年的紫薇帝座前站着他的小妹妹珠兰图雅,在这个时候矗云蛮汗之位还重要吗?还谈什么夺位的成算?
  乌恩奇哭笑不得,偏偏在他的心底连剑灵法鲁格也开始捣乱。那位素来就不会说好话的剑灵,不无讥讽的劝谏说:“老大,刚才那老头儿说,想要什么什么的就要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这会儿他的话已经灵验了。同样的话,你好像也说过,你可得小心点呀!”
  乌恩奇恨道:“闭嘴吧!你以为我傻吗?邬中仙那老妖怪都退避三舍,甚至不惜诈死逃脱,我会冲出去犯二?”
  乌恩奇是这般想法,金顶军帐里的王公权贵们全是同样的想法,唯有渔父会的几百条汉子不明就里,他们怨毒的骂声不需片刻就压倒了金顶军帐里原有的喧哗,在一片混乱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渔父会的寒门子弟们痛骂净土宗是魔族的走狗,是万恶的邪教,指责外来的宗人不仅断了他们的生路,抢了他们的活路,还亵渎了他们的信仰,败坏了矗云山的风气和道义。总之所有的宗人全都是该千刀万剐的败类,宗人之主更是一个藏头掩面十恶不赦的奸贼!
  虽然被几百人唾骂,那位带着无面面具的净土宗宗主却丝毫也没有动怒的意思,她站起身,解开身上的斗篷,把它抛给了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随后又摘下无面面具,把它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仿佛有一股冷冽的清风,吹散了金顶军帐里沉闷的空气,也吹走了所有人的怒气。那名被千夫所指的女孩子,她的美丽震惊了场上所有的舟人。如果说娜仁托娅芳华绝代,但她的美丽终归只是人间姿色。而摘下了无面面具的那名女孩,她并非娇艳,并非妩媚,并非清甜,并非秀丽,她的美丽只能用完美才能比拟,因为她并非是人,而是一位拥有完满生命的精灵。
  那名美丽的精灵以明净的眼眸注视着渔父会的那些莽夫,关切的问道:“我让你们那么反感吗?我有些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骂我。我带领宗人回返矗云山,没夺走一寸土地,没加害一位同胞,没有拿取一分财富,为什么要排斥我们?至于信仰,我听说人类历来‘敬神如神在,不敬神不怪’,所以你们不尊敬我,我也不能怪你们,是这样吗?”
  渔父会的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名头领模样的中年渔夫站出来说:“我们千万年来以捕鱼和猎杀魔族为生,我们杀魔族,魔族也杀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和魔族血仇不共戴天。为什么要与魔族和解,你们问过我们吗?”
  那位美丽的精灵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天权王岱钦,柔声问道:“天权尊王,我听说矗云山的每件大事,都要在金顶军帐中由大家共同商议。我想请问,坐席上的哪个人代表了他们的声音?”
  被诘问了的天权王岱钦哑口无言,因为金顶军议本来就没有寒门子弟的位置,如果不是天权世家暗中放水,他们连冲进来的机会都没有。天权王岱钦本来是把渔父会当成了一群疯狗,关门放狗,要让他们去咬净土宗,不过被那位美丽的精灵这样发问,放进来的忠犬们居然倒戈了。
  站在那名中年渔夫身后的几百名寒门子弟,全都将恶意的目光投向了座上的王公权贵们。在矗云山里,寒门和世家与士族的矛盾由来已久,若不是世家和士族占据了矗云山里所有的耕地和山头,寒门子弟也不必刀头舔血,沿着白河四处劫掠。寒门之人对世家和士族的仇恨被那名精灵用一句话就挑了起来,于是谩骂之声再次沸腾了,但这一次挨骂的却是金顶军帐中的每一位舟人王公。
  天权王岱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向那名领头的中年渔夫连使眼色,那名中年渔夫运起斗气,爆喝了好几声才算压制住了即将失控的场面。局面虽然控制住了,但渔父会跳出来闹事的气势和主动权却早已不复存在了。
  天权王岱钦眼见局面越来越脱离的掌控,不得不站起身,接过了刚才的话题。他向那位美丽的精灵拜了拜,以柔和亦威严的嗓音说:“仙子,您有所不知,寒门没有资格参与金帐军议是矗云山三万年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得更改。此外……我们这些人还都不认得您,敢问您是哪路尊神?”
  那位美丽的精灵莞尔说:“我叫曝雹,我受创世之灵的委派,即将与矗云山同化,成为此地的领域之灵和守望者。以后矗云山就是我,我就是矗云山,我愿意舍弃逍遥的仙途,将自己的意志与群山融合,为居住在此处的万千生灵奉上腾飞的希望和平等的福祉。既然我的前辈已经离开了,三万年的规矩亦不必再墨守成规。自此以后,金帐军议应当为寒门设下席位,我的提议大家赞成吗?”
  金顶军帐里的诸王诸公全都默不作声,能够参加金帐军议是一种特权,没有人愿意将手中的特权与他人分享。渔父会的那些人,他们听了曝雹的话,虽然眼中有微光闪耀,但他们不过是被临时搬来的棋子,终归不敢明目张胆的向兵强马壮的世家和士族发起挑战。
  于是,在冷场了许久以后,曝雹轻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了,要更改规矩,不能急于一时。我还不是领域之灵呢,所以我的提议可以暂时延后。现在我依然只是净土宗的太上宗主,舟人若是对净土宗有什么顾虑和不满,都可以问我。”
  渔父会的众人还不及发问,曝雹就向他们伸出手,以十分坦诚的语气邀请道:“但我希望你们能平静的坐下来说话,既然他们不打算给你们位置,请你们暂时坐到我身边,我和我们净土宗不排斥任何人。”
  曝雹的这番话,让金顶军帐里人人动容,渔父会的头领们面上都现出了纠结的神色,那名领头的中年渔夫向天权王岱钦望了一眼,他的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此刻,渔父会的舟人若是坐在了曝雹的身边,那就算是被彻底的策反了。中年渔夫犹豫不决,所以他以目光向岱钦求助。
  可是天权王岱钦此时亦有一种火烧眉毛的感觉,精灵就是真正的神明,真神通常都如同和煦的阳光一般诚挚而温暖,但曝雹不是,她精通语言的运用,擅于挑拨和转嫁矛盾,她简直就像奸诈的政客一样难以对付。在当下,如果天权王岱钦擅自对矗云山的寒门做出让步,他难免要得罪了矗云山的各个世家和士族,但若不做出让步,那就是要将寒门的人心拱手让给净土宗。
  与天权王岱钦的顾此失彼相反,初来乍到的领域之灵进退自如,牢牢的牵着矗云山各大世家的鼻子,让他们即尴尬,又无可奈何,处处被动。
  天权王岱钦带着满腹的恼怒瞪了回去,作为对渔父会的回答。然而他却错上加错了,渔父会的这几百人,他们敢堂而皇之的冲进来生事,每个人都存了拼死之心。那名中年渔夫见天权王岱钦不但不向他们许诺什么,反而要以权势压迫他们屈服,顿时火冒三丈。他是寒门子弟的首领,一直在刀锋和剑刃的丛中抢饭吃,岂是无胆的鼠辈。
  那名中年渔夫冷笑不止,他招呼了一声,带着那数百人一同坐到了净土宗的席位上,席位不够便席地而坐。净土宗的席位本来就与矗云七王的席位隔着紫薇帝座遥遥相对,此时更是显得泾渭分明。在金顶军帐里,那彼此怒对的双方之间仿佛又一道难以消弭的裂痕正在扩大,它即将把矗云山的舟人撕裂成了破碎的两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