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帝女陆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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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顶军帐里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矗云山的诸王诸公和权贵菁英全都在顾盼之际,难掩心底的震惊。天权王岱钦、贪狼王胡赫鲁和巨门王奥尔格勒对上视线,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怯意和畏缩。
邬中仙是征远军的督师,他放荡不羁,懒散成性,但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说出的那些话,无疑是在警告和点醒矗云山的各大世家,舟人将归于一统是“原魔界的天”所认定的大势,妄图阻挠者,只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千万只黄鹤翩然远去的震撼尚未平息,在金顶军帐的紫薇帝座前,光明和黑暗疏忽两分,一座古朴的小桥从光影中浮现出来,一直通向了虚置三万年的帝座。一位唇红齿白,黑发如瀑的少女,身穿月华襦裙,足踏凤首弓鞋,头戴九树步摇珠花钗,肩披蹙金云霞翟纹帔,腰悬火凤燎原玉佩,持着一柄瑰丽的短剑,从那座光阴渡桥上走了下来。
那名少女正是珠兰图雅,她用略带迷茫的眼神四下望了望,金顶军帐里的人,她大半都不认得。然而那些人却全都一脸惊恐的望着她。珠兰图雅虽然是开阳世家的郡主,见过无数的大场面,但面对矗云诸王张口结舌的脸孔,她立刻就怯场了。
珠兰图娅害怕了,幸好还有另一名少女与她同来同往。那位少女拖着珠兰图雅的手臂,仿佛是她的陪衬,其实她却是她的主心骨。
珠兰图雅小声问:“嫂子,他们怎么了?他们为什么都死死的盯着我?”
被珠兰图雅称为嫂子的少女正是娜仁托娅,她向周围环顾了一圈,很快就察觉到了众人惊愕的理由,因为那座光阴渡桥的下方就是被压成了肉饼的邬中仙,慌张又怯场的珠兰图雅根本没留意地面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她踩着邬中仙走向了紫薇帝座。
就在片刻之前,邬中仙还放言说,“天不荒,地不老,谁敢在矗云山里做出改变,就要先从我邬中仙的尸体上踩过去”。不料余音尚在,尸骨未寒,立刻就有人踩着邬中仙的尸体走过去了,矗云山的诸王诸公们焉能不惊?
娜仁托娅看清了地上那血肉模糊的一条人形,心中难免惊怖,但她素来心志刚强,临危不乱。娜仁托娅举起手臂挡住了珠兰图雅向下看的视角,淡定的说:“你别怕,慢一点转过身,甩一下裙摆,然后说你该说的话。”
珠兰图雅以贝齿轻咬嘴唇,靠着痛感让自己镇定,她以晕乎乎的样子面向矗云诸王,轻声问道:“嗯,你们……你们谁是坞中仙?”
坞中仙在矗云山风评不佳,尤其被各大世家和士族视为无耻的登徒子。在邬中仙可能出现的地方,各大世家和士族都会将自己家的女儿赶紧藏起来,免得被色狼所图。正因如此,珠兰图雅不认得邬中仙,她左右张望,也没觉得金顶军帐里的有哪个男子像是那个传说中的老兔子。
无人答话,因为邬中仙的人饼就躺在珠兰图雅的面前,还被她踩了好几脚。
珠兰图雅见没人回应,更加紧张了,她提高了嗓音,颤声道:“请问,谁是邬中仙?”
在紫薇帝座的对面,传来了“噗哧”的一声笑,那是坐在毕乌士族的席位上的乌恩奇,眼见自己妹妹的一幅窘态,忍不住笑场了。被乌恩奇这一笑,金顶军帐里的气氛顿时如同冰消雪融一般,所有的人都在捂着嘴笑,几百根手指一起指向了珠兰图雅面前的地毯。
珠兰图雅这时才发现,她的面前还躺着个人饼,而且那个人饼居然还诈尸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人饼飞旋而起,直挺挺的立在了珠兰图雅的对面。珠兰图雅震惊之余,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他黑发披散,面若敷粉,鼻梁高挺,醉眼迷离,身着一件桃红深衣,衣带松松垮垮,他腰间斜插着芴板,足下踢踏着两只木屐。看他的容色似乎只有二十多岁,但他张开的嘴里却没有一颗牙,就连他那半敞的胸膛上亦是皮肉松散,肤色也显出了病态的白皙。
然而虽然放荡无行,那人却拥有神格,他头上的神之环就是明证。在矗云山,唯有邬中仙才拥有神格。
诈尸了的坞中仙,好似随意的看了珠兰图雅一眼,立刻就瞧见了她腰间的燎原玉佩。坞中仙“咦”了一声,老驴打滚翻到珠兰图雅的近前,探手便抓向她的腰带。
珠兰图雅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羞恼的问:“你就是坞中仙?”
“正是小生,”坞中仙拖着拗口的古音道:“小娘子莫怕,你要找的坞中仙就是我。”
坞中仙说罢已经拉起了珠兰图雅的手摸了摸,自言自语道:“手有些糙,不似贵人。”
珠兰图雅还来不及反应,坞中仙已经俯身在她的脖颈上闻了闻,自言道:“这幽兰般的味道,的确是陆家的女儿,莫非……你就是流落在外的那位人皇之女?”
坞中仙一边说,一边单手揽向了珠兰图雅的腰,他轻薄的举止引来了一片嘘声。
在矗云山,坞中仙风评极差。一甲子六十年,这个老家伙有五十七年醉生梦死,剩下的三年必定要迎娶一位正值妙龄的大家闺秀做新娘,然后带着一百零八卷《坞仙录》入赘为婿。三年以后他厌了,就休妻离家,继续以酒为伴。
坞中仙身为著名的登徒子,一直被七大世家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但他在士族和寒门之中却威望极高,士族和寒门若要崛起,把自家的女儿嫁给坞中仙是最快捷的方法。因为坞中仙一旦看中了哪家的女儿,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但坞中仙入赘的那个家族,一定会诞生出大批的巫术高手。
被坞中仙占了便宜,珠兰图雅的脸像红透了的苹果,她用力想要推开搂着她的老色鬼,但坞中仙借酒三分醉,抱住她不放。珠兰图雅又气又急,她本来就是一只雌豹,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绵羊,而此刻在她的袖中正好还有一块用来砸核桃的玉玺。珠兰图雅急怒之下,反倒恢复了她的本性。她娇喝一声,抓起袖中的传国玉玺,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了坞中仙的后脑勺上。
只听得一声闷响,一声惨叫,金顶军帐里嘘声四起,因为被传国玉玺砸中了的坞中仙倒在地上再没爬起来,只见红的白的淌了一地,坞中仙的脑壳已碎成了烂核桃。
坞中仙再次暴毙身亡,金顶军帐里所有的舟人全都呆若木鸡。其实场上的情形,矗云诸王和各个士族的家主们全都看明白了,人类的服饰,燎原玉佩,传国玉玺和坞中仙临死前的话都可以证明珠兰图雅的身份。
相传,在人类的故乡人龙大陆,那里有一个庞大的帝国万古传承,仿佛传说中的不死鸟,故而那个强盛的帝国又被称为凤凰帝国。许多年前,凤凰帝国曾有一场内乱,在战乱之中,人皇之位终被逆贼所篡夺,然而却有一位襁褓之中的人皇之女下落不明,据说她是被帝国的一名重臣带到了人龙大陆之外,那名人皇之女名叫陆姝兰。
矗云山的舟人是人类征远军的后裔,征远军虽然奉人皇为主,可是他们的尊崇的人皇是大君,却不是凤凰帝国的陆家天子。本来陆家天子可算是大君的嫡传,但陆家的公主刚一露面就举起传国玉玺敲死了征远军的督师。是敌,是友,是君主驾临,还是仇敌突至,一时间谁也弄不明白了。
在毕乌士族的坐席上,连乌恩奇也张大了嘴巴,紫薇台会盟变化至此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不仅仅是诸位王公的小算盘全都落了空,就连最能洞察到事态背后黑手的乌恩奇也始料未及。他瞧了瞧站在紫薇帝座前面的“妹妹”珠兰图雅,又望了望陪同着“陆家公主”的开阳王少妻娜仁托娅,不禁满腹狐疑。
因为开阳王阿育奇已故还不足三个月,所以娜仁托娅穿着一身素服,但即使未施粉黛,她依旧光彩照人,芳华绝代。在金顶军帐里猛然间见到了这位令乌恩奇魂牵梦绕的少女,乌恩奇原本就掌握不了事态的心,此刻已经彻底的乱了。
乌恩奇依依不舍的将视线从娜仁托娅的身边移开,注视向净土宗的坐席。在净土宗的席位上,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的一张老脸如古井不波,在他身边的正座上坐着的那名女子裹着宽大的斗篷,带着一张无面面具。既然娜仁托娅就站在紫薇帝座的旁边,那么带着无面面具的那名女子会是何人?
就在乌恩奇心中起疑的时候,金顶军帐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混乱噪杂之际,足有几百名操着刀剑和利斧的寒门子弟冲破了军帐,一窝蜂的闯了进来。在紫薇台订盟之前,天权王岱钦就与寒门子弟的秘密组织渔父会事先做了约定,只要他们看见黄鹤飞离了紫薇台,听见金顶军帐里有些异响,就让他们冲进来生事。
虽然金顶军帐里的事态完全出乎了天权王岱钦的预料,然而变生突然,风诡云谲,天权世家的联络人在震惊之余却忘记了要在第一时间把变化了的情况及时的通报给渔父会。渔父会的首脑被蒙在鼓里,他们这几百号人一直在云端等待,他们眼见翩跹的鹤群一去不回,而金顶军帐里却人声嘈杂,他们以为金顶军帐里的王公们已经率先发难了,于是立刻按照约定冲了进来,抄着明晃晃的武器,向着净土宗的席位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