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节 返辙觅佳人

  清晨,赤红的天空由暗转明。在灰城郊外的农庄里,容色憔悴的妮娜被农庄的女主人凯琳唤醒了。凯琳对妮娜说,农庄外面来了几位客人,一定要见她。
  魔族有一种迷信,他们相信作为圣灵的羔羊,他们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心中有恶念,所以招来了魔鬼。生病即是有罪,是对圣灵的亵渎,所以生病的魔族必须幽居,要向圣灵虔诚的忏悔,才能恢复健康。因为有罪,又有魔鬼缠身,所以不能被探望。
  妮娜是魔族,她也觉得她之所以生病了,是因为她遇到了魔鬼。
  因为她遇到了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魔鬼,所以生病了亦是理所当然。
  妮娜用手臂撑起身体,挣扎着坐了起来,以嘶哑的声音说:“凯琳阿姨,谢谢你没有把我赶出去,可是我不能见他们的。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他们应该找错人了”
  农庄的女主人凯琳轻抚着妮娜的额头,怜爱的说:“可怜的孩子,你总是那么谦逊又沉默,你一定是圣灵的好羔羊。外面来找你的那四个人,有一位是影族的女孩,与你有些像,自称叫伊娜,是你的姐姐。另外的三个人都用围巾包着头,我觉得他们有点怪异,所以来问问你。”
  妮娜听见伊娜的名字,眼泪已经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因为伊娜是她姐姐,是唯一一位真正关爱着她的亲人。
  在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灰城郊外的农庄,然而阁楼里已经人去屋空。乌恩奇听了凯琳的说法,虽然放下了心,却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失落。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不觉得珍惜,她悄然消失,他却觉得怅然若失;他依赖她的时候,对她漫不经心,他想要被她依靠的时候,她却已经不需要他了。
  乌恩奇揉了揉鼻子,心里满不是滋味。伊娜来到这处农庄,接走了妮娜,显然她是雾之国的昏君派过来的救兵。救兵到了,然而乌恩奇却一点儿也没觉得轻松。
  身为雾之国的首相,雾之国里究竟有几根葱,几头蒜,乌恩奇一清二楚。整个雾之国,除了丽娅很强,贝蒂兢兢业业以外,其他的人全都难堪大用。不过她们既然来了,想必也把全知之灯带来了,有了那盏能驱散原魔界里所有幻像的明灯,就有了能离开墟烬荒原的希望。
  乌恩奇还想向农庄的女主人凯琳打听些什么,然而别看凯琳对妮娜很热情,对乌恩奇却极度鄙薄。她那冷冰冰的眼神里透着蔑视、厌恶、嫌弃、疏远和敌意,好像乌恩奇就是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泥,只是留在这里就会污染了她的房子一样。
  乌恩奇的目光触及到女主人凯琳板着的冷脸,心中大惑不解。他抬起胳膊嗅了嗅,疑惑的问:“好心的女士,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怎么这样看我”
  农庄的女主人凯琳叱责道:“快给我滚出去你这个卑劣的烬人,我若知道那女孩子跟你们烬人有瓜葛,根本都不会收留她滚得远一点,下贱种”
  自以为实力已经略强于魔王水准的乌恩奇,被一名乡村悍妇骂得狗血淋头。乌
  恩奇抹掉了满脸的唾沫星子,诺诺连声的离开了他和妮娜曾经寄宿的郊外农庄。
  在墟烬荒原,最高贵的种族是眼族,其次是炎族,然后才是其余的魔族,血族,雪族,以及其他的蛮族。至于烬人,他们是墟烬荒原里最下等的贱种,被贱种找上门来,岂不是辱没了门楣
  被赶了出来的乌恩奇,站在农庄的门外喷着粗气,这会儿他大抵明白了一些。在外面的世界,魔族畏惧舟人,所以他只要崭露出实力,魔族就会敬他畏他,对他退避三舍。但在墟烬荒原里,魔族鄙视烬人,在这里他被潜意识的贴上了下贱的标签,即使他展示出非凡的实力,也只会被认为是公然的挑衅和冒犯。
  深处异乡,哪怕只是孤身一人,有一个强大的种族做后盾和没有这样的后盾,遭遇和处境完全就是天渊之别。乌恩奇感慨了一回,只好离开了这处曾经的温暖之地,到灰城里去打听妮娜的下落。
  区区一名烬人,像老鼠一样躲着藏着也就罢了,竟敢堂而皇之的在城门前招摇,立刻就有十几名义愤填膺的魔族围了上来,要对乌恩奇饱以老拳。乌恩奇对凯琳骂不还口,因为她对他们有过恩惠,对于这些家伙,乌恩奇就没那么收敛了。只过了一刻钟,在灰城的城门附近就有二十几个魔族被打得骨断筋折。
  烬人在闹事,立刻就有一位眼族的骑士领着二十几名灰城的守卫赶过来缉拿。然而他们却亲眼看见一名烬人少年傲立于城门之外,天幕般的光明斗气把灰城的城门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逾越的万钧光压让每个试图离开灰城的魔族,全都被压得五体投地,服服帖帖。那名眼族骑士惊呆了,吓掉了手中的佩剑,拨马逃回灰城里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灰城的领主亚历克斯博兰伯爵乘着眼族特有的飞空船“怪诞浮球”,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领着几百名魔族勇士,全副武装的赶到了被烬人堵住了的北城门。然而城门之外空荡荡的,只有近百名自不量力的魔族佣兵依旧趴在地上,摆出一副狗啃屎的惨状。
  事事亲躬的亚历克斯博兰领主又惊又怒,纵身从“怪诞浮球”上跳下来,扶起了一名哀叫着的雇佣兵。
  “你们还好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钱,我的钱被抢走了”
  “我的也是”
  “还有我”
  一头金发英俊帅气的亚历克斯博兰领主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干笑,气愤的骂道:“脏东西烬人果然都是些下贱种一时间气贯天地,吓得我瓜子都掉了。居然只是堵着城门抢钱,简直简直太没品了”
  在年轻的灰城领主发牢骚的同一时间,得来了不义之财的乌恩奇正逍遥法外的坐在一间酒馆里,把冒着火的烈酒往喉咙里倒。
  因为城门被堵,许多酒客们都到灰城的北门外面看热闹去了,一时间酒馆中酒客寥寥,就连酒馆的老板和侍者也将头伸到木栅门外,好信的观望。
  乌恩奇喝干了一杯火酒,大声叫道:“侍者,你们
  还做不做生意了快些上酒,今儿高兴,一定要痛快喝一顿,哈哈哈哈”
  酒馆的老板站在酒馆的门口,冲着内厨叫道:“巴达玛,出来给客人倒酒”
  在内厨里忙碌的女孩子慌张的答应了一声,赤足拖着镣铐蹒跚着走出来,将一杯烈焰腾飞的火酒摆在了乌恩奇的面前。因为一直在后厨里洗涮和忙碌,她的手上全是裂口,头发乱蓬蓬的,面容消瘦,眼神黯淡无光她看上去像是一支枯萎的花,因为她是被卖到灰城里的一名烬人女奴。
  乌恩奇面色陡变,再也提不起半分酒兴。烬人女奴巴达玛偷偷的望了乌恩奇一眼,此时乌恩奇的头发呈灰蓝色,头上落着一只幽冥蝶,他的眼睛碧绿如春水,在他的背后生出了一对深紫色的蝶翼,他此刻极像是一名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幽族少年。
  幽族其实就是虚空幻魔,虚空幻魔在原魔界里风评极佳,伪装成虚空幻魔比伪装成炎魔要好得多,而且也十分方便,只需要用血液孵化一枚幽冥蝶的蝶卵就可以了。
  乌恩奇向四面望了望,这会儿酒馆里没有别的酒客,他的眼睛眨了眨,伸手抓住了巴达玛的手腕。
  烬人女奴巴达玛眼见面前的幽族少年目露炯光,扑了过来,吓得尖叫起来。听到她的呼救声,酒馆的老板从门外探头观瞧,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酒馆老板说:“楼上有客房,要付钱的,五枚金币,扔在桌子就行了。”
  原来人类在墟烬荒原里,已经沦落到任凭玩弄的地步了乌恩奇面容抽动,不但酒兴没了,连心兴也没有了。他冷笑了一声,将五枚赤金币掏出来,扔在酒桌上。抱起哭哭啼啼的烬人女奴巴达玛,迈步来到了楼上的客房,愤恨的一脚踹开了客房的门。
  仿佛是命运的捉弄,在这间客房里并非空无一人。有一名虚弱的女孩子双手各持着一柄灵刀,正匍匐在暗影中,她听见客房的门被踢开了,紧咬牙关,猱身而起。
  然而那名少女和乌恩奇对视了一眼,虽然乌恩奇做了伪装,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那名少女正是妮娜
  妮娜的身形踉跄了一下,扑入乌恩奇的怀里,失声哭述道:“你终于回来了,我我难道是在做梦么”
  这间客房昏暗狭小,带着一股霉味,客房的窗帘肮脏褶皱,似乎常年都不曾拉开过。被乌恩奇揽在怀中的烬人女奴巴达玛还在不停的挣扎、反抗和哭闹,在这种情况下与妮娜见面,果然像是一个噩梦。
  乌恩奇把巴达玛放下来,揽住妮娜的腰,硬着头皮答道:“这可真是你千万别误会,我真希望这是在做梦呀”
  被放下来的女奴巴达玛一时间弄不明白状况,仍在哭个不停,乌恩奇弹出一指,以真元霸气劈碎了巴达玛戴着的脚镣,对她连连摆手,示意她快点走人。烬人女奴巴达玛,感激不尽的说:“先生,您放过我了,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乌恩奇气道:“姑奶奶,你可快走吧你再不走,痴梦、噩梦和迷梦就全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