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期一会 中
“师兄,你比凤凰重要,我不要火凤了。”神音扶着发髻金步摇,赌注开太大,以他为赌注,她压力太大,反而没把握。
“怎么,怕输?
身为神仙,功名利禄金银钱财这些东西,我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能作为赌注,也就‘时间’而已了。”太一拿出折扇微微扇了两下,笑容慵懒,不甚在意。
“嫣然那赌约,前提师兄以‘萧皓月’身份定了赌约。
你若输了‘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看似十分圆满。
却忽视‘萧皓月’是凡人,拿‘萧皓月’对赌,对身为神仙的太一道君,他眼中不过人间百年?”神音试探问道。
“所以,无妨的。
你无需过分忧愁,若真输了,大不了我在华胥国陪嫣然一百年,就是了。”太一拍拍神音肩膀安抚。
“天界一天,地上一年。
在华胥国一百年时间,以太一道君视角看起来,不过天庭百日。
凡间百年,如白驹过隙,转瞬之间,匆匆而过。
所以,你才会与她打赌,你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神音眯起眼睛,她凝视太一。
“一期一会。
有些,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也许一生中,只能够见到对方一次。
因而,要以最真挚方式,对待。
‘嫣然’似乎对‘萧皓月’执念很深,以至于她跨越六道轮回,始终念念不忘。
有时我在想,若真如她所说,太一的前世就是‘萧皓月’。
那我前世一定未曾好好对待她,相遇时未曾善意交往,离别时也未曾认真道别,以至于她无法解开心结。
既然太一承认‘萧皓月’名字,我就继承萧皓月前世,所有因果循环,欠下了该还的,一样都逃不过。
若嫣然今生相遇愿望,只是一个赌约,何不应许下来,满足她的愿望。”太一若有所思,他缓缓说道。
“况且,嫣然笃定自己会赢,她想用火凤堵上你的嘴,甚好。
有了关押火凤的地图,师兄这就把火凤给你带来,你就乖乖在此,陪他们玩玩。”太一扶着她发鬓上金步摇,他笑道。
“师兄,若你真在华胥国做一百年皇夫,我便每一年来看你一次。”她忽然说道。
“那你岂不是每一日,都要从天庭来回折返凡间一次?”他挑眉。
“一年一面,不也是,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她笑容灿烂。
神音是仙子,生命长度是凡人数万会年的叠加。如此,她心胸也该是凡间女子数万河曲的汇聚,浩瀚如海,自然不会与嫣然计较。
释迦摩尼曾告诫天庭仙子,当心如莲花,一颗自然平常心,不剧烈、不执着、不荣耀。
花期一期一会,活在当下。
“你可知,南风馆是何处?”太一笑意暧昧的问道。
“我知,青楼妓坊是何处;自知,南风小倌是何物。”神音望了一眼匾额,南风馆直白点说,男妓院。
嫣然皇太女所谓的定力,不过是去小倌馆赴一场宴会,华胥国为女尊国南风馆相当于青楼妓坊。
“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土一如来,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心是莲花开。”神音每说一句,她就举步往南风馆内走一步,一共七步。
太一站在原地,他目光凝视她一会,口中低喃释迦牟尼在兰毗尼园《佛本行集经,树下诞生品》:
“生已,无人扶持,即行四方,面各七步,步步举足,出大莲花。
心若宁静,便能耳目清明,世间一切便可感可知。
因此,不是这个世界不够安静,只是我们的心太过喧嚣浮躁。外物所干扰,心蒙上灰尘,淹没在世间喧杂浮声中。
若心静了,世界也会安静下来。
看的是南风馆,去的又不是男妓院。”
神音方才在太一面前走了七步,说了一句神秀偈语。
“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她不过想告诉他。
莲一叶一花,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步步生莲,自见佛光荷心。
她修为深厚自见佛心,怎会如此容易破功?
思至此处,太一转身便离开,毫不迟疑,赶赴丹穴山。
普通南风小倌,神音自然不在话下,嫣然打开窗棂审视走入神音。
“都准备好了?”嫣然手指敲打窗棂。
凌烟阁少卿望着身边心高气傲的公子们吩咐:
“你们,忘掉之前身份。
现在,你们三个只是南风馆的清倌。小倌馆的清倌:莫君染、尘子悠、安碧城,明白了?”
“你知道我们是谁,谁允许你敢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安碧城首先发飙,他从小到大都被家里宠坏了,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无需顾及。
莫君染眯起眼眸,气质冷峻,扶着腰间配剑的手似乎随时准备斩下凌烟阁少卿头颅。
尘子悠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整理衣摆,似乎一切争吵与他无关。
“这是皇太女的意思,你们未来想要的位置,只有皇太女能给你们,难道不想嫣然对你们有好感?”
凌烟阁少卿替换掉之前南风馆的清倌。
这场游戏,变得更加有趣。
此时。
神音自认修为深厚,普通南风小倌不在话下;嫣然打定主意,以三换一,用华胥国最顶尖三位公子换萧皓月一个。
她们都认为,自己是赢的那个。
酒席间,众位皆不动声色。
凌烟阁少卿起头,对对子祝酒兴。
“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见众人兴致缺缺,凌烟阁少卿首先开头,她对了一个叠字联。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嫣然皇太女在凌烟阁少卿怂恿之下,她无奈对道。
“重重迭迭山,曲曲环环路。”莫君染扶着剑柄,身为大司马家公子他心智在沙场边疆,可惜华胥国男儿只有成亲,无参军。
“丁丁冬冬泉,高高下下树。”安碧城摇晃酒爵良久,想了一句勉强工整,诗词这玩意他最不擅长,身为大司空家公子他更喜欢《营造法式》做木工匠来得有趣。
有人不擅长,自然有人十分擅长。
“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尘子悠若有若无微笑,身为大司徒家公子,司徒与丞相相当,琴棋书画他皆十分拿手。
“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神音眼眸一转,望一眼尘子悠,她来了一些兴趣。
彼此端看一眼,十分默契微笑。
神音先出上联道:“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尘子悠片刻便对出下联:“浮云涨,长长涨,长涨长消。”
“千里为重,重山重水重庆府。”神音眼眸一转。
“一人成大,大邦大国大明君。”尘子悠说完后,若有若无的看嫣然一眼。
嫣然显然已经三杯酒下肚,酒过三巡,皆可自便。
嫣然对神音拱手后,翩然离去。
神音心中一隔。
她失算!
就算现在起身,她也输了先头……况且,她等的人还未来,她还不能走。
花期一期一会,应活在当下。
神音眼眸望向南风馆奢华飘逸厢房,反而坦然自若为自己倒一杯酒。
一时之间。
只剩下神音与三位清倌,继续喝酒。
“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神音见嫣然离席,她有意拿谐音双关联讽刺尘子悠,嫣然不“莲”谐“怜”你,偏要“梨”谐“离”你。
“檐下蜘蛛一腔丝意,庭前蚯蚓满腹泥心。”尘子悠挑眉,你“丝”谐“私”心太重,对我充满“泥”谐“疑”疑虑。
“虽然你嘴上没边,但一个人的行为,无法遮掩。你很在意嫣然。”神音在尘子悠耳边低喃。
“怎么会,都是子悠的恩客,自然是一视同仁。”尘子悠笑答。
“嫣然走进来时,你整理了一下衣服。我都在这里半天,你只用眼角斜我,你在意嫣然对你的看法,才会想让自己显得得体一点。
如此有修养,你们根本就不是清倌。
你们,是谁?”神音理智问道。
“我们比喝酒,你喝赢了,就告诉你。”安碧城望一眼她发鬓金步摇,他立刻露出不屑的神情,指着一房子那二十坛烧酒。
无论是人还是神,总会有擅长的事与短柄的事。
酒。
对神音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她是典型一杯倒,光闻着那凌冽的味道,她就醉了。
神音却十分喜爱闻那冷冽的味道,把它倒入白玉杯中,然后她自顾自的问一句:“你说,喝酒与喝水的区别?”
“酒会越喝越暖,水会也喝越冷。”莫君染冷然的答道,他身上伴随云木深山峻岭般清冷香味。
“说得好!
但,那是你的答案,却,不是我的。”神音一边鼓掌,一边又喝了一杯。
“那你的答案,又是何物?”安碧城好奇的问道,他已经喝下三大坛。
“酒至微醺,花看半开。
花开得最美的时候,花蕾将开未开,花瓣已然半开,花蕊待吐芬芳,花打了个花骨朵,未曾绽放,将开未开。
喝酒也是,将醉未醉,半醉微醺。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何不一醉方休?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神音眼神迷离,她执着杯子,笑得肆意。
“五陵?金市?胡姬?”尘子悠敏锐察觉,他夺过她手中杯子,笑着问。
“是已,这里不是长安,未有胡姬,未有五陵金市,不见李白,我改改,我改改。”神音已然喝醉,她微微眨着眼睛,低喃思索。
片刻后,神音缓缓说道。
“华胥一觉浮生梦,
神游万里春风度。
相逢南风酒肆中,
醉客何处是故乡?”
“你还会做诗?”
安碧城显然也喝高了了,他身上名贵芮樨香显得更为强烈,他想不到头戴金步摇的纨绔夫人还会做诗?
他虽然不太懂,听着也颇为工整,且华胥、南风、醉客,全是他们此处的东西,一听就知,她一时兴起之作。
“你想故乡的么?”尘子悠微微叹气。
神音轻笑,她附在尘子悠耳边,她小声说道:
“我与他打赌,若他回来,就要把欠他的诗还他。他那首诗只有两句‘静如姣花照月,动似颤袅相媚。’
我送他四句,是不是很大方?”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故乡在那?”尘子悠丝毫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这还用问……心安处是吾乡,他心便是吾之故乡。”
神音说完,抬眸凝视他一会,眼眸有一丝迷醉,尘子悠似有察觉,他轻轻俯身靠近,鼻息间闻到一抹秋兰悠然香味。
她也不躲,仍然洋溢笑容,脸上似乎未有半丝窘迫与不安。
神音身上散发秋兰悠然层层叠叠,尘子悠靠得越近香味越强烈,沾染上他本身携带龙延香,参杂混合,宛如迷雾看花般*迷离感,他与她近在咫尺。
那一刻,他不觉瞌上双眸,感觉唇上触碰,鼻息之间秋兰浓郁味道四散开来,他耳畔忽然听到清脆声音。
“你啊,很有前途,与他感觉很像,又比他温顺多了,嫣然会喜欢的。只是记得,下次想要服侍皇太女时……
别。闭眼睛。
他接吻时,从来不会闭眼睛,谁先闭眼睛,谁先沉迷其中。
你心中想吻的人,是谁?
你又把我,当作谁?
沉迷在自我陶醉里,不可自拔?
尘子悠,唯有睁开你的双眼,才会看清,你吻的是女人还是……手指。”
她手指抵在他唇上,神音眼神清冷锐利,笑的和煦。
尘子悠一怔。
他刹那间睁开眼睛,那句话还真是让他无力反驳,唯有低头失笑。
“夫人大才,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