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华胥国 上

  丹穴山路途遥远,当他们骑着应龙飞跃华胥国之时,遇到结界。
  华胥国已经在丹穴山山脚,为了保护丹穴山凤凰神鸟,长留山神明,白帝少昊曾在华胥国布下结界,笼罩整个华胥。
  白帝少昊,主管太阳西沉之时,光线射向东方的反影。他的结界,在黄昏时分力道最强。太一与神音以此推算,少昊所布结界最弱应该是黎明时分。所以,他们决定收敛一身仙气,幻化成凡人,徒步穿越华胥国,登上丹穴山。
  华胥国,乃母系氏族女首领所创立帝国,开国为女帝。他们走在路上,恰巧听闻华胥国最大书院,凌烟阁今日论学。
  今日,凌烟阁论学的题目:
  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家国天下,江山美人。‘国’永远高于‘家’,‘国’不需要美人,‘家’才需要美人,势必‘江山’高于‘美人’之上。
  男儿志在四方,与美人何干?
  美人,不过是锦绣添花的产物。”太一摇着折扇,边走边评论道。
  “江山美人,美人江山。能把这两个词放在同一句话里,可见‘江山’与‘美人’是可以平起平坐。
  孰轻孰重,只是看当事者心中的位置,有的觉得江山重要,有的觉得美人重要。
  要知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皆是美人。
  有美人在,万里江山,才会多姿多彩。”神音眼眸微转,她缓缓说道。
  “若无美人,江山依旧,锦绣繁华。”
  太一挑眉,外在事物的状态,怎么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
  “若无美人,锦绣江山,君与何人共赏?”
  神音辩驳,事物的状态,不会为女人所改变;男人的心情,却会因为女人而更愉悦,而这男人,恰好是这锦绣江山的主人,师兄。
  “拯溺儿女情长,怎能守住大好河山?
  估摸以醉卧美人膝为目标的君主,也就只有做娇娘郎君的份。蚕豆大的志向,离死期不远已。
  古往今来,前车之鉴,最终徒留下虞姬十面埋伏,霸王乌江自刎的遗憾。”
  太一理智评价,锦绣江山很容易易主,想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男人可不止一个,看清楚形势,小师妹。
  正在他们辩驳不休,难分高下之时,忽然感觉周围异常安静,之前此起彼伏声音已经消失,徒留下一片寂静。
  “师兄,那些人在看我干什么?”神音抬起眼眸,她环顾四面灼热目光,她不由靠向太一,微微拉扯他衣袖。
  “看你,当然是因为……你漂亮。”太一拿起折扇,轻轻一扇,他十分从容对各种视线点头颔首。
  “那,那些人又看你做什么?”神音撇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我,当然是因为……我英俊。”太一轻笑答道。
  如此解释,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神音视线望向环绕周围的人群……女人看她,是因为她长得漂亮?男人看他,是因为他长得英俊?
  人的觉悟何时变如此高?心胸都大度到,快比他们这些神宽广。
  他们两个……很特别……
  特别奇怪。
  这是在场围观人群心里一致的想法。以至于,太一与神音自得其乐的那番戏言,以如火如荼的速度传入凌烟阁,阁内走出一群学子又显得理所当然。
  皇女嫣然,领着手下走出来时,扫视眼前两人,纵使不拨开众人围栏,她也一眼就能看到那两个人,他们只是站在那里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足够醒目。
  “她是谁?”神音望着突然冒出来的女子,问太一。
  “华胥国皇女,嫣然。排行第三,也是女皇的继承人,皇太女。”太一执起手,微微掐指算道。
  皇女?皇太女?
  神音摸摸额头,她怎么觉得这词说得怪异,那感觉类似之前百姓看她的眼光。
  她微微抬手想学他那般演算一番,掐指的一瞬便放弃,那是她弱项,小时候不知被伏羲训斥过多少回,还是学得一塌糊涂。都怪她懒,当年仗着有作弊器,三界命盘在手谁都无法逃脱命盘上命运,干脆扔了那门演算技术,现在想再拿回来为时已晚。
  神音眼角瞥见太一已经演算完毕,他指尖稍稍停顿后,微蹙眼眉,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又重新执手演算一番。
  嫣然凝视他们片刻。
  最终,她目光停留在太一身上,他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与华胥国男人清淡长相相距甚远,很是特别。
  “不知,公子可有婚配?”皇太女嫣然鬼使神差的走上前,脱口而出的话,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不曾。”太一微笑坦然答道。
  他已经演算完毕,虽然他敏锐感觉到华胥国不同于他国,真相揭露出来,他还是不由在心中惊异,原来这里……?!
  “甚好。”嫣然一边拱手,眼角若有如无的瞥向神音,她问道:“不知这位,是公子何人?”
  “她嘛……”太一似笑非笑的瞥见神音涣散的眼神,她心思显然已经放飞到九霄云外。
  神音敛眉想着。
  人在一堆俊男美女里待久了,并不会觉得自己比别人好看,因为大家都长得很好看,自己不见得那里会更好看。
  凡人臆想所幻化出天庭,本是一个俊男美女的大本营,人所求而不得,男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剑眉星目,女子,端庄娴雅、娟秀灵慧、妩媚娇媚,都会或多或少展现他们身上。
  以此,想在天庭里被记得,最好,够特别。
  天蓬元帅下凡得了一个猪头脸,改了霸气名字猪八戒,放眼整个天庭唯他一张猪脸,够特别;
  被昊天斩了脑袋的炎帝大将刑天,没有头,以乳为目,放眼整个天庭唯他一仙无头,够醒目。
  镇宅圣君钟馗,做凡人时虽然高中状元,却应为长得丑还自杀了。死后下冥界做了阎罗殿生死判官,那职位仅次于阎罗王之下二把手,比起凡间状元郎那种连皇帝脸都见不到的九品芝麻官,冥界判官不晓得高到哪里去。
  钟馗该感叹自己自杀的不够及时,若动手快点,阎罗王的位置可要易主了。
  反倒他们这些正统道君仙子,大家都是一个模板里酝酿出来,简而言之,不是‘俊’、就是‘美’,一点特色都没有。
  习惯使然,审美疲劳。
  但,若是换个环境,就不同了。
  “公子若无婚配,嫁与我如何?”嫣然皇女微笑,她举目望向凌烟阁论学的题目匾额,江山美人,孰轻孰重?加重筹码道:“江山为聘。”
  “江山?嫣然皇女拿整个华胥国,换我师兄一个?”听了那话,神音思绪恍然从九霄云外被拉了回来。
  “没错。”师兄?他们是师兄妹的关系。嫣然望向太一身边的女子,微微放下心中悬起的担子。
  “若算你华胥国再浩瀚,有十三亿人口,你拿十三亿人的命来换一个人的命?天下人那里招你惹你了?”神音眯起眼眸。
  她曾听过凡间有类似的话,例如那句‘我愿为你而杀尽天下。’
  这样的话看似让人心澎湃,其骨子里,透着彻底的寒凉。
  天下人,除了她所中意的他,以外,全部都是天下人。而这天下人,在这位皇太女眼中,根本不是人!嫣然她母亲不是人,她身边的手下不是人,那些无辜百姓也不是人。
  神音眼角瞥见太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就生气。她为了谁,与那个皇太女吵得不可开交,他还拿着折扇摇啊摇,嘴角悬着趣味笑容,他是杵在这儿听说书?!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昏庸!”神音不禁呵斥。
  “休得胡说,本皇女乃长留弟子,你不怕我师父治你不敬之罪?”嫣然立刻摆明更高的身份。
  “长留?白帝少昊是你师父,你这不孝徒儿却在这里说,为了一个男人要把这江山让了,你师父知道了,要先定谁的罪,还不一定。”神音悠闲的摆着衣袖。
  “你,女生男像!”
  嫣然眼睛两回打量神音片刻,神音眼睛又大又圆,倒影那双眼眸里的身影无论是谁都被照得纤尘不染,皮肤比男人还白皙,长成这样,毫无女儿家英气!
  神音扶着脸颊,女生男像?
  这皇太女是在骂她凶巴巴在大街上与她抢男人,好像男人婆一样?
  “好了,好了,两位莫要再做莫须有争执。”
  凌烟阁少卿出来打圆场,她拿出一个白玉瓶子继续道:
  “眼下我倒是有个办法,此物乃是女帝御赐‘鹤顶红’,色泽如血,见血封喉的毒药。
  江山美人,不可兼得也。
  若两位中,有谁有这勇气把这‘鹤顶红’喝下,‘这位公子’就归谁,如何?”凌烟阁少卿指着太一提议。
  嫣然强先一把夺过白玉瓶子,打开顶端封印时,铺面而来一股刺鼻味道,甚是辛辣。
  她蹙眉,手指扶着鹤顶红,一顿。
  “皇太女身份尊贵,三夫四侍实属平常之事,切勿为男子断送前程。”皇太女手下眼见嫣然犹豫不决,立刻纷纷劝阻,集体下跪叩首。
  神音眼眸一转,正准备提出大刀砍人,却被太一阻止。
  “小师妹,闹出如此大动静,不怕惊动白帝少昊?”太一问道。
  “师兄,那可是鹤顶红。”神音咬牙切齿。
  “丹穴山的名产,不妨尝尝?”他若有若无微笑。
  “鹤、顶、红,乃、致、命、之、毒。”她每个字几乎都从牙缝里挤出来。
  “为了凤凰,忍耐一下。”他轻佻眼眉。
  “你想我死么?”她干脆恐吓问道。
  “你是神,想死有难度,死不了。”他耍无赖道。
  神音眼眉一冷,她望了太一片刻。
  恍然间,神音一把夺过嫣然手中的白玉瓶子,她如数灌入口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神音缓缓走向太一。
  她一把揪住他衣襟,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后退前,她踮起脚尖,她唇上沾染一丝他的温暖,他显然未曾料到突如起来的一吻。冲着她刚才气势汹汹模样,怎么着下一步也是提刀砍人的架势,仙子和女人一样,善变。
  他嘴角上扬,亲吻之间,太一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鼻尖闻到一阵秋兰清冷悠然的香味。
  他可不是轻易被征服,他更爱征服她,就算演算出华胥国风俗异域他国,但在接吻事情上,他势必要做主导者,思极此处,他眼神变暗。
  灼热气息扑面而来,神音有些愣怔,她感觉腰间被拥住,与他更贴近,唇齿间温润炽热,对手很狡猾,巧妙地避开她,辗转厮磨间互不妥协。
  se即是空,空即是色。
  接吻,更像是一场较量。
  若谁,先沉迷其中,修为不精,这场游戏,谁……先输。
  亲吻之间,唯一的好处,她把嘴里的鹤顶红如数灌入他嘴里。
  “有难同当,多喝点。
  师兄,你也是神,死不了!”
  神音仿若奸计得逞似的,笑的十分开心。
  太一含笑用余光瞥了一眼神音,她主动送上门给他占便宜,还后知后觉,一字计之曰:“傻。”
  当然,被灌鹤顶红也是有好处,他们这就可以不使用法术全身而退。
  之前说明,谁喝了鹤顶红,谁带人走。
  嫣然有些不甘心上前,却被凌烟阁少卿阻止。
  凌烟阁少卿在皇太女耳边劝解:“你与他之间,始终差了一些缘分。”
  嫣然微微一怔,那句话甚是耳熟,她脑海中恍然出现许多东西,好似前世幻影。
  嫣然与太一檫肩而过的瞬间,不经低语道:“萧皓月……”
  太一恍然有所觉,他微笑道:“原来嫣然皇太女如此执着,是认错人了。我无姓,单名太一,并非皇太女口中的‘萧皓月’。”
  “缘分是一种命运,人生的聚会也是一种缘分。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的重逢。
  师兄,你不如再想想,兴许见过,只是你忘了。”
  神音一听,赶忙止住想干恶的想法,她被逼吃鹤顶红这么凄惨,都是他前世惹来的桃花债!
  听了这话,嫣然才第一次正视神音,脑海里有个声音:
  “如果,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的重逢。那么,何需离别?”季嫣然视线望向窗外,她低喃。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相逢何必曾相识?
  能相遇就是一种缘分,何必在乎以前认不认识,相遇以后剩下的只是离别。
  只要宴会充满欢愉,人又何必执着,散席后的清冷寂静?”安逸蛋说道。
  说那话的声音清脆果断,理智异常,她似乎什么都不在乎,活得潇洒如风。
  嫣然凝视眼前两人,他们什么都不记得……
  执着过去,念念不忘的她自己,显得很可笑。
  “我所执着的唯有‘萧皓月’。
  可惜,你不是。
  你们走吧。”嫣然最后凝望太一。
  “多谢皇女太爱,太一受之有愧,不甚感激。”太一公式化的抱拳说道。
  他们走后,良久。
  “少卿,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去抓住一个玩世不恭潇洒如风的男人?”嫣然忽然问道。
  “真的有这么一个男人出现,我会选择在原地等待,有一日他累了,就会回来。”凌烟阁少卿伫立在她身边说道。
  “如果是我,会选择把他囚禁起来,他只能看我一个,听我一个人说话,他的世界,只有我。”嫣然决然而狠厉的说道。
  “世间还有一种答案。
  如果他想飞,就要化作风与他一起飞;如果他想忘记,就要比他先忘,更加彻底,无需半丝留恋。”嫣然还未说完,就被凌烟阁少卿抢白道:“若被他逼迫服毒,那一定要一饮而尽,然后顺便把鹤顶红灌入他嘴里。”
  嫣然拿起白玉瓶子,瓶子已经空置,她微微倾斜瓶口,什么也倒不出来。
  她不甘,再倒,还是倒不出来。
  那个女人,她竟然把鹤顶红喝得一滴都不剩?!
  “缘分尽,何必强求。
  萧皓月,无论前生还是今世。
  论心有灵犀、论狠心绝然、论潇洒如风。
  我始终……
  比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