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遗物

  筑南王府中,一共两位小姐,一位少爷,绝对不存在额外一个小姐儿。
  而且养女,沐隐娘的养女。
  明月虽然自己功夫不好,但眼尖的很,别人功夫底子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与乔风、玄鹤坐了一路了,总也察觉到些端倪。
  莫不是,与非门人。
  “是与非门的吧?”
  司幻莲不再应话。
  与非门是北央大忌。
  谁跟与非门套近乎,都会遭到央帝怀疑。
  永无例外。
  司幻莲若有所思望了一眼凡音的方向。
  不过数月,她看去,清瘦了。更单薄了。
  而眼神中,那强烈的排斥又是从何而来。
  ……
  ……
  “小音。”
  司幻莲一脚蹬在马车上,一把拽住乔风,把他扔下了车。
  玄鹤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师父的儿子。
  一言不发,纵身也跃下了马车。
  “小音,跟我回去。”
  凡音愕然的探出身子看了一眼。
  姆?怎么眨眼间,乔风和玄鹤都不见了踪影。
  “与非门的人没为难你吧。”
  凡音呼了一口气。
  为难她?
  为难了又如何。
  他把她独自一人丢下了。
  她死了,他未必知道。
  她既然活着,为难不为难的,多问何意。
  “小音,别不说话。你是不是怪我,丢下你独自回了苍城?”
  不然咧!
  “我回苍城,是央帝之命。那时候只要能够保下父亲,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可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一声……就走!”
  她委屈极了。
  委屈的眼底里都噙着泪,语气都哽咽了。
  他是她唯一的家人了,她最后的家人。
  他去哪儿,她亦跟到哪儿。
  皇都寒凉,终年积雪不化,是她这辈子到过最冷的地方了。
  她那么怕冷畏寒,都跟着他去了。
  可是他离开的时候,却连一声再见、珍重,都没有对她说。
  她伤得那么重,他却看都没有看一眼。
  她追了过去,却发现他身边已经有了照顾的人,不需要她了。
  那份殇凉,岂是他能够明白的。
  如今他说,小音,跟我回去?
  她就要跟着他走么。
  待她是什么人了?!不是家人,你走开,不会再跟你走了!
  司幻莲看着她眼底含泪,恼怒,埋怨的样子,惊呆了。
  为什么她会说,他走的时候都没有对她说一声?
  明明吩咐了沧海的,让她暂时留在皇城中。
  他会派人去接她。
  那时候苍城未定,自己又是仓促离都,他只是希望给她更安稳的保障。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她。
  只有当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放手得干脆,不要连累她,毁她一世前程。
  “我没有……对你说么?”
  当然没有!
  司幻莲微微一惑,想到了或许是沧海当时根本没有找到她,根本不知道纵琴阁主阁在哪里。
  这个衷心的有些过头的护卫,恐是怕耽误了他的行程,于是谎称已经见过姑娘了。
  一切都嘱咐完毕。
  他不想掉过头来指责沧海。
  只好软下了语气,愧疚说,
  “是我的错,小音原谅哥哥好不好。走的急,一时没有找到你。”
  凡音的眼眸里含着雾气,朦朦胧胧的看着司幻莲。
  想起他救自己的那一夜,风雪无度,几乎不堪回首。
  她的意识已经脱离的躯体,远远的,漂浮于半空中。
  茫然的,倥偬的,凝望着自己的本体。
  那个少年踏雪而来,徒手将她从雪地下挖了出来。
  搂在温热的怀中,一路疾驰而去。
  当她悠悠从药捅中醒来,见到的还是他。
  他睁着漆黑的、幽暗的眼眸,仿佛在姣有趣味的观察她。
  她突然睁眼,竟似吓了他一跳。
  那个时候她的眼中也有雾气。
  是药捅里蒸腾而起的水雾。
  透过一层层的水雾看向他,他脸庞刀刻般的俊俏,
  明媚而柔和。
  氤氲着光,是北央罕见的顶暖的光。
  可是当雾气散开后,那个少年变得冷硬了起来。
  时常蹙眉,神情中一闪而逝的阴翳。
  令人感觉到触触的心疼。
  为什么他不能一直那么温暖明媚下去。
  为什么他眼底的眼光就像北央的阳光,罕见而稀有。
  原来,他是筑南王的独子,不入籍的小王爷。
  他是个一出生就被夺去了宗籍的人。
  从小远离父母,在步步为营的深宫中离群索居。
  可是他面对她的时候依然流露出的笑颜让她坚信,
  他心底里是个温柔而阳光的人。
  “小音……”
  他拿出这副与平日里生硬淡漠的样子截然不同的语气,凡音心底里最后一点点的怨气,一点点的化了。
  他是救她的人,她的命是他给的,有何必来跟他计较一时的得失。
  “我跟哥哥回家~”
  小脸上赌气的神情还没有收敛掉,却已经换上了一副乖巧的笑容。
  司幻莲侧头掩嘴轻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
  ……
  然而小孩子也是会生气的。
  凡音与乔风进了六皇子毕渊的别府。
  玄鹤独自回到了纵琴阁。
  毕渊毕竟是个皇子,身份娇贵,别府了养了不少的婢女和侍卫。
  乔风不方便在主院里走动,凡音的身边便少了个跑腿的人。
  沧海因为自己欺瞒了主子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见着姑娘也不免觉得膈应,所以总是刻意避开她。
  司小爷便嘱托了怜容,让她有事无事都多照应着些。
  那一天凡音泡浴。
  自小在药捅里泡大的她,有泡浴的习惯。
  褪下的衣衫就随手搁在了房间里。
  怜容进来送水,出去的时候顺手抄走了凡音的衣物。
  她本来打算一并清洗的,却因着些旁的事耽搁了,衣物就留在了浣衣的水池边。
  凡音找去的时候,衣服果然还留在那里,可是挂在挂袋里的链子却不见了。
  那是一条碧绿翠石的手链,并不怎么贵重,但却是沐隐娘亲手编串送了她的。
  说是此玉石吸寒顺骨,有利于她体寒的症疾。
  凡音生气倒还并不因为链子丢了,而是那怜容一副乖张的语气。
  凡音里里外外的跑,面色凝重。
  怜容起初也跟着跑,见人就问。
  但问过几个后,两人都心知肚明,显然是找不回来了。
  这样的大张旗鼓,就算有人存了心取走了,也万不会再还给她们了。
  凡音本想说作罢的。身外物。
  可是念着是沐隐娘唯一所留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