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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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傻丫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殊不知他对她的一切习惯都了若指掌。掌心紧拢,眼神闪烁,那么明显的反常又岂会看不出来。
锦裘被轻轻掀起一角,熟悉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翼,身侧传来微凉的触感……
陆西辞竭力维持着身体的平静,心里却波涛翻滚,那双紧闭的双眸颤了又颤。
“慕哥哥,对不起。”阿然要食言了,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耳边传来轻软的呢喃,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几分愧疚,几分遗憾,几分依恋……
黑暗中,白日里独属于男子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变得格外沉重、灼热,连体温都异乎常人的高。
她颤抖着解开他中衣的暗带,下一刻微凉的手上突然多了温热的触感。一只大手覆在冰凉的手背上无声地阻止了下一步动作。
安然心尖一颤,僵在了那儿。
室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夜风沿着窗送来墙角的夕燃花香。
腰间一紧,下一刻安然已被圈进怀中。不同于她常年的四肢冰凉,他身上每一处都像火灼过一样滚烫。
安然只听见他用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睡吧,室内就又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安然的手指动了动,向他腰间移去。
陆西辞轻叹一声唤道阿然,攥住了她的指尖,冰凉的温度熄灭了他已经压抑不住的欲望。
“慕哥哥不想要我吗?”
“阿然,我们还没成亲,我不想委你,若是日后想来后悔又如何。”
“我不在乎也不后悔,只要是你。”
陆西辞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让安然枕的更舒适。温香软玉就在怀里,又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若说没一点儿想法那就怪了。
陆西辞暗咒一声,天知道他要花费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把她拆吃入腹的冲动,她还说出这种话,真拿他当柳下惠了不成?
越是在意越是不会轻易触碰,陆西辞忍了又忍,最后所有的情愫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婚期提前吧。”
他还是想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一个不留遗憾的机会,不过他也要忍不住了,那就提前成婚吧。所幸大婚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只差宴请来宾和婚礼仪式了。
怀里的人儿已经睡去,陆西辞却没了睡意。他睁着一双黑亮莹润的双眸,眨也不眨的看着怀里的女子。
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平添几分朦胧,她本就绝美,即便凑近了看也无一丝瑕疵,明明是姝丽无双,身上却又有一种宁静致远的平淡自然。
与这样的女子相守一生是他陆西辞这辈子唯一感谢上天的事。但愿岁月长留,初心不负,无论岁岁年年皆如此刻祥和。
拥着她感受怀里的温度,那可永远荒凉空虚的心在这一刻被填满,涨涨的,在这夜色中所有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
陆西辞圈紧了怀里的人,他近日总是莫名心慌不安,觉得风雨欲来,而安然异乎寻常的举动似乎已经验证了他的直觉。
他轻轻蹭了蹭安然的额头,阿然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却不愿告诉他,这就不好办了……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逝,眨眼间消失在了夜色中,似乎对地形守卫布局都格外熟悉。陆西辞看着影子消失,眼底闪过一道暗光,阖上了眸子。终于解决了一个麻烦。
夜色渐深,月光依旧皎洁,照着相拥而眠的人,也照着彻夜未眠的人。
一间空旷的暗室中,一个身着宽大黑袍,头戴黑色兜帽的人影点燃了铜炉里插着的一柱香,香烟袅袅升起,散发着奇异的味道,远在混沌天的一间房里也燃起了一柱同样的界香。
九幽世界万里无人的荒芜区,漆黑的天幕不知何时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一群行动有素,动作利落的神秘人从中降临,迅速进入附近的各个城池。
安然醒来的时候陆西辞已经不在了。她摸了摸身侧的位置,凉意从指尖传来,人已经走了多时。
灵魂又开始针扎似的疼,她甚至想撞柱。安然知道寒潭又爆发了。
喉间漫出腥甜的痒意,她忍不住咳了咳,一开始就止不下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摊开帕子入眼的是触目惊心的红。
瓷器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很是清脆突兀,也吸引了低着头的安然。
她怔愣在原地,忘了该如何反应,看见门口站着的白衣男子,手忙脚乱地要把帕子往袖里塞,却因为紧张落在地上,露出那一团刺眼的血迹。
安然闭上眼,脸上的慌乱绝望一目了然,像是藏在最深处的伤口一夕被人挖出,鲜血淋漓,痛到无法呼吸。她拼命掩饰的秘密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她最不想让他见到的人面前。
安然能感觉到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面前。平日里高大可靠的身躯此刻却带来巨大的压迫。
陆西辞缓缓蹲下身,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安然嘴角残留的血迹,像是在对待易碎的水晶,又轻又慢。
少顷,他捡起地上掉落的帕子珍而重之地叠好放在袖中。随后起身坐在塌上,将失神的女子揽进怀中,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征求意见般轻柔地问道:“阿然病了怎么不跟慕哥哥说,咱们早些就医。药帝专司医职,善医药,咱们请他来看看可好?”
怀中的人一阵久久的无言,得不到回答他也不恼,继续问道:“若不想让他看,咱们就去普……”
“不用了,哪里都不用去,看不好的。”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明明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却烫得他血液沸腾。
耳边同时听到女子的回应,他笑了笑,哄孩子般劝道:“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不行。阿然不要怕苦,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啊,咱们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到时候阿然可是新娘子还要陪我一起酬谢来宾呢。咱们作为主人家,可不能失礼了。”
一滴又一滴冒着寒气的冰泪落在手背上,即便已经塑成帝躯,陆西辞仍然能感受到那直刺灵魂的寒意。
他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却越擦越湿,最后手上像是刚洗了一样都是水。怀里的女子将头埋在他的颈间,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从刚开始压抑着的微不可闻的呜咽到最后的嚎啕大哭。“慕哥哥我不想离开你。”
陆西辞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两千万年,他错过了太多。一颗心随着她的哭声像是掉进了油锅翻炸了一遍又一遍,撕扯着要把他仅剩的理智化为漫天未知的恐慌和心疼以及毁天灭地的怒气。
是谁,究竟是谁把他的阿然伤成这副模样?
心底一个答案隐隐成形,陆西辞痛苦地握紧了双拳,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答应过她的一件都没做到,他的守护来的太迟。他陆西辞一生不信天地,不敬诡神,此刻却想祈求上天不要夺走他弥补的机会。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至尊大帝的绝望至此,他无法想象。那刺眼的血迹一遍遍在眼前重现,刺得他头晕眼花。
明明安然之前漏了那么多破绽,那次闭关亦不正常,他为什么现在才发觉。
他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母后拍着他一样轻轻拍着安然的背,“阿然不哭,不怕了啊,慕哥哥在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不论生老病死,还是祸福战乱都再也不能让我们分开。生不能同时,死定当……”
一只洁白如玉,柔弱无骨的手捂在嘴上,阻止了陆西辞还未说完的话。
“我不要你死。”安然从他怀中出来,哽咽着说道,“陆西辞你记住了我不许你死。”那双眼里还带着水气,像是起了深秋的湖面,始终笼罩着散步开的浓雾。
“可是阿然没了你,你要我如何活下去,不可以这么残忍啊。你答应过要永远陪着慕哥哥的,阿然从不失信,可别骗我啊。”
“可我要死了,慕哥哥阿然做不到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好难受。”
“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慕哥哥好不好。阿然,别绝望,我们一起想办法,慕哥哥现在已经是九幽的主宰,万万人之上,一令下,万民从。不论需要什么都会有的。”
“没用的,寒潭无解,幽梦不破。我已经找遍了诸天万界,就连天机老人都没办法,慕哥哥不要再浪费时间精力了。我余日无多,剩下的日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只想跟你在一起。”
“很疼吧,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当然疼啊,可是告诉你又能怎样,不过是让你陪我一起难受。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
“傻丫头,可我现在只会更难受,为什么没有多关心你一点儿。”
“慕哥哥已经做的够好了,若是再好都要把我宠废了。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虽然每次都很短,但是我每次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慕哥哥,我好喜欢你啊。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论结果如何都要好好活着,就当替我活着。”
话还未说完,泪水已经流至腮前,眼里一片水雾模糊,泣不成声。
“所以昨晚你是想用孩子锁住我吗,阿然以为有了孩子我就不会想你了吗?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傻丫头,我想要的只有你,没了你孩子又与我何关?”
“你以为我愿意吗?没有娘的孩子有多可怜我比你清楚,可是慕哥哥我怕,我怕你做傻事,只有孩子在我才能放心离开。你要做个好父亲,把我的那份爱也给他,不要像我爹那样不负责任,有不如无。”
“阿然你还活着就对我说这些诛心之言不觉得太残忍了吗?突然告诉我就要失去挚爱还不算,还要留个孩子让我照顾,连怀念都不许,你怎么忍心。”
肩上的胳膊像是要嵌入血肉一样,紧紧箍着动弹不得。
“我不管,当年你失约毁诺这都是你欠我的。我要罚你好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老是修炼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累了就出去走走,劳逸结合方是正道。还有我们之前在无望城的那间小院我也修好了,你若有空就回去看看别让它荒了……”
“够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好,慕哥哥不想听,阿然就不说了。本来隐瞒了这么久,你既然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慕哥哥把婚期定在后天吧,我想早些做你的新娘子。不用请多少宾客,几个至交好友聚聚就行了,正好我也不喜欢见外人也省的麻烦。”
陆西辞扭过头去忍着不去看安然,安然把他的头掰过来,唤道慕哥哥。他第一次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却冲着他讨好地笑,脸上还着几分苍白。
他看得又是心上一阵紧缩,窒息般的痛感排山倒海一样压来。他说道如你所愿,她终于甜甜地笑了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像是如愿以偿,也像是如释重负。
他却不想她如此,此刻他终于知道她为何急着成婚了。不是想做他的妻,而是想要留下孩子让他无法分心。“三天太仓促了,十日后吧。”见她不情愿,又说道:“若是不愿就一月之后。”
安然终于还是应了下来,现在不是跟他讨价还价的时候,如此无异于心头剜肉已是在为难他了,这个结果也已经在预料之外了。
“药帝还是要看的,我待会儿就让他过来,就算无法……,无法根治也要缓解一二,总好过你硬挺着痛苦强。”
“好,都听慕哥哥的,你安排就好。”
……
“主子计划有变。咦,莲华帝座也在。”
雷一匆匆忙赶到雷霆大殿,正要向容浔禀报,一转头看见轻水不濯就在旁边。
容浔对轻水不濯道,“你先下去吧”,随即转过头来问雷一怎么回事。
轻水不濯看了一眼二人若有所思,随即退出大殿,看那方向,却不是回青莲帝宫。
“九幽那边儿婚期提前了,就在十日之后。咱们这边可要阻止?”
容浔倦怠地揉了揉太阳穴,“不必,让他们准备去吧,想成婚,做梦!之前让你做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准备完毕,只是主上,恕属下下多言是不是太早了?”
“你是对本帝没信心,还是觉得一定会失败?”
“属下不敢。”
“那就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你们的新主母。本帝不希望再听见质疑的话。”
春去秋来,几经寒暑,院子里的相思羽树落了又长,长了又落,除了徒增树龄几无变化,可人世变迁,再不复从前。
容浔站在树下伸开掌心,接住掉落的花瓣,轻轻低喃道:“你的主人要回来了。”
他一袭红衣猎猎,依旧张扬狂傲,只是不知不觉间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眉宇间也多了从未有过的轻愁。不仅没折损他本来的魅力,甚至还更加令人瞩目。
像是刚出铜炉的宝剑几经打磨,终于有了自己的韵味。
……
这边儿陆西辞刚见完药帝,得知真实情况,不由一阵挫败恼怒。若不是安然拉着,药帝甚至难以走出后殿。
“陛下,有客人求见。”
陆西辞怒道不见,让他走。
内侍眼神闪烁,看着陆西辞身边的安然欲言又止。陆西辞察觉到他的意思,遂皱了皱眉与他传音问道何事。
听完来人所言,陆西辞神情有异。安然问道可是出了何事,他只说一件小事,去去就回。
安然看着他走出冉阁,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