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愫3

  萧屿抬手抚上江虚辰紧紧环扣的手背,声音里难掩的轻颤与劫后余生的翼翼小心,“放心吧!我这么强壮,不会轻易就死的。”
  然而这句话却没有起到任何安定的作用,江虚辰反而贴着他的后背狠狠的摇着头,凄楚欲绝的泪水流经下来濡湿了萧屿僵硬的后背。
  他惧怕着梦里听到的那个声音,这个声音曾扣着他的脖子,轻描淡写又畅快淋漓的向他描述过萧屿的死因,这样一个弑杀屠戮的刽子手,恣意而阴鸷的掠夺了无数生灵的性命,却能虔诚的跪在自己面前深情款款的表露爱意。
  他太过可怕,江虚辰太想逃离,他几乎每日都能从一名女子的口中得知他又灭了哪个修真大派,屠了哪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他所率领的妖魔大军是如何摧枯拉朽的血洗了整个风光旖旎的天下。
  江虚辰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但是这无比真实的情感却深深左右着他,他以为萧屿又要再死一次,那种失去的痛不欲生,苟活的了无生趣,他再也不想品尝第二次了。
  萧屿不知他为何如此恐惧,但窃喜的甜蜜还是让他舍不得这片刻的拥抱太快结束,他想永远这样拥下去,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从青丝岁月拥到韶华满头,他渴望着两个人能够像坊间简单的夫妻这般,连枝比翼相濡以沫,故剑情深白头相守!就算这段禁忌之恋不能光明正大,但只要能偏安一隅,他便心满意足九死不悔!
  霞光消退,薄暮冥冥,喧嚣的尘世逐渐归于平静,沿街而过三三两两的人声仿佛坠入玉盘的琉璃珠,清脆中带着雀跃的空灵,那是倦鸟归巢的闲适与轻松,是忙碌了一日的欣慰与希望,在这外表平静实则内里糜烂的王朝统治之下,百姓们的幸福与快乐是如此的简单纯粹。
  江虚辰拥着萧屿枯坐了整个霞明玉映的午后,他们紧紧相贴,不言不语,各自沉浸在回忆的旋涡中,品味着其中的喜怒哀乐,离合悲欢。
  直到暮色四合,鼎沸的人声逐渐消弭,暗沉沉的房间再也瞧不出一丝天光的明色,江虚辰才不舍的从萧屿的背上离开,满怀的清冽与燥暖霎时被夜晚寂冷的空气冲散,砭骨的萧瑟便极力的透体而出。
  江虚辰稍稍平复了心神,挪动着麻僵的腿脚下了床沿。萧屿见状因担心他扯了伤口,便抬手欲扶,却不想江虚辰还真是扯动了手腕的伤口,撕裂的疼痛顿时凝蹙了他好看的眉宇,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裂痛瞬间击溃了他强撑的意志,整个人如微风蒲柳,盈盈倒入了萧屿撑开的怀抱之中。
  江虚辰没有反应过来不妥,萧屿还没有感知到温香软玉的柔和,店小二那悄无声息,行如鬼魅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鬼鬼祟祟的扒着不甚严实的门缝,好奇的往里面边打量边喊道:“客官,晚饭是送到房里,还是用在大堂!”
  萧屿满心满眼都是江虚辰隐痛的苍白,根本无暇顾及门外的询问,他握着江虚辰瑟瑟发颤的肩膀,忧心如焚道:“你哪里痛,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快让我看看!”
  隔着一层门板,店小二瞧不清房内两个人衣冠楚楚的模样,单凭只言片语便从脑中旖旎出一副尤花殢雪的风月场景,不由得心生恶寒,一张病态的蜡黄霎时染上一层初愈的红晕。
  饶是身体再不适反应再慢,也没痛到耳朵失聪的地步,是以江虚辰恐外人误会,任由撕裂的伤口渗出滚热的血水,快速的逃离了萧屿温暖的怀抱。
  “客官!啥事先放一放,等小的回了话您在继续!晚饭您究竟是在房里用,还是去大堂用啊?”店小二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才勉强将该问的话平稳说出口。
  萧屿从怀抱空虚的愣怔中回过神来,不悦的冲着门外吼道:“送到房里,顺便在烧些热水进来!”
  “哦!好嘞!”店小二显然被萧屿的怒气给惧住了,怯泠泠的回了一句,便噔噔噔的下了楼,待行至大堂才反应过神来,扭头对着昏暗的楼梯拐角,神情鄙夷的嘟囔道:“果然欲求不满的男人最不好惹!”说完撇了撇干裂的唇角,摇头晃脑的钻进了厨房。
  萧屿心疼的凝视着江虚辰手腕处淌下的殷红,抽出怀中的绢丝手帕轻柔而谨慎的擦拭着,但江虚辰此刻还是很惧怕这一袭结白的纱绢,如水般的质感唤醒了骨子里对织水绡绑缚的恐惧。
  江虚辰从惊恐瑟缩到剧烈挣扎,蹙起的眉宇越皱越深,望着那流泻在腕间的白纱绢仿佛龇牙咧嘴的洪水猛兽,身子抗拒的恨不得躲藏进罗帷的后面去。
  萧屿心疼他的自虐,又恼恨自己的无耻,遂将那染血的白娟丢进了面盆之中。见那白蛇一般的凶器远离了自己,江虚辰紧绷的身子稍稍松懈了下来。
  “好了,好了,你别害怕了,那就是一方帕子,不会伤害到你的!”
  此刻的江虚辰仿若惊弓之鸟,胆怯维诺的模样与平日里大相径庭,他仿佛骤然转变了性格,曾经的处变不惊荡漾无存,只有遇事的软弱无力手足无措。
  是不是自己对他的伤害太大,以至于留下了沉重的心灵阴霾,才促使一个果敢坚毅的男人变成了软弱可欺的懦夫!
  江虚辰从惶然的余悸中缓过神来,茫然而空洞的注视着萧屿隐忧的俊容。
  萧屿伸出的手停在半途踌躇了良久,蓦的覆上他染血的手指牢牢攥紧,“我知道你还在介意我对你的伤害,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弥补,可你能不能难受不要在心里憋着,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把你心里的积郁恐惧统统都发泄出来,行吗?我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好害怕!”
  江虚辰倏尔垂眸,用另一只手覆住萧屿紧握的手背,细长的手指仿佛一尾蓬松的白羽拂过,摩挲的萧屿心间微痒。
  他的指尖带着血脉不通的寒凉,撩拨在萧屿干燥暖热的手背上,带起阵阵溯雪的沁润,江虚辰似乎很喜欢这冰与火的交融,抬起的凤眸里亦是阳春三月,那瑞雪初融的迤逦柔和。
  萧屿注视着他微微开阖的唇齿,含情脉脉的对自己说了一句,“阿屿!我亦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