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怨3

  暴雨冲刷着云峥肃穆的华服,血水顺着嵌银的袍角滴溅在脚下的草皮上,汇聚成汩汩溪流,倾泻在满是积水的石板路上,他的身子大半隐藏在黑暗之中,澄明的芳泽剑被握的纹丝不动,而握剑的手背上则遍布创口,在雨水中翻着狰狞可怖的皮肉,却流不出一滴血来,那些伤口被雨水冲的发白发皱,有些则露着白森森的骨头。
  江虚辰从听到云峥的名字起便愣在原地,他自雨幕中抬起积了冰霜的眸子,不可置信的盯着那衣袍上血染的白鹤,他的手脚都是僵麻的,血液全部凝成了尖利的石快,簇拥在心脉处,塞的他遍体生寒喘不过气来。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兴奋还是痛苦,雨水模糊的脸上是阵阵扭曲的愉悦,缓缓从地上跪爬而起,凤眸中的冰雪尽数融化,两簇炙热的火焰自水面上熊熊燃起,快速的烧穿了骨头与灵魂。
  江虚辰拖着僵麻的双腿,艰难而缓慢的向云峥挪动着,随着他步子的迈近,云峥直立不动的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的了平静。
  江虚辰突然感应到一股浓烈的杀意自眼前扑面而来,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颀长人影倏忽不见了,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玄色一闪,不见踪影。
  来不及细想,自江虚辰的斜上方破空射来一只冰蓝色的羽箭,通体透明的擦着他的鬓边向后方飞去,箭矢所过之处的雨水皆凝成冰渣,自半空坠落碎裂成粉。
  江虚辰回眸凝望,见消失的云峥正攥着一颗新砍的脑袋,立在人群中面无表情的以剑身抵挡住冰箭的冲击,他的身后是即将暴走的黎慕湮,而那个可怜的同门脑袋在云峥手上,身子在黎慕湮掌下,腔子里井喷的血液还兀自冒着袅袅热气,在电闪雷鸣之下,鲜红夺目。
  一道紫电划过,炸雷滚滚,借着刹那的银光,云峥仿佛乱葬岗中被野狗抛食的新尸,杏眸浑浊,肤白如纸,颊边朱砂咒印流动着赤色的光芒。
  众人见昔日叱咤江湖的大宗师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并且还残杀了一名同门,纷纷呼号着四散溃逃。
  江虚辰恐黎慕湮蒙难,反而挺身向着云峥奔去。云峥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盯着江虚辰的来势,骤然蓄力将手中的头颅向他掷了过去,喷洒的血流自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那血腥污臭的脑袋便如一颗流星锤砸了过来。江虚辰不愿脏了自己的手,是以一个凌空飞踢,将那颗脑袋又还了回去。
  云峥自周身爆发出强劲灵波,挥剑震碎了来势汹汹的冰霜箭矢,抬手自空中盈盈虚握,竟将那颗飞回的头颅凭空捏爆,碎骨残浆爆了一地。
  空中弥散的血腥气,顿时勾住了黎慕湮蠢蠢欲动的心魔,她自暴雨中松开了钳制的手掌,狞笑而暴虐的注视着云峥孤高的背影,她眉间的浊气焰已经燃出了荧红的焰心,冰冷而阴森,仿佛坟茔地里幽幽浮动的鬼火。
  江虚辰不能让黎慕湮在百余双的眼皮底下暴走,他将袖间所有的驱灵符砸向了睥睨而立的云峥,将手指自齿间撕裂,以血为媒画驭兽符,眨眼之间,无数雨滴自苍穹凝结,虚空中龙吟阵阵,倏尔一条寒天彻地的冰龙冲破空中凝结的水流屏障,向着云峥俯冲而去。
  借此机会,江虚辰快速的奔到黎慕湮的跟前,抬手抽了她额前暴走的浊气,扶起她向着一侧的回廊处狂奔。黎慕湮自江虚辰的怀中挣扎怒视,嗓中发出近乎野兽般的悲嗥,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江虚辰的皮肉里,发狠发狂的像个失心疯的病人。
  这时守灵的牟轻风一身桑麻的赶了过来,来不及寻找黎慕湮的身影,便见到满地的尸首残肢。
  云峥手握芳泽,寒芒闪过尸首分家,他没有情感没有知觉,视眼前这些奔逃哭喊的人为白菜冬瓜,手起刀落一击毙命。
  随着门人集结的越来越多,云峥杀人的手法便越是毒辣,他一手执剑一手术法,左右开弓强悍无匹,百人围攻他一人,竟没讨得一点优势,反而死伤过半,损伤惨重。
  无论牟轻风如何对云峥喊话,他皆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傀儡姿态,除了杀就是杀,浑浊的眼底淬着无边的麻木与寒凉,毫无起伏的胸膛,证明他其实早已死去,重重华服之下的心脏冰冷腐败,洞开的伤口处簇拥着密密麻麻的殷红符咒。但他的灵魂却被禁锢在这具躯体里,驱动着丹元燃烧更多的灵力去战斗,他看不见闻不到,本能的挥舞着长剑,凝结着术法,他不知道在打谁,也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何意义,他的灵魂比躯体更像一个傀儡,被主宰被操控,去做这些不明所以的事。
  何语城躲在一处廊庑下,惨白着脸注视着影台上厮杀的云峥,眼前这个男人的强悍,竟让他脊背窜起阵阵寒麻,他的视线自人群之中来回巡视,寻找着那一抹让他不寒而栗的白影。
  惊雷疾风,十步无人,
  不知何时沈傲穹剑指苍穹,引九霄云雷霹雳而来,
  他一袭蓝衫猎猎,万剑结界扶摇直上,千余柄澄白光剑劈山断河,肃杀的剑气将身前的雨幕斩若断水,飞溅似瀑。
  云峥自雷霆万钧间抬起浑浊的眼眸,无悲亦无喜,空洞洞的向沈傲穹所立的地方望去。
  眼见昔日挚友沦为亡灵,沈傲穹难掩悲痛,握着奈何的手亦是颤抖不止,夜空中翻卷的雷云倏尔霹雳大亮,白惨惨的映照着满地的尸骸污血。云峥胸前的衣襟已经被灼烧大半,露出里面流动着红光的诡异符咒,和洞穿的腐烂心脏。
  “这这是?”
  “云峥师叔,云峥师叔竟然”不忍说下去,这个往日里敬佩云峥的弟子实在看不过眼,悲痛的低下头去。
  牟轻风悚然的立在当场,瞠目结舌的无法言语,他的双目死死的盯着那颗不会搏动的心脏,看着那因腐烂而化出的流脓,被雨水冲刷流泻在肋骨上,刺眼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