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5

  听到萧屿的保证,沈傲穹微弱的松了口气,他的指腹薄茧粗粝,摩擦在脸上,说不上舒服的触感,带着隐隐的恐慌与颤抖传递过来,使萧屿微微的皱起了眉,“师傅!徒儿一定听您的话,绝不再外人面前暴露分毫!”
  “阿屿!为师只希望你平安顺遂一生,我不想你步眴燃的后尘,消失在我的面前!”血腥的记忆跨过时间的沟壑纷至沓来,横亘在沈傲穹的眼前,迫使他阖目躲避,发出的声音都是酸涩哽咽的,“为师再也承受不住下一次了!”
  萧屿望着师傅噙红的泪眼,心里堵的发慌,他只能以手覆住师傅发颤的小臂,轻轻的揉捏着,就像儿时因为闯祸挨了司掌戒打,趴在床上疼痛啜泣,师傅便这样轻柔的揉捏着自己的小臂,严厉而不失温柔的教导自己,言语中埋怨甚少,更多的是浓郁化不开的关切,是罚在自己身上却疼在师傅心底。
  师徒二人在斑驳的光影里互相挂念,一个我见犹怜,阴柔哀婉。一个眉目刚毅,桀骜忱挚。虽相顾无言,却也胜过万语千言!
  自得知魔剑入体之后,萧屿每日面上虽依旧平淡,但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这魔剑身负的记忆,时断时续的出现在脑海中,总是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有时立在烟雨楼的石桥前,竟能无端看到拔地而起的虚幻高阁,奔走嬉闹的白衣弟子,有几次恍惚间迈下了廊桥下的浅溪,早春冰冷的溪水着实冰人,次次弄的他狼狈不堪,又不敢大声的气急败坏,生怕小心翼翼的师弟们见了更加惧怕自己。
  因铸剑阁的大火,挺拔百年的百叶林付之一炬,南侧的竹林亦是烧毁了大半,整个后山焦土遍地,萧瑟颓唐。沈阁主将养了半月,便应无极观之邀前往议事,萧屿本想随去,毕竟快大半年没见过江虚辰了,可师傅因魔剑之事,仍是不肯放他下山,苦口婆心的规劝了许久,才使萧屿恹恹的答应,立在山门前像个新妇送情郎般,左挥右挥的不忍离去,望着师傅御剑的背影亦是惆怅哀怨。
  夜色未央,寒月似薄纱如春水一般冰凉,烛光映着青色帐幔,摇曳着萧屿影影绰绰寂寥的身影。他披着外衣,端坐在桌前,手中捏着素色的瓷盏,几次欲端起又次次无力的放下,杯中不多的冷茶撒泼出来,濡湿了雅白的衣袖。
  无力的扶住额头,眼眶涩痛难当,那种心悸的感觉再次如潮汐涌覆,冲刷的心口阵阵难受。
  那年蜀中多雨,绵绵的雨雾中,听雨二十七座楼阁,仿佛置身九重云顶的浩渺天宫,巍峨雅致,璧月澄素,庭前翠竹油碧发亮,鲜青的草皮上株株月季含苞欲放,红黄白粉娇艳一片,挂着湿漉漉的雨水,娇俏犹怜。
  江虚辰自房中推开半旧的悬窗,用一根梨木抵着,玉立在窗前,将一素色的瓷盆搬到窗沿上,望着盆中凋败的白莲静默失神。
  而萧屿正立在屋内的角落,盯着江虚辰瘦弱的背影,面容哀戚,他自睡梦之中穿越时空,去往经年,初见的兴奋使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高兴的想要拥抱住这个清雅的男人,可虚无的手臂几次三番的穿体而过,次次徒劳无功,只好悻悻作罢,但这屋子里浓郁的哀戚亦是感染着他,使他莫名的空落凄楚。
  这时门开了,潮湿的冷风伴着肃杀的气息,裹挟而来,赤裸裸的涌进房中,挤走余温,满是刀刃的寒凉刮的萧屿几乎站立不稳,后背牢牢的贴着墙壁,透明的身子呈水纹荡漾。
  江虚辰不为所动,只是将目光从莲花上移开,改盯着窗外的茫茫雨幕。
  靖无月裹着一身湿冷立在房中,眉梢与鬓角亦是水珠晶莹,他左手虚抬,那门板竟兀自关闭,随即一道赤色的咒印赫然横亘在门上,幽幽的闪着阴冷的魔光。
  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弧度,靖无月惬意的坐在桌子前,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水,唇齿轻呡,散了余温的香茗早已涩口,但他心情甚好,越品越是愉悦,仿佛喝的是陈年佳酿,唇齿留香。
  “师兄,听志岚说,你最近极少用饭,可是他们趁我不在,怠慢于你?”
  “没有,只是不想吃!”江虚辰语调寡淡疏离,仿佛丛极深渊终年不化的冰雪。
  靖无月蓦的敛了笑容,修长的手指将那茶碗倒扣在桌子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细腻的釉白瓷盏发出清脆的叮咛,震荡在空寂的房屋中,敲在了江虚辰的心房之上。
  江虚辰知道,靖无月这是生气了,他每次心情不好便喜欢敲击东西,往往他这样做,残暴的后果便越是恐怖。忍不住的震颤,出卖了江虚辰强装的镇定,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间囚笼,可门窗上亦是他布下的结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自己!靖无月就是想要他屈服,要他认错,要他卑躬屈膝的匍匐在脚下,做他一辈子的禁脔,一辈子的奴隶,一辈子发泄兽欲的傀儡。
  他总能找出稀奇古怪的理由生气,随后在残暴的虐待自己,是以他每次踏入这间囚笼,江虚辰都惧怕发抖,但骨子里的倔强又使他不甘屈服,所以每次都是遍体鳞伤,凄惨可怜。
  靖无月缓缓起身,颀长的身子竟比萧屿还要高,他俊颜含怒,眸锋凛冽,手中弥散的浊气倏忽化鞭,只见他振臂一甩,如腾蛇般的鞭子缠住江虚辰的脖颈,蛮横的将他向后拖拽,一路颠簸踉跄,跌落在靖无月怒焰滔天的怀抱中。
  江虚辰的上方是靖无月邪魅阴狠的狞笑,他咬牙切齿的低吼道:“我跟你说过,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你乖乖的,于你于我都好!”
  骤然收紧的长鞭,勒的江虚辰面上青筋暴起,目眦泣血,艰难而嘶哑的说道:“不可能!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可能让你碰我!”
  “呵呵呵!”靖无月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嗤笑不已,“我碰你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每次都跟我打,你次次都输!我真是佩服你,身子都脏了,还死守着风骨的高洁,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