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截4

  林旭转眸,抓住纪姚的手腕将其掩于身后,指尖悄无声息的捻住三枚淬了剧毒的银针,随时做好先发制人的准备,他虽隐居于此多年,但云莱门的予杀十二剑,仙门宗派早已如雷贯耳,他们皆是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一人本就很难应付,如今十二人一起出动,想要活命方需多费计策。
  他望了望身侧的萧屿,江虚辰,只见二人一个面沉如水,波澜不惊,一个狞笑如魅,亦仙亦妖。他将王朝通缉要犯私藏救治,想要独善其身以是痴人说梦,只是可怜了纪姚,这个明媚俏人的女孩,不该被株连同死,他本想等江小子毒解便催促他二人速速离去,却不想接连变故,这王朝军没有等来,倒是盼来了云莱高手,真是诸事不禁念叨,念来念去终成真!
  予杀十二剑为首之人乃是一名年岁稍长的男子,柳眉杏目,手执青灵光剑,小臂之上缠绕着一条软鞭,乌黑似无骨灵蛇,在晦涩的夜空之下,流转着一道浅薄的冷光。那人抬起执剑的右手,直指江虚辰,瓮声道:“孽障,还不就地受死!”
  江虚辰嗤笑出声,唇角似淬着剧毒的铁钩,目如双枪,森寒锐利,“我早已不是云莱弟子,你予杀没资格要我的命!”
  萧屿不确信的转过头来,对上江虚辰晦涩难明的侧脸,他从不知,虚辰竟然还拜入过云莱门下,可他原何七岁又改拜云峥道长为师?萧屿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似乎嗅到了一丝陈年积怨的味道在里面。
  “是不是在无极观做道士做的,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当年鬼宗宗主将你送入无极观修道,本为一颗深埋棋子,监视探查无极观的一举一动,好为云莱一统仙门宗派效忠效力!你到好,帮着无极观勾引岳从晗在先,残杀你师父尚兰卿再后,这一笔一笔的账,如今是该一并与你亲算了!”
  江虚辰言笑晏晏,雪白长袍如一泄流瑕飞云,“我杀没杀人,你们心里清楚。还有,尚兰卿,他不是我师父!”
  为首之人目光微敛,狭长细眉斜上而挑,一丝凶恶伴着薄怒跃然脸上,威严呵斥道:“哼!你这叛徒竟然认了玄鹤真为师,枉费鬼宗宗主日日思念你这不孝徒儿!”
  江虚辰闻言,晏晏笑目倏尔收敛,眸中寒光肆虐,语气似数九寒地里沉积冰雪,又冷又硬,“随你怎么说,我认或不认,只有我自己能决定,谁也没权利对我不问皂白,指手画脚!”
  对方显然被这等毫无悔意的顶撞,惹恼了性子,左手震臂一甩,缠绕的黑鞭如游龙疾掠,张牙舞爪,无声咆哮的向江虚辰的面颊抽来,那鞭子缠在手上好似长不过几寸,可抽过来的鞭身仿佛无限延长了几丈,带着箭簇破空的速度,眨眼便以袭至眼前。不等萧屿做出反应,江虚辰以徒手之力抓住鞭子的一端,眸中寒光微澜,手中灵流暴涨,炽白的灵力顺着鞭身,如火油相触,快速向执鞭之人处涌去。
  对方显然不将这等把戏放在眼里,目神轻蔑,好似在嘲讽江虚辰的不自量力,遂渡了波灵流过去想要教他如何做人。然两道灵流相撞,一方完全连一瞬都招架不住,忽一对上,便土崩瓦解,分崩消散,汹涌来袭的另一道似劈天裂地的闪电般,刹那弹开了他的手,只见那漆黑的长鞭在白炽的灵光中寸寸碎为数段,落在瓦片与青石的地砖之上,像一节节斩为数段的僵死灵蛇。
  为首之人不确信的注视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右手紧握的青灵光剑,像盏被疾风吹拂的灯焰,忽而暗淡。周围霎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自薄瓦之上走过,刚劲的脚力每一步便踏碎一片,脆生生的炸人耳朵,更是心疼的林旭眉毛直跳。
  见那人在屋顶上来回踏步,碎裂的瓦块如天降冰雹一样滑落下来砸到地面上,林旭的火爆脾气登时烧到了脑袋顶,扯着破锣嗓子喊叫道:“那个来回溜达的孙子,到你爷爷家做客,不知道拘束言行,瞎跑什么?看你把爷爷的瓦片都踩碎了,你得赔我!”
  那人似是没听清林旭喊的是何人,待后半句浅一琢磨,便知道是在骂自己,遂好整以暇的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起下方立着的骨瘦如柴的老叟,一双眉眼笑的像个顽劣的孩童,憋不住的坏心思,全表露在脸上,盯的林旭浑身不自在,脊背上好像有万千小虫在噬咬攀爬,搞的他骨头缝都是麻痒麻痒的。
  江虚辰将指腹在贝齿间撕裂,血液瞬间如汩汩的涓流,滴答在青石砖缝间,似一朵朵悄然绽放在墨色枝头的红梅,只见他以虚空为纸,鲜血为墨,行云流水间古朴繁杂的咒印闪着殷红的血色灵光,自空中流光大盛,一时间将他倾城的容颜染的血光一片。
  见此,予杀十二剑,个个不明所以,但也知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遂逐一拔剑枕戈待旦,只要江虚辰一有动作,他们十二人必将斩杀不怠。
  然而萧屿眼中,惊诧与兴奋参半,这咒印别人不识,他却熟悉万分,但凡天下戾兵出世,不便携带在身侧,都会将其封存在虚无之境,以自身鲜血为引,开启上古繁咒,召唤自己的兵器。修真界登记在册的戾兵不过七把,大多随着主人的飞升或殒命,自折天地,如今只余听雨阁阁主沈傲穹,魔剑奈何这一把了,却不想江虚辰这个直言不喜用剑的主,竟然能淬炼出旷世戾兵,怎能不叫萧屿新奇惊讶!
  繁咒自四周向中心汇聚血色灵光,待灵光汇聚一处,自其中缓缓浮出一把银色的剑柄,护手雕刻着盛开华莲。江虚辰从容的握剑在手,将其余剑身自虚无之境一并拉出,待套着黑色剑鞘的长剑显于凡尘,繁咒自空中瞬间化为血雾,一丝腥气也不曾留下的弥散开去。
  此剑一出,没有天地变色,光怪陆离的事情发生,萧屿顿觉纳闷,但凡戾兵现世,都将引异象出现,比如师傅的奈何,此剑现世,必引天雷滚滚,暴雨涟涟,何时收剑,暴雨雷鸣何时休,可虚辰的这把戾兵太过普通,甚至都不如自己的瀚雪,瀚雪一出周遭瞬如隆冬飘雪,刺入人身,会在创口处凝结霜冻,即使伤愈也会留下冻疮痼疾。
  江虚辰将长剑横举在前,拔剑出鞘,萧屿在烛火微光中,剑鞘上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的鸩影二字,刺的他两眼发颤,只见那柄长剑自剑鞘中缓缓而出,随着大半个剑身的脱离,一柄虚无的黑中带红的剑影附着在银剑斜下方,待整个剑身出了鞘,剑影由虚幻变的实体几分。
  江虚辰将剑鞘掼插在身后的墙壁之中,左手握住剑影的那一刻,那柄虚无的血墨色,顿时显现成实体,漆黑的浊气长剑之上流转着红色的荧光,黑色的浊息与红色的荧光争相辉映,终是引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彼时予杀十二人,顿觉周遭阴寒邪佞气息浓重,无形的威压逼疚的众人惊慌不堪,频频转头四顾,似乎身后隐藏着什么致命的危机。
  萧屿注视着江虚辰左手的剑影,那柄魔剑流转的红光似乎越来越盛,黑色的浊息如今高涨似丈许的篝火,全然看不出长剑的模样。江虚辰自左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尖对准地面,优雅从容的松开修长的玉指,任凭那浊息剑直直的贯穿地面,尽数没入了地底之中。
  而此时,萧屿的衣摆骤然飘动,狂风裹挟着皮肉的腐败与血腥刮翻了桌上的杯盘碗碟,艰难的抬起眼,见四周皆笼罩在薄薄的一层灰褐色血雾之中,就连天边的月亮,也侵染了一圈猩红的血线,仿佛刚从某只野兽胸腔里掏出来的心脏。
  倏尔一声惊叫,将众人目光齐齐吸向纪姚,她凄厉的嗓音发出惊骇到晕厥的吼叫,仿若疯癫一般死死抱住前方林旭的纤腰,箍的他蜡脸发白,几欲呕血。
  萧屿顺着纪姚惊叫的方向看去,几乎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只见天井中央,地面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大裂缝,一道腥臭的飓风自地底直冲天际,沉闷的嘶吼合着野兽的悲鸣,自飓风中央翻滚出各色狰狞可怖的嘴脸,有人的,兽的,妖魔的,半人半兽的,你见过的没见过的,幻想过的,在其中都能找到与之匹配符合的。然而眼前的震撼还不止一处,在予杀十二人的背后赫然出现了一道锈迹斑驳的铜门,它高约数十丈,门上篆刻着繁杂古朴的纹咒,栩栩如生的百鬼众生像。那十二人感知到身后恐怖的威压,皆齐刷刷的回头凝望,顿时惊骇的张大嘴巴,顺着巨大的铜门夸张的仰着脖颈,想要看清它耸入云端的门顶,而此时萧屿注意到,那原本静立不动的百鬼像,仿佛吸了人气复活一般,一个个舒展着僵硬的身体,狞笑着龇牙咧嘴,在铜门上欢快跳跃,仿佛即将投喂的饥饿牲畜,恶瞳碧绿,犬齿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