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5

  江虚辰鄙弃这副躯体怯懦爱哭的可怜模样,他努力的睁开模糊的双眼,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子,究竟长了一张怎样凶恶的嘴脸,可那男人不给他任何看清的机会,一手扯过他的手臂,蛮横的将他推到台阶跟前,不等他踉跄站稳,顿觉头皮一痛,脑后的头发被男人拽住,迫使他扬起头颅,居高临下注视着下面乱成杂粥的局面,戏谑道:“你好好看看,当初他们沆瀣一气,大张其词坐实了我勾结北冥,修炼邪术,残害同门!当我告诉你是萧屿陷害我,而你呢,你选择相信他抛弃我,为了你正道虚伪的好名声,你跟着他们联合围杀我。”
  满腔的愤恨在此刻如火山喷发,巨大的破坏力冲击的他言语发颤,气息勃喘,“你从不曾为我这个受害者动过恻隐之心,反而对一群刽子手伤心落泪!今天,我就让你看着这群龌龊的畜生,是怎样跪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的!”
  江虚辰感觉他的怒火再燃旺一点点,自己的整张头皮就会被撕下来,此时身旁状若癫狂的男子,嘴角含着残忍的冷笑,左手自虚空之中一握,一柄灰雾凝聚周身缠绕极电的长剑,赫然出现在掌中,此剑一出,周遭浊息爆盛,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铅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带起湿冷的空气,吹凉了热火朝天的人群,一个个停下拳脚,战战兢兢,丧胆销魂,齐齐向高台之上望去。
  要说他们惧怕靖无月,最大一部分是恐惧他手中那把能劈天裂地,号令群魔,撼动九幽的灼世剑,说是上天入地的千古神兵也无法与之相比,谁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样淬炼出这等阴煞的兵器出来的。只知最后一次围剿,他先前的佩剑被萧屿的瀚雪所断,身负重伤杀出重围,而后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各门派遍寻一年不得,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死在了哪个角落里的时候,靖无月如九幽最强最狠的厉鬼重返人间,血洗听雨二十七阁,释放诛天铁塔羁押的北冥妖魔,短短一日便将听雨阁所属巴蜀之地,沦为修罗场,放眼望去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哀嚎悲鸣回荡在尸海上空,久久不绝!
  见靖无月再执灼世,傲然而立,周身暴涨着腥风血雨,吓的他们一个个双股战战,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番睁眼等死的滋味实在难捱,更有胆小者白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有些机敏的,立马跪地求饶,额头磕的砰砰响,有人带头便有人效仿,一时间,卑躬屈膝,哭爹喊娘,涕泗流涟,龌龊惜命的丑样做的那叫一个千姿百态!
  “我的伙伴们,也想来喜宴上喝杯水酒!”靖无月一把揽过江虚辰在怀,嬉笑道:“只是我美人在怀,腾不出手来招待,不如,各位帮我尽了这地主之谊吧!”
  靖无月手中的灼世剑电光大盛,引天边惊雷落凡尘,巨大骇人的闪电拖着紫光一泻千里,转瞬与剑身连接,在百座塔林上空,撕裂了一道黝黑阴森的缝隙,空远沉闷的脚步自缝隙中欲来欲近,就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视那道黑缝的时候,一双嗜血的红眸,像两盏硕大的琉璃灯,探究而玩味的与下方一干众人对视,互相瞪了片刻,那红眸慵懒的眨了眨眼皮,随即嘶吼一声,口中喷薄的浊息如飓风挟刀,刮的地上众人东倒西歪,身上布满细小清浅的伤口。
  江虚辰窝在靖无月的怀里不太好受,他的躯体猛低下头,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可身边这个手黑心毒的男人,偏偏不如他所愿,抓着他的脖颈,迫使他抬头,不知是被抓疼了还是心死如灰,躯体的眼泪如开了闸的堤坝,止也止不住,朦胧间那缝隙里猛然跃出一只身披破败铁甲,双头狼身的怪异动物来,巨大的身躯落在地面上,砸毁了四五张桌子,青石铺就的路面生生被砸出一个龟裂的圆坑,几个来不及躲闪的门阀子弟,被这昂首站立的怪物抓住一一咬断了脖子,当场热血喷洒,呜呼殒命!
  人群登时炸开了锅,屁滚尿流作鸟兽散,可缝隙里越来越多的红瞳层层叠叠,争先恐后的向凡间迸发,你踩着我,我踏着你的跌落下来,见人就抓,张嘴便咬,就算不吃也要把人撕的四分五裂,胡乱丢弃在脑后,继续去抓下一个目标。
  整个庄严肃穆的白石塔林,沦为血池炼狱,靖无月自尸山血海之上,笑如鬼魅,一只手扶住江虚辰的后脖颈,将他的脑袋连着身躯一并压下,对着眼前漫天的修罗场,双双行礼,“一拜天地!”靖无月的嗓音阴厉如丧钟,每一个字都带着汲取生命的繁咒,让人心生濒死的恐惧。
  “二拜祖师!”二人转过身子,对着眼前开派祖师羽化的石塔行礼,江虚辰依旧被他牵制着,尽管心底早已反抗了无数次。
  二人面对面而立,靖无月爱怜的抵着江虚辰的额头,深情款款,他的笑初始如阳春白雪,逐渐如盛夏骄阳,最后如厉鬼阴邪,唇齿开合间,狂狷的残笑仿佛枯骨生繁花,美中透着死亡。他满意的抬起额头,来不及欣赏江虚辰面上的表情,高声喊道:“夫妻对拜!”随着中气十足的狂喜,无数妖兽引颈高昂,震荡的浊气荡漾起一圈冲击灵波,将近前的几座石塔轰若齑粉。
  在这声声响彻云天的咆哮中,靖无月扣着江虚辰的脖子,二人躬身对拜,一场奢靡宏大的婚礼,在无数尸骸与血雨的见证下,昭告天地,他江虚辰终于完完全全成了他靖无月的人,就算是死,在九幽的前尘簿上,他也是他的妻!
  躲在躯壳里的江虚辰,此刻面如死灰,他的魂灵与躯体终于做到了感同身受,步调一致。他的脑中一直回绕着那句,字字诛心的话语,“他萧屿的血应该早已干透了,我是不会让他活在这个世上的,你就死了心好好跟我过吧!”
  江虚辰只要一想到萧屿死了,他就心痛到无以复加,身体瞬间凉如寒冰,连清浅的呼吸也一并失去了,他有些承受不住如此打击,整个人似,什么也抓不住,勉强抬起泪眼,他的嗓中早已鲜血迸裂,嘶哑中透着心死,“靖无月!我恨你!”
  他的身体灵光流转,强大的清气灵波冲击着眉心隐没的符咒,他的眼神寒似冰雪,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靖无月被他盯的有些后怕,他从未在这心怀若谷,和颜悦色的师兄脸上,看到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表情,他的眼中亦是凄怆,他不要他这样看着自己,他不要他恨自己,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不想从他的身边离开,既然整个修真界都要把他们分开,那他便碾碎这一切,在他靖无月的心里,不管是神,人,魔,哪怕是创世主神,只要阻止自己和师兄在一起,他上天入地也要将他们尽数屠灭!
  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师兄苍白的侧脸,却顿觉腹部一凉,缓缓的低下头,一柄匕首尽数没入了小腹间,握着那匕首的珏白手指,用力到骨节发青,隐藏在皮肤之下的淡青色血脉,清晰可见,那双好看的手此时剧烈的颤抖着,锋利的刀刃在皮肉间微微摩擦,寒凉伴着疼痛自小腹蔓延至心脏,将那颗赤城火热,爱意满澎的心脏,瞬间冰封,只需轻轻一触,便可碎成千片万片!
  他没有理会那没入身体的匕首,而是满不在乎,笑着问道:“他萧屿,在你心里的位置就如此之重吗?”笑着笑着,他眸中含泪,发狂般一把扯开自己的喜服,露出胸口狰狞斑驳的伤疤,指着心口最深的那道剑痕,轻轻说道:“你跟萧屿从小一起长大,不会不认识这剑疤吧?我告诉你,这不是大围剿的时候他刺的,而是我修习九耀剑诀走火入魔时他赏我的!当年是他将禁术替换了剑诀给我修炼,是他满口谎言污蔑我心术不正,为祸苍生!”
  “我跪在地上,带着要我半条命的剑伤,百口莫辩,你们一个一个就因他萧屿修为最高,为人坦荡,就任凭他信口雌黄,对我妄加置评。只因我出身乞儿,半路进门,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就必须任由你们欺辱践踏吗?”靖无月越说越激动,面容因过往极度的悲愤交加,狰狞扭曲。
  “如今,为了这么一个道貌岸然,本该千刀万剐的渣滓,你与我拔刀相向!”靖无月仰天长叹,腮边滚落一滴清泪,对上江虚辰的目光依如初见时的阴鸷邪魅,“他死在我手上,是天道轮回,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