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

  剑刃刺入心脏的锐痛依旧如此清晰,这番疼痛没有跟着梦境的结束而有所减轻,反而有种回味绵长的加重感。隐隐的不安与后怕搅的他眼皮直跳,闭上眼睛许久也无法让它停下来,这样一番折腾睡意早以跑光,索性睁开双眼盯着昏暗的纱幔,暗夜中烁黑的双瞳仿若萤石般流动着湿润柔和的微光。
  而这一夜的皇城注定是不太平的,三千王朝禁军手执画像深夜闯入各大药铺酒肆,以搜查为名搅的家家掌灯亮如白昼,噤若寒蝉,岳从晗身死的主道附近所有商家无一幸免的全被带回了府衙盘问,整个官邸里里外外乌泱泱站满了商贾百姓,人群偶有抱怨骚动,但在禁军明晃晃的战刀下,只能老老实实的闭嘴候着。内城与外城短时间内张贴了无数布告,江虚辰与萧屿的俊颜赫然再上,下方罗列的罪状句句诛心,真乃十恶不赦大罪人也!
  国师府内,无华红着眼睛束手而立,脚下是蒙着白布的两具尸体,一具是没了头颅的岳从晗,一具是被掏了心脏的尚兰卿。他的双手在身后紧握成拳,粗粝的指节泛起青白的骨色,隐忍着怒火与悲切的胸腔大幅度的起伏着,若不是身前跪了一地的弟子,估计他早已用暴虐的灵力粉碎面前的一切事物了。一日之内他折损了左右手,而且死状如此惨烈,他望着岳从晗白布下瘦小的轮廓,心痛的无以复加,脑海中匆匆而过以往的种种片段,没有一张是温馨舒适的画面,都是自己严厉的教导,殷切的厚望,气急败坏的掌罚,面红耳赤的争吵,这个徒弟骨子里是不服输自虐般的倔强,她认定的事势必豁出性命也要做到做好,自己就是太过喜欢她这般狠虐的执着,才寄予厚望不许她拂逆,回想这十几年的师徒相守,她只在江虚辰那个小子的面前笑过,对自己这个师傅除了恭敬,大概只有为了江虚辰争吵的时候才会有激烈的情感宣泄,如今她以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像极了她往年素冷隐忍的个性。
  无华想伸出手再触碰一下那个小小的身子,却颤抖着无法放下身段,他就这么红着眼眶居高临下的盯着那白布看着,仿佛透过那张素白的单子望进了下面之人的身体里去。随侍的弟子们在地上跪作一团,连呼吸都是延缓的,这寂静的氛围持续了很久,无华才摆了摆手,示意弟子将尸体撤下,不忍再看,无华背过身去,肩膀微微的抖动,伟岸的身躯有种七旬老叟的灰败感。深深的吸了口气,无华心底阴鸷的呐喊道:从晗,你安心的去吧!为师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随即面露嗜血的冷笑,展唇嘶哑的说道:“黄泉路上你慢慢走,为师很快就会让江虚辰下去陪你的!”
  皇城近郊,那座曾发生十几条命案的别院,门上的封条以被撕碎,片片纸屑散落在门前的台阶上,有种落花碾春泥的萧瑟之感,洞开的朱漆大门,一左一右两张门神各执法器怒目而视,像两个剑拔弩张的莽汉,随时随地要跃出来大打一场。新月如钩,浅淡的月色下一名裹着黑袍的男子,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颀长的身子缓缓踏过一地的灰尘,淡定从容的迈进了主堂大门。缓缓的阖上门板,不等转身,身后传来朗朗的轻笑声,表明这笑声的主人心情很是愉悦,男子转过身去,抬眼环顾,昏暗的房中只能瞧见物件朦胧的虚影,空气中飘散着陈腐的灰尘味,其中夹杂着浓醇的烈酒与血腥气,男子缓步上前,长长的披风摆尾在地,托起一地烟尘,瞬间让周围的空气污浊的厉害。
  越往前走,血液的腥气越浓重,男子驻足不前,询问道:“事情办妥了?”低缓的嗓音如破损的号角,沉闷嘶哑,又如利爪刮挠耳鼓,听的人浑身难受。
  少年抓起那染血的包袱掷了过去,悠闲的往嘴里灌了口烈酒,“没办妥我敢来找你要钱吗?”说完惬意的甩了甩手中的酒壶带子,晃的那半壶佳酿撞击旋转,醇香热辣汩汩弥散。
  男子接住那湿黏的包袱,端详了几许,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随意的搁置在身旁的小桌上,“收好,告辞!”说完提着包袱转身向门外走去。
  少年押了口酒,盯着那叠厚厚的银票出神,本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愉悦,却没有出现在少年的脸上,反而有种游戏结束了的索然无味。
  一夜无眠,江虚辰端坐在桌子跟前,黑着眼眶盯着萧屿吃饭出神,他的面前摆着一碗清淡的白粥,一小碟咸菜,都没动多少。萧屿以为是他包着纱布的手不方便,遂接过粥碗,舀了一勺送到呆愣的江虚辰嘴边,道:“我来喂你。”江虚辰恍惚回神,盯着面前的勺子,乖乖的喝了一口,萧屿顿时心情甚好,舀了粥还不忘在自己嘴边吹吹再送到江虚辰的嘴边,亲昵温柔的好像再喂挚爱的恋人。
  用过早饭服了药,江虚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不知是何缘故,服药不久他便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烫的如沸水里滚过,萧屿扶他上了床,再赶忙去医馆请大夫。最近的医馆距离客栈也要一柱香的时间,萧屿在街上匆忙奔跑,远远就看到王朝禁军拿着布告挨个查看,迅疾之间萧屿转入了一条小巷,快速的消失了踪影。然而每一条主干道上都有一队禁军在巡逻,萧屿刚从小巷中走出,差点与巡逻的军队碰个照面,好在眼疾手快的拿起手中的斗笠扣在了头上,压低了帽檐,若无其事的蹲在一处菜摊前挑挑拣拣。
  待那队军队走过,萧屿又撤回了巷子里,兜圈子似的跑了起来。转了几条路,萧屿又回到了客栈附近,抬眼见一家酒肆的外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告示,一群人围在跟前窃窃私语着,萧屿狠狠的压了压头上的斗笠,悄无声息的凑了上去。
  人群议论纷纷中,只见那张布告上赫然画着自己与江虚辰的头像,底下罗列的罪状足有十条之多,萧屿越往下读脸色越是白的可怕,他的眼睛牢牢的盯着两个名字,心里又是疑虑又是隐痛,那布告上写着他与江虚辰杀人越狱,死的正是尚兰卿与岳从晗。此时街边一番吵闹,一队禁军从一家客栈走出,紧接着鱼贯而入了对面一家酒肆,刚劲浑厚的嗓音如疆场上的战鼓,“尔等可曾见过画像上这两个逃犯!”
  萧屿心下大叫不好,虚辰还在客栈昏迷着,若是禁军挨家挨户的搜查,他势必会被抓住,眼下稀里糊涂的背上了人命,抓回去可不是吊着打这么简单了。萧屿赶忙从后巷跑回了客栈,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二楼,进了房不顾江虚辰衣衫单薄,抓过架子上的衣服胡乱的往他身上套,匆忙间萧屿的手按在了伤口之上,疼的江虚辰吐了几声呻。吟,萧屿顾不得那么多,快速的将衣服裹上了身,架起江虚辰就往门外走,可刚打开房门,楼梯处就传来掌柜的引路的声音,“军爷慢点走,他们就在楼上地字号房!”
  萧屿赶忙关上房门,在将那门栓牢牢扣死,迅捷的背起绵软无力的江虚辰,推开那扇梨花木的窗子,跳了出去。两个男人从天而降,顿时吓的街上行人一片呼叫,而楼上那扇洞开的窗口处,禁军队长铁青着脸暴声大呵:“快给我追,死生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