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2

  国师府中的相兰琴室,无华身着素白常服,席地而坐焚香弹琴,案前的玉瓶中插着一只沾染着露水的菡萏,无香亦无色,幽禅清净。琴音韵调时缓时急,时晴时雨,表露弹琴之人跌宕起伏的心绪,一曲终了,无华双手按在琴弦之上,望着那菡萏的娇瓣微微失神,连有人推门而入,都不曾察觉。
  尚兰卿应无华相邀,连夜从卧房爬了起来,顶着一双憔悴的黑眼披着夜间的寒露而来。他已经几日没有睡过安稳的觉了,此时头痛欲裂,很是烦躁,言语不悦道:“何事大半夜的唤我?”
  无华收了收心神,看着尚兰卿铁青的脸色,知他定是恼了自己,平缓了情绪说道:“明日就处死他们两个吧!”
  尚兰卿原本做好了争执一夜的准备,他不耐烦的揉着额头,满腔的负面情绪宣泄在脸上,随时一副枕戈待旦开打开杀的焦灼状态,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兜头浇下的一瓢冰水,冰的他僵在那里,不能行动不能思考,只剩喉咙里挤出来的轻轻的疑问,“为什么?”
  无华道:“计划有变,上头下了命令,处死这两条小鱼!”
  尚兰卿急忙问道:“上头从不过问我们所作所为,为何会突然关注两个小辈的死活?”
  无华捻起一片香,添进那香烟缭绕的铜炉内,说道:“使者只是传话来说,现在还不到动听雨阁跟无极观的时候,既然想出口气,就先宰了两条小鱼,以儆效尤!”
  许是添的香料太多了,屋内的香味浓的熏人,坐在琴案对面的尚兰卿在烟雾中,多少有些看不清无华的脸了,静默许久,“我知道了。”尚兰卿起身告辞,无华隐在白色的烟雾之后不作任何回答。
  出了琴室,尚兰卿思虑万千,一张脸变化莫测。夜里露重,青石铺就的路面潮湿的很,前方引路的小厮弓背瘦小,走路的姿势很不自然,好像背上抵着一把大刀,战战兢兢同手同脚。尚兰卿随着他行出了国师府,一辆简普的马车,停在了后院门口,他虽然沿途注意到那小厮有诸多奇怪之处,却不询问揭发,讳莫如深的笑了笑,钻进了车厢内。
  马车捡着僻静人少的路段而走,一路上摇摇晃晃不紧不慢,尚兰卿闭目假寐,不需用眼睛看,他也知道这马车驶往的是刑司的方向,面上虽没有表情,但心里早就兴奋雀跃,因为明天他就可以看到无华那张要杀人的脸,青白交加暴跳如雷,疯若癫狂的丑态了,想到无华发脾气的样子,尚兰卿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翘起。
  马车终于停止了摇晃,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那赶车的小厮轻快的蹦下了下来,搬过踏脚的凳子,立好,说道:“宗主,到了!”虽刻意压低了嗓音,但还是隐约能听出一丝女气。尚兰卿睁开清凌凌的眼睛,掀开帘子缓缓而下,站在地面上,还不忘优雅的理了理衣袍,装作吃惊不悦道:“怎不回别院,到刑司作甚?”
  那小厮身子微僵,身子一跃转瞬一把淬着蓝光的匕首,抵上了尚兰卿的腰间,厉声道:“别动!这匕首可是淬了剧毒的,否则尚宗主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尚兰卿身子依旧是轻松的,全然不是那种身家性命被人威胁所表露出一丝害怕与慌乱,但语气却还是要怕怕的,“你是何人!为何挟持我!”作为一宗之主,若不能察觉身旁之人的一丝动作,这身子骨早就化作青烟飘渺天地了,但他就是束手就擒了,放水放的不要太过明显!
  “只要你放了牢里的两个人,我就放了你的性命,以命换命,怎么样?”过分的紧张让这名小厮的语气有些颤抖。
  尚兰卿背对着他,笑面道:“好,我放就是了!”
  背后的小厮仿佛是听错了话般,愣住了心神,就连尚兰卿往前走了两步才侃侃反应过来,连忙将匕首扎进了他的腰窝,差点刺穿了他的皮肉,这下尚兰卿仿佛摸了屁股的少女一般,瑟缩的跳了一下,戚哀道:“你可注意点,扎进去我就没命了!”若有熟人在场,绝对会跌掉下巴,这尚兰卿平日里最是端方雅正,面容一丝不苟,怎会如跳脱的小孩子一般,面目肢体动作如此之多。
  小厮早就紧张的心脏要蹦出喉咙口了,哪里能发觉面前之人与平日里大不相同,呵斥道:“老实点,快点进去!”
  尚兰卿无奈的挑了挑眉,听话的向里面走去。一路上岳从晗都狂咽着口水,背上的衣料早以被冷汗浸湿,她昨日躲在门外偷听到无华的谈话,知道他们要杀了江虚辰,她一个人劫狱是不可能的,思来想去各种方法脑海中过了一遍,也找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却不想师傅今日夜里邀了尚兰卿谈话,便知这是唯一的好时机,遂打昏了领路的小厮,守在门外候着,那把淬毒的匕首是无华送给他的防身之物,用来当做挟持的武器正好趁手。虽说尚兰卿的修为在三宗里是最末的,但却也在自己之上,本是孤注一掷,没想到如此的顺利,心里虽然疑惑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只希望不要半路发生什么变数才好啊!
  一路畅通,路过那石室的时候,两名值夜的狱卒早就醉的鼾声连天,怎么喊也叫不醒了。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关押江虚辰的牢门前,岳从晗裸露在外的双眼瞬间泪水潋滟,鼻子又酸又红,带着哭腔喊道:“虚辰!”
  倚墙而坐的江虚辰缓缓的睁开眼睛,好半天才对上焦距,疑惑的望着门外的二人,他好像听到一个女子的呼唤,但又感觉是幻听,直到他看到立在门外的尚兰卿,抽动着蹙起了眉,勉勉强强做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岳从晗不在掩饰自己的嗓音,握着匕首向他的腰间又埋了几分,催促道:“快给我打开牢门,快!”尚兰卿听话的依次打断了两间牢房的锁链,说道:“满意了!”
  萧屿不明所以,扶着胸口爬了起来,狼狈的像个逃荒十年的乞汉,哪有半点当初的丰神俊朗,洒脱恣意,岳从晗焦急的向他们喊道:“虚辰,萧公子,快跟我走,国师嘱咐尚兰卿,明日就要处死你们二人了!”
  江虚辰这才反应过来,尚兰卿身后那瘦小的黑衣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岳从晗,想不到她竟然劫持了她云莱门的鬼宗宗主,不知该说她傻还是勇气可嘉。见江虚辰踌躇不前,岳从晗继续喊道:“哎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在不快点走,人一多,我可扛不住的!”
  萧屿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奋力的走出了牢门,越过瞧好戏的尚兰卿,走进隔壁扶起江虚辰就往外走,江虚辰身子骨本就不如萧屿健壮,这番疾走,额上早就起了一层豆大的汗珠,只能咬牙坚持着。出了那片铁牢的区域,萧屿的丹元稍稍运转,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试着召唤瀚雪,瀚雪感知到主人的召唤,在剑鞘之中震颤锋鸣,但萧屿灵力太薄弱,除了相互的感应,根本做不到招瀚雪入手,岳从晗见状对着尚兰卿呵斥道:“萧公子的剑呢?”
  尚兰卿认命般叹了口气,手掌隔空一挥,面前甬道的两侧石壁上,仿佛打开了兵器库一般,两侧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各色各样的武器,瀚雪闪着盈盈的灵光在诸多暗淡的武器之中,分外惹眼,萧屿走上前去,动作迅速的抓起瀚雪,然后扶着江虚辰继续往外疾走。
  失了尚兰卿的灵力,那甬道两侧的石壁恢复了原样,岳从晗眸光凶狠一手刀劈在了尚兰卿的脖颈处,颀长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随即轰通一声委顿在地。疾步追上前去,三人半拖半抱的上了门口那辆马车,岳从晗用灵力震碎了身上那件乍眼的黑衣,扬鞭急赶的向城外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