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胜败之间 16 下

  罗纳博尔德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特意为我们准备了这样一条路和一个藏身的障碍物，好让我们可以顺利过边境？”
  “没错！当我们急需一个通过边境的办法却发现眼前就有一个可行的方法时，我们必然高兴都来不及，根本不会去想有什么问题。”克莱尔点点头，“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的安排出现得如此不合理，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故意留一条路让我们进来？”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陷阱？”罗纳博尔德顿时觉得脊背发凉，“有人故意把我们引进来，打算吃掉我们？”
  “你问我的话，至少我不会像之前那么兴奋。”克莱尔苦笑道，“也许我们真的已经掉进了精心布置的陷阱，我们的处境可能很危险了。”
  “马上给我们的人发消息过去！”天枭一边说着一边去掏随身带着的传信蝶。
  “先不要！”罗纳博尔德拦住了天枭，“还没真正弄明白之前，不要把模棱两可的消息发回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错误。我们再观察一下，确认了情况再说。”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凯尔文问着大家的意见，“要不要先回去？”
  克莱尔摇了摇头：“如果事情真的像我设想的那样，我们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不管是不是陷阱，反正我们已经掉进来了。既然回不了头，那也只能继续向前了。至少想办法先找到陛下和小将军的下落吧！”
  “但是接下来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来，要比之前更加小心谨慎了！”罗纳博尔德提醒着，“无论怎样，我们四个人都要在一起，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明白！”众人一起回答着，然后再次向前方出发了！
  依靠泰格对卡西斯的舍身拖延，莱特和西尔维亚总算暂时甩开了追兵一路前行，天将亮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银山城。趁着天色尚未全亮，莱特带着西尔维亚抄小路而行，等到天完全放亮时，二人已到达了郊外的废弃院落。
  靠近院落的范围，二人先是仔细确认了附近没有埋伏的卫兵，这才小心翼翼靠近院落。当莱特推开门的时候，大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响，紧接着便又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西尔维亚心里明白，无论从声音还是对气息的感知反应上来讲，这个院落里都不会有人在——至少不会有活着的人在。但是他并没忍心讲出来，因为他从莱特脸上的表情就能知道，莱特其实也很清楚院子里面不会有人了，但是他仍然在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看到自己的族人。
  院门推开后，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院的积雪，白茫茫一片连个脚印都没有——这已经说明在下雪之时这里就再没人走动了。
  那么，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莱特不敢想这个问题，他只是机械地将目光顺着院子向院中的长廊望去——长廊因为有顶遮盖，所以地面上没有被雪掩盖，清清楚楚显露着已经变成紫黑色的大片血迹！由于天气寒冷又下过雪，血迹早已凝干，空气中也闻不到任何血腥味道，但那一片片一眼就能看出的血迹还是强烈刺激着莱特的神经！他呆站在原地，不由自主从嗓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就像是一个溺水快要窒息的人。
  西尔维亚半蹲下身来，用手将院中的积雪拨开了一些，地面显露了出来，同样紫黑色的凝固血迹也显露了出来。
  “到处都是血迹，大量的血迹，这是多少人的血才会造成这样的场面？”西尔维亚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莱特浑身僵直地慢慢走到对面的房屋门前，一只手推开了门。随着房门打开的同时，西尔维亚只看到莱特浑身一震，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地长啸！
  西尔维亚迅速跑上前去，在他的目光看到房门内时，他也同样呆住了！
  房间里整齐地排列着几十颗人头！
  有男，有女，有年长，有年幼——甚至还有几岁的孩童。有的表情呆滞，有的面目狰狞，有的痛苦异常——一共有四十八颗！
  这是狮王家族和普希顿家族藏身在此的族人人数。
  面对着如此惨烈的景象，莱特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跪倒在了门前，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捂着嘴，全身都在不住地颤抖，掩住的口中不时发出着一声声毫无意义的哀吟。
  西尔维亚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几步，回到了院中。他不想再多看一眼房间里的情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莱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谁都知道莱特最牵挂的族人都已经遇难了，再也无法换回来了。
  院子中只有满地的积雪，积雪下掩盖着的是一片片的血迹。西尔维亚又在其他几间房屋里转了转，同样是除了凌乱便是血迹，根本没有找到任何遇害者的身体。西尔维亚由此可以判断，变故应该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所以杀戮者有足够的时间将这些尸体运走，而又留下头颅来。那么杀戮者为何要留下这些头颅？答案只有一个——是为了给别人看到。这个“别人”自然就是莱特。
  一想到这里，西尔维亚顿时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说明那些人早就预料到莱特会回来了？不好！这个地方绝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西尔维亚马上折回到房间内，拉了拉莱特的胳膊：“莱特长老，抱歉我不得不打扰您……对于这些族人的不幸，我一样深感悲痛。但是我们必须要离开了，那些人可能随时都会来，甚至更有可能早就埋伏在了周围……”
  可莱特就像没听到西尔维亚的话一般，只是低着头喃喃自语着：“狮王家族……普希顿家族……加上之前的弗洛尔家族，已经有三个家族全都被诛杀殆尽了……就算再做什么努力，也不可能换回他们的重生了……这个国家完了，再没有能和海纳尔这帮逆贼抗衡的力量了……”
  “长老，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西尔维亚只得强行将莱特拉起来，“现在还不知道泰格的情况如何，我们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等他，然后……”
  莱特用呆滞空洞的目光望着西尔维亚：“不用等了，他也未必能回来了……就让我来等他好了。”
  说着话，莱特从怀里摸出了那张地图塞给西尔维亚：“按照上面的路线，你到陶玛斯城和鹰王小将军他们碰面，赶快离开新亚特兰蒂斯吧。”
  “这……是什么意思？”西尔维亚大惊道，“我们要一起走啊！到了阿特尼斯我是可以保证您的安全的！”
  莱特却摇了摇头：“我不想走了……我的族人已经都死了，我理应和他们在一起的。”
  “您不是还盼望着重新打败那些政变者吗？您不是还要拯救这个国家吗？”西尔维亚完全想不到一直充满热血和信念的莱特，居然在重大变故下突然变了一个人，一下子消极了起来。
  “……还有用么？我连自己的族人都拯救不了，拿什么去拯救国家？连我自己都成了叛乱者……我已经输了，彻底输了……”莱特摇了摇头，“对不起，因为我的执念还把你们也牵连了进来，让你们现在各自失散，我不能再继续拖累你们了，不然也没脸做什么大长老了。你走吧，如果泰格赶来了，我会让他去找你；假如一段时间后他还没来，我会试着回去找他。”
  “离开了狮王家族的领地，岂不是又重新回到危险之中吗？”西尔维亚提醒着莱特。
  “领地？哪还有什么领地？连狮王家族都不存在了，何谈领地？”莱特淡淡说道，“走吧，让我一个人和我的族人们团圆一下。”
  见到莱特的心意已决，西尔维亚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只得将地图放在自己怀里，然后轻轻拥抱了一下莱特：“长老大人……请多保重！”说罢便转身走出了院子，向陶玛斯城的方向而去了。
  莱特则重新坐了下来，凝视着族人的头颅一动不动，就像变成了一尊塑像，面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莱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卡西斯的笑声：
  “哈哈！没料到我还真的找对了方向啊！长老大人，别来无恙啊？”
  卡西斯的声音将莱特从沉寂中拉了回来，他慢慢站了起来，转身面对着正一步步走向院中的卡西斯，也迎着他走到了院里。
  “不是还有一个帮手么？躲在哪呢？赶快出来！”卡西斯大声喊着。
  “别找了，他已经走了，这里只有我。”莱特回答道，“卡西斯，这里的事情是你做的吧？”他记得当时在大圣堂的时候，卡西斯也是砍下了所有埋伏士兵的头。
  还不等卡西斯回答，又一个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是我做的。”
  莱特和卡西斯同时看了过去，只见天隼就站在门口，右手依旧拖着那把银白色的剑，歪着头也看着莱特。
  “呦！天隼族长怎么也来了？”卡西斯喊了一声。
  天隼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本来是打算追踪另外两个逃跑者的，所以先到这边来看一下，没想到没追到他们，反而遇到正主了。”
  “天隼……”莱特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他，“几十个手无寸铁的族人，你竟然也能下得去手！”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天隼的吧？我要杀的目标，从来不会管对方是老弱病残还是女人孩童，我都不会留情。”天隼哼道，“把这些人头留在这里，就是预料到你会回来给你看的！”
  “很好，我原本打算就在这里陪我的族人一起去的，既然你们两个来了，我就让你们一起陪葬，给他们报仇了！”莱特说着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斗篷扔到一边，微微躬下身子，就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雄狮！
  天隼刚刚要抬起手里的剑，一边的卡西斯就嚷道：“我说你啊，怎么一来就想抢我的买卖啊？我先到的，该我来！”
  “你是他的对手么？”天隼瞥了卡西斯一眼。
  “干嘛？你打算抢功么？谁不知道杀了这老家伙可是大大的功劳啊？你已经立了不少功了，屋里面那些都是你的，这个还不留给我？”卡西斯不等天隼回话，就抢先一步挥动两节棍冲向了莱特！
  莱特原地不动，只等到卡西斯冲到面前突然张口一声大吼，震得卡西斯浑身一颤，脚步也不由得乱了一下！莱特马上趁此机会一伸手便抓住了卡西斯胸口的衣服，用极为迅速的动作将他狠狠摔了出去！不等卡西斯反应过来，莱特就冲到了他身前，将他从地上又抓了起来再次抛出！就这样接连三次，便将卡西斯摔得晕头转向，两节棍也掉落在地上！
  莱特看着疼得直咧嘴的卡西斯，没有再连续进攻，而是看向天隼——那才是他族人的仇人，莱特必须尽量保留体力用来对付他。
  “还真是一套纯熟的‘狮子搏兔’啊。”天隼淡淡夸了一句，“卡西斯，你不知道长老大人最擅长的就是摔投技吗？没把你摔散架了吧？”
  “还好，还都连着呢……”卡西斯忍着疼想爬起来，可是完全使不上力气，“唉呦……大意了啊，还真是不能离这老家伙太近呢……”
  “我早说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了，还是我来吧。”天隼慢慢走到了卡西斯和莱特的中间，“早就想领教一下长老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