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修
“阿芷。”阮东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喻芷回头看到他笑盈盈地朝自己走过来,刚才好不容易忍住的泪珠到底还是夺眶而出。
阮东林得了桃枝送的消息过来跟喻芷见面,本来是满心欢喜的,谁知刚打了个照面就见美人梨花带雨,赶紧快走两步上前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喻芷抡起拳头在他胸前捶了几下,偏过头去说:“除了你,还有谁欺负我?”
“气我来得太迟了?”阮东林还不知道自己漏了馅儿,伸手将她的小拳头包在掌心里,把人拉到身前半搂着,“天地良心,我接了桃枝送的口信,片刻都没敢耽搁就过来了。”
喻芷闻言更气,挣扎两下却又甩不开他的手,只能委委屈屈地扭过身子,自己扯出帕子擦眼泪。
阮东林见她眼下两抹淡淡的青痕,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泪珠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格外惹人怜爱。
他抬手轻轻拂去喻芷脸颊上的泪水,低声哄问道:“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就跟我说,这样哭得我心都疼死了。”
“你心疼?你有心么?”喻芷哽咽道,“你这边拿甜言蜜语哄着我,那边又要去给我堂姐做上门女婿,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疼?比你疼上百倍千倍!”
她见阮东林没了声响,越发哭得伤心道:“我知道我没她生得好看,没她家世好……哪里都不如她,我也没那么自不量力地去跟她比,可你不该喜欢着她还来招惹我……”
阮东林忽然拉着喻芷到河边坐定,盯着河水沉默了许久才突然道:“阿芷,我一直都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世,你想听么?”
喻芷听他语气郑重,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顿时止住了哭,靠着他坐下道:“听,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爹娘是谁,打从记事开始,我就是在人伢子的破牛车上。因为我小时候又瘦又小,所以一直都没有主家买我,我只能拼命地帮人伢子干活儿,忍受他喝醉后的打骂,让他觉得我还有点用处赏我口吃的,而不是把我丢下自生自灭。”
“车上的人换来换去,大多不出几日就会被转手卖出去,只有我在车上待了三年还无人问津,人伢子的酒瘾越来越大,渐渐开始入不敷出,看我的眼神也越发不善。”
“有天晚上他又喝醉了,抄起赶车的鞭子,我看着他恶狠狠的眼神,当时我就想,跑,必须跑,不然我今天肯定要死在他手里了……”
阮东林说起往事来语气没有半点儿起伏,就好像在说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人,但是越来越沙哑低沉的嗓音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喻芷听得紧张万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小声问:“后来怎么样?你逃出来了么?”
“当时我借口要去茅厕,胡乱找了个方向就拼命拼命的跑,不多时后面就响起他追来的脚步声。那会儿我五六岁,两三步才有他一步那么大,又如何跑得过他。眼看我们两个的距离越来越近,我一咬牙,抱着头从侧面的山崖滚了下去。”
“啊!”喻芷吓得尖叫一声,虽然阮东林此时就好端端地坐在身边,却还是听得提心吊胆,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袖子,生怕一撒手人就不见了似的,“那后、后来呢?”
“我滚下山崖就没了知觉,再醒过来已经躺在床上了。”阮东林垂着头,“原来我被在山下砍柴的人救了。”
喻芷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轻拍着胸口道:“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苦,刚才听你说着都吓死了,你当时那么小的年纪,怕是更要吓坏了吧?还好最后被人救了。”
“救我的人收我做了干儿子,他家有个很和善的奶奶,还有几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在义父家里,我每天都能吃饱穿暖,觉得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一样。”阮东林继续说,“义父虽然很凶,也会打骂我们,但是他也教我们读书识字,教了我们许多本事。”
“他打你也许是为了你好呢,我爹也总打我弟弟呢!”喻芷宽慰道。
阮东林却摇摇头,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但是再开口声音中还是多了几分颤抖,“后来奶奶病了,义父就开始越来越暴躁,大哥为了护着我们几个被他活活打死了,二哥三哥都被他卖了,四哥受不了在一天夜里自己吊死了,还有小六、小六也……”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将拳头塞进嘴里,想堵住自己无法抑制的哽咽声。
“不说了,不想了,那些都过去了。”喻芷将阮东林搂进怀里,听着他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声声嘶吼,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揉碎了。
“义父跟喻家老太爷有仇,他一心想着要报复。我有时候也想,这些年他之所以没把我卖掉或是打死,或许就是因为我还勉强有些做漆器的天赋吧。”
阮东林抹了把眼泪坐起身,双手捧着喻芷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一脸真挚地说:“阿芷,从我记事直到现在,你是我生命唯一一份不会给我带来伤害的美好,我不想失去你,我也不能失去你……”
喻芷哭着拼命摇头:“不会的,你不会失去我,我就在这里,我j会一直在你身边。”
阮东林继续情绪低沉地说:“义父要我去做喻家的上门女婿,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知道了就会离开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住再一次的失去,如果连你也要离我而去,那我……”
喻芷百味杂陈,心里酸酸胀胀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这样的身世面前,她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干脆以唇封口,倾身吻上了阮东林。
她心中涌动的是浓浓的爱意和感动,活了十几年头一次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就是为了全心全意爱眼前这个男人,成为他灰暗生命的唯一救赎。